五、“只有在死中我們才有真自由”

“三反”運動和高等學校院系調整打亂了陳夢家和趙蘿蕤規律且平靜、安逸的生活。趙蘿蕤回國后選擇燕京大學而拒絕北大的邀請，是為了夫妻同在西郊方便于生活，院系調整后，陳夢家轉入城里的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工作，而燕京大學被撤銷西語系，并入北大，北大又從城里的沙灘遷到西郊的燕京大學校址。自此夫妻開始了“兩地”分居的生活。趙蘿蕤到了北大還算順風順水。陳夢家則不然，因在美國游學歸來，與美國的朋友仍有許多往來，被列為“親美”一類，也因此被清華“清理”出來，算是“在‘三反’中所得不處理的處理”。對于陳夢家來說，靠業務吃飯，到哪里工作都是無所謂的，關鍵是他有許多未完成的研究工作需要有一個好的工作環境才行。調入考古所不久，他感到研究氛圍和學術氣氛與學校有很大的差距，他在一封寫給趙蘿蕤的信中表達了他的擔憂：“我現在所懼者，還是研究工作的不能像過去在學校時多有時間來做。未來數年不知能作成什么？至于其它一切我已想通，精神反而快樂。”這封信里，陳夢家還向趙蘿蕤披露了一件外人難以知曉的事情：

昨夜之事可謂僥幸之極，至今回想甚覺可怕，因有此變則我此次的評薪實無足輕重，一切都有天意似乎還是程咬金。我此次得到最低額，心中覺得泰然，于我毫無損害，似乎在涵養上比從前進了一步。

陳夢家說：“我在‘三反’中所得不處理的處理，原來時時可以靈活運用的。”最可怕的是后一句，在這次評薪中已有端倪。這只是個開頭，在以后的日子里，陳夢家這時所有的擔憂都得到了印證（1953年3月9日陳夢家致趙蘿蕤信）。

1957年，陳夢家被錯劃為“右派”，趙蘿蕤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癥，趙紫宸陷入深深的苦惱中。20世紀60年代開始，為了排遣心中的郁悶，趙紫宸在大佛寺的四合院里專心研究美國神學家尼勃爾德神學著作。

數年后，趙紫宸寫了7萬余字的長篇評論，闡述了自己的神學見解。“文革”初，趙紫宸不畏強暴，仗義執言，為被誣陷的吳晗、鄧拓、廖沫沙和翦伯贊申辯，為此遭到打擊和迫害。1966年9月，得知陳夢家自殺的消息，趙紫宸與夫人強忍悲痛，承擔起照料再次犯病的女兒的重任。1978年，和他廝守73年的妻子去世一個月后，他對朋友說：只有在死中我們才有真自由。1979年11月21日，趙紫宸在北京逝世，享年91歲。香港圣公會于1980年2月10日在香港圣約翰座堂為他舉行了追思禮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