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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吳聲歌曲與西曲舞歌

《吳歌》、《西曲》是繼周代《詩經》中的民間歌舞、漢代樂府的《相和大曲》之后,又一新的發展。《吳歌》流行于長江下游,以當時的首都建業(今南京)為中心地區。《西曲》流行于長江中游和漢水兩岸的城市,以江陵(今湖北江陵縣)為中心地區。自東晉以來,長江流域的經濟得到很大的發展,商業發達,城市繁榮,文化興盛,民間歌舞盛行。李延壽描寫南朝宋文帝時(公元424—453年)城市中的歌舞盛況說:“凡百戶之鄉,有市之邑,歌謠舞蹈,觸處成群。”又描寫齊武帝永明年間(公元483—493年)城市中的歌舞情況是:“都市之盛,士女昌逸,歌舞聲節,袨服華裝,桃花淥水之間,秋月春風之下,無往非適!”[7]這就是《吳歌》、《西曲》等民間歌舞流行的環境和情況。

帝王貴族自己制樂作歌,自古就有,到魏晉時期更為風行,曹操父子就是此中能手,作過清商三調歌辭;西晉石崇作《明君歌舞》;東晉沈充作《前溪舞曲》(《吳歌》)。《吳歌》和《西曲》在南朝劉宋以后,特別昌盛,當時的王公貴族也各制新樂。如宋臨川王劉義慶作《烏夜啼》(《西曲》);宋南平穆王劉鑠作《壽陽樂》(《西曲》),宋隨王劉誕作《襄陽樂》(《西曲》);宋明帝及虞和作《泰始歌舞曲辭》。在齊梁時代,齊武帝制《佔客樂》(《西曲》),梁武帝及沈約作《襄陽蹋銅蹄》(《西曲》)等。這些《吳歌》、《西曲》雖然名為王公貴族所創制,實際上是王公貴族們對民間歌舞的利用和篡改,以供他們聲色娛樂。不過有的較多地保存了民間原有的色彩,有的則篡改較大,另有一種情況,某一歌舞系某人制作,是指這個歌舞的初創時,現存的歌詞并不一定是初創時所作,現存的《前溪歌》七首,并不是沈充的原作。還有一種情況是制作者只是指舞蹈或樂曲的編改而言,歌詞仍是民間的原作。

《吳歌》、《西曲》中的舞曲數量,多于《相和大曲》,但題材內容卻比較窄狹,其中情歌占極大部分,反映的生活面也只限于城市居民的中下層,很少反映農民的生活面貌。究其原因,可能是與采集人的喜愛有關,最適于帝王貴族聲色之娛的女樂所演奏的,只能是那些曼麗婉曲的情辭俊語,熱情恣放的歌聲舞節。所以在這些歌舞中缺少泥土氣息(這方面不及漢代的《相和大曲》)。但是比較南朝時期反映宮廷腐朽生活綺靡淫放的妖姿艷歌是有顯著區別的,這些歌舞中仍然有不少樸質熱情和癡思天真的愛情抒寫,有的還甚為精彩。

吳聲歌曲的由來,《晉書·樂志》載:

吳歌雜曲,并出江南。東晉以來,稍有增廣。其始皆徒歌,既而被之管弦。蓋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陳,咸都建業,吳聲歌曲起于此也。

關于吳聲歌曲所用的樂器及其曲目,《古今樂錄》載:

吳聲歌舊器有箎、箜篌、琵琶,今有笙、箏。……吳聲十曲:一曰《子夜》,二曰《上柱》,三曰《鳳將雛》,四曰《上聲》,五曰《歡聞》,六曰《歡聞變》,七曰《前溪》,八曰《阿子》,九曰《丁督護》,十曰《團扇郎》,并梁所用曲。《鳳將雛》以上三曲,古有歌,自漢至梁不改,今不傳。《上聲》以下七曲,內人包明月制舞《前溪》一曲,余并王金珠所制也。……又有《七日夜》、《女歌》、《長史變》、《黃鵠》、《碧玉》、《桃葉》、《長樂佳》、《歡好》、《懊惱》、《讀曲》,亦皆吳聲歌曲也。

吳聲歌曲是以歌為主,也有部分歌舞,如《子夜歌》。《唐書·樂志》說:“《子夜歌》者,晉曲也。晉有女子名子夜,造此聲,聲過哀苦。”《樂府解題》說:“后人更為四時行樂之間,謂之《子夜四時歌》。又有《大子夜歌》、《子夜警歌》、《子夜變歌》,皆曲之變也。”

《子夜歌》是從歌謠發展起來的,充滿了真摯的情意,如《大子夜歌》:

絲竹發歌響,假器揚清音。不知歌謠妙,聲勢出口心。

現存的《子夜歌》有124首,幾乎首首都是“絕妙好詞”。如:

落日出前門,瞻矚見子度。冶容多姿鬢,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為,冶容不敢當。天不奪人愿,故使儂見郎。
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自從別歡來,奩器了不開。頭亂不敢理,粉拂生黃衣。
攬枕北窗臥,郎來就儂戲。小喜多唐突,相憐能見時。
年少當及時,蹉跎日就老。若不信儂語,但看霜下草。
誰能思不歌,誰能饑不食。日冥當戶倚,惆悵底不憶。
歡從何處來,端然有憂色。三喚不一應,有何比松柏。
氣清明月朗,夜與君共嬉。郎歌妙意曲,儂亦吐芳詞。
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聞散喚聲,虛應空中諾。
儂作北辰星,千年無轉移。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
寢食不相忘,同坐復俱起。玉藕金芙蓉,無稱我蓮子。
恃愛如欲進,含羞未肯前。口朱發艷歌,玉指弄嬌弦。

這些流行于晉、宋、齊時代的《子夜歌》,每一首都是發自肺腑、動人心魄的。此外,還有《子夜四時歌》,分春、夏、秋、冬四季。在春歌中有“娉婷揚袖舞,阿那曲身輕。”“阿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可知《子夜四時歌》是載歌載舞的。春歌中唱出了春光的美景,少女的情懷,怦怦春心跳動的節律,像晶瑩的明珠躍動:

春風動春心,流目矚山林。山林多奇采,陽鳥吐清音。
光風流月初,新林錦花舒。情人戲春月,窈窕曳羅裾。
羅裳迮紅袖,玉釵明月珰。冶游步春露,艷覓同心郎。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娉婷揚袖舞,阿那曲身輕。照灼蘭光在,容冶春風生。
阿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翠衣發華洛,回情一見過。

夏歌寫夏景,寫炙熱的戀情,情景交融,嬌艷動人:

高堂不作壁,招取四面風。吹歡羅裳開,動儂含笑容。
反復華簟上,屏帳了不施。郎君未可前,待我整容儀。
春別猶春戀,夏還情更久。羅帳為誰褰,雙枕何時有。
疊扇放床上,企想遠風來。輕袖拂華妝,窈窕登高臺。
朝登涼臺上,夕宿蘭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
暑盛靜無風,夏云薄暮起。攜手密葉下,浮瓜沉朱李。

在《子夜四時歌》的秋歌和冬歌中都唱到《泰始樂》:“追逐《泰始樂》,不覺華年度”(秋歌)。“一唱《泰始樂》,枯草銜花生”(冬歌)。“泰始”是宋明帝劉彧的年號(公元465—471年),《古今樂錄》載:“宋《泰始歌舞》十二曲。”詞有“宋世寧,在泰始。醉酒歡,飽德喜。萬國朝,上壽酒。帝同天,惟長久。”歌詞雖是歌功頌德之作,但節奏輕快跳躍,很適于舞蹈。“追逐《泰始樂》,不覺華年度。”看來,劉宋的泰始歌舞是流行于民間的。

《子夜四時歌》秋歌:

適憶三陽初,今已九秋暮。追逐《泰始樂》,不覺華年度。
掘作九州池,盡是大宅里。處處種芙蓉,婉轉得蓮子。
初寒八九月,獨纏自絡絲。寒衣尚未了,郎喚儂底為?
秋夜入窗里,羅帳起飄揚。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別在三陽初,望還九秋暮。惡見東流水,終年不西顧。”

《子夜四時歌》冬歌: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途澀無人行,冒寒往相覓。若不信儂時,但看雪上跡。
寒鳥依高樹,枯林鳴北風。為歡憔悴死,那得好顏容。
躡履步荒林,蕭索悲人情。一唱《泰始樂》,枯草銜花生。
果欲結金蘭,但看松柏林。經霜不墜地,歲寒無異心。
適見三陽日,寒蟬已復鳴。感時為歡嘆,白發綠鬢生。

《子夜四時歌》外,還有《大子夜歌》、《子夜警歌》、《子夜變歌》。以《大子夜歌》最為精彩:

歌謠數百種,《子夜》最可憐。慷慨吐清音,明轉出天然。
絲竹發歌響,假器揚清音。不知歌謠妙,聲勢出口心。

妙語天成,毫無雕飾。(《全唐詩·樂府》誤為陸龜蒙作。《大子夜歌》、《子夜警歌》實皆晉宋詞。)《子夜警歌》:

鏤碗傳綠酒,雕爐薰紫煙。誰知苦寒調,共作白雪弦。
恃愛如欲進,含羞出不前。朱口發艷歌,玉指弄嬌弦。

《子夜變歌》有送聲,《古今樂錄》曰:“《子夜變歌》前作持子送,后作歡娛我送。”在清商樂的曲體結構中有“和”、“送”聲,和聲在前,送聲在后,相當于相和大曲的前有“艷”后有“趨”或“亂”。和、送聲字句的長短是自由的,以下在西曲舞歌中有具體例證。《子夜變歌》:

人傳歡負情,我自未常見。三更開門去,始知子夜變。
歲月如流邁,春盡秋已至。熒熒條上花,零落何乃駛。
歲月如流邁,行已及素秋。蟋蟀吟堂前,惆悵使儂愁。

《子夜歌》有“誰能思不歌,誰能饑不食。”為情而顛倒轉側的大膽直白;有“歡愁儂亦慘,郎笑我便喜,”同氣相求的傾心相依。有歡愛的驚喜,有悲苦的相思,有松柏的誓言,有朝東暮西的絕望。纏綿思緒,婉曼感人,可說是吳聲歌曲中的明珠。

《子夜歌》雖以歌為主,在歌詠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娉婷揚袖舞,阿那曲身輕。”“阿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8]載舞載歌,應是《子夜歌》的一大特色。

《前溪歌》是吳聲歌曲中的舞曲。《宋書·樂志》曰:“《前溪歌》者,晉車騎將軍沈充所制。”郗昂《樂府解題》曰:“《前溪》,舞曲也。”辭有七首:

憂思不出門,逢郎前溪度。莫作流水心,引新都舍故。
為家不鑿井,擔瓶下前溪。開穿亂漫下,但聞林鳥啼。
前溪滄浪映,通波澄淥清。聲弦傳不絕,千載寄汝名,永與天地并。
逍遙獨桑頭,北望東武亭。黃瓜被山側,春風感郎情。
逍遙獨桑頭,東北無廣親。黃瓜是小草,春風何足嘆,憶汝涕交零。
黃葛結蒙籠,生在洛西邊。花落逐水去,何當順流還,還亦不復鮮。
黃葛生爛熳,誰能斷葛根。寧斷嬌兒乳,不斷郎殷勤。

另有包明月《前溪歌》一首:

當曙與未曙,百鳥啼窗前。獨眠抱被嘆,憶我懷中儂,單情何時雙。

《前溪》原是一個村名,在浙江湖州德清縣,《苕溪漁隱叢話》引子競《大唐傳》載:“湖州德清縣南前溪村,則南朝集樂之處。今尚有數百家習音樂,江南聲伎,多自此出,所謂舞出前溪者也。”《太平寰宇記》對“前溪”也有記載:“前溪在縣西一百步,前溪者,古永安縣前之溪也。今德清縣有后溪。晉時邑人沈充家于此溪。樂府有《前溪曲》,則充之所制。”看來,前溪這個地方,從晉至唐,是個樂舞伎人輩出的地方,西晉的車騎將軍沈充,既是《前溪歌舞》的作者,又是前溪人。這個舞流行的年代之長,可以和《白纻舞》比美,自西晉流傳到梁、陳,以至唐代。陳朝劉刪詩:“山邊歌落日,池上舞《前溪》。”唐代詩有:“雙舞《前溪》歌《白纻》,曲幾書留小史家”(王維)。“舞愛《前溪》妙,歌戀《子夜》長”(崔顥)。李群玉長沙九日登樓觀舞:“越艷罷《前溪》,吳姬停《白纻》”。從唐代幾位詩人對《前溪舞》的贊美,可知《前溪舞》自晉至唐盛傳不衰。

至南朝陳,吳聲歌曲有后主陳叔寶作《春江花月夜》、《堂堂》、《金釵兩鬢垂》等曲。陳后主《春江花月夜》辭不傳,唐張若虛所作《春江花月夜》載于《樂府詩集》: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心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吳聲歌曲中常用諧音,如:“玉藕金芙蓉,無稱我蓮子。”“蓮”諧“戀”。“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絲”諧“思”。“別后常相思,頓書千文闕,題碑無罷時。”“題碑”諧“啼悲”。意為因常相思而啼悲不已。

西曲舞歌的出現稍晚于吳聲歌曲,西曲始見于劉宋,無晉辭。流行地區以江陵為中心,吳歌的流行中心是建業(今南京),江陵處于長江中游,偏于西,西曲之名可能由此而來。

西曲舞歌,《古今樂錄》載:

西曲歌有《石城樂》、《烏夜啼》、《莫愁樂》、《估客樂》、《襄陽樂》、《三洲》、《襄陽蹋銅蹄》、《采桑度》、《江陵樂》、《青陽度》、《青驄白馬》、《共戲樂》、《安東平》、《女兒子》、《來羅》、《那呵灘》、《孟珠》、《翳樂》、《夜黃》、《夜度娘》、《長松標》、《雙行纏》、《黃督》、《黃纓》、《平西樂》、《攀楊枝》、《尋陽樂》、《白附鳩》、《拔蒲》、《壽陽樂》、《作蠶絲》、《楊叛兒》、《西烏夜飛》、《月節折楊柳歌》三十四曲。《石城樂》、《烏夜啼》、《莫愁樂》、《估客樂》、《襄陽樂》、《三洲》、《襄陽蹋銅蹄》、《采桑度》、《江陵樂》、《青驄白馬》、《共戲樂》、《安東平》、《那呵灘》、《孟珠》、《翳樂》、《壽陽樂》并舞曲。《青陽度》、《女兒子》、《來羅》、《夜黃》、《夜度娘》、《長松標》、《雙行纏》、《黃督》、《黃纓》、《平西樂》、《攀楊枝》、《尋陽樂》、《白附鳩》、《拔蒲》、《作蠶絲》并倚歌。《孟珠》、《翳樂》亦倚歌。按西曲歌出于荊、郢、樊、鄧之間,而其聲節送和與吳歌亦異,故其方俗而謂之西曲云。

在西曲34曲中,舞曲有16曲,倚歌有15曲,童謠及歌曲3曲。

舞曲之一:《石城樂》,作者:宋·臧質。舊舞16人,5曲:

生長石城下,開窗對城樓。城中諸少年,出入見依投。
陽春百花生,摘插環髻前。捥指蹋忘愁,相與及盛年。
布帆百余幅,環環在江津。執手雙淚落,何時見歡還。
大艑載三千,漸水丈五余。水高不得渡,與歡合生居。
聞歡遠行去,相送方山亭。風吹黃蘗藩,惡聞苦離聲。

從“出入見依投”和“捥指蹋忘愁”來看,這是一種連手蹋足,投合出入,相依相靠的歌舞。

此曲的來歷:《唐書·樂志》曰:“《石城樂》者,宋臧質所作也。石城在竟陵,質嘗為竟陵郡,于城上眺矚,見群少年歌謠通暢,因作此曲。”竟陵即今湖北省的鐘祥縣,《石城樂》原是當地的民俗歌舞。

舞曲之二:《烏夜啼》,作者:宋臨川王義慶。舊舞16人。8曲:

歌舞諸少年,娉婷無種跡。菖蒲花可憐,聞名不曾識。
長檣鐵鹿子,布帆阿那起。詫儂安在間,一去數千里。
辭家遠行去,儂次獨離居。此日無啼音,裂帛作還書。
可憐烏白鳥,強言知天曙。無故三更啼,歡子冒暗去。
烏生如欲飛,二飛各自去。生離無安心,夜啼至天曙。
籠窗窗不開,蕩戶戶不動。歡下葳蕤龠,交儂那得往。
遠望千里煙,隱當在歡家。欲飛無兩翅,當奈獨思何。
巴陵三江口,蘆荻齊如麻。執手與歡別,痛切當奈何。

梁簡文帝及劉孝綽均寫有《烏夜啼》歌,北周庾信寫《烏夜啼》二首,較為精彩:

促柱繁弦非《子夜》,歌聲舞態異《前溪》。御史府中何處宿?洛陽城頭那得棲。彈琴蜀郡卓家女,織錦秦川竇氏妻。詎不自驚長淚落,到頭啼烏恒夜啼。
桂樹懸知遠,風竿詎肯低。獨憐明月夜,孤飛猶未棲。虎賁誰見惜,御史詎相攜。雖言入弦管,終是曲中啼。

唐楊巨源、李白、顧況、李群玉、聶夷中、白居易、王建、張祜等都有《烏夜啼》詩作。

在《樂府詩集》西曲歌《烏夜啼》曲之后,有《烏棲曲》。《樂府解題》曾對《烏棲曲》是否與《烏夜啼》相同,提出疑問。這個問題似乎難作肯定的回答。但從兩個方面可以推論,一、《古今樂錄》所載西曲歌34曲名錄中,未錄《烏棲曲》名,可知《烏棲曲》非獨立曲目,因而《古今樂錄》未載,《樂府詩集》將《烏棲曲》載于《烏夜啼》后,有附于《烏夜啼》曲之意。《烏棲曲》歌,梁簡文帝、梁元帝均有詩作,陳后主作《烏棲曲》三首:

陌頭新花歷亂生,葉里春鳥送春情。
長安游俠無數伴,白馬驪珂路中滿。
金鞍向暝欲相連,玉面俱要來帳前。
含態眼語懸相解,翠帶羅裙人為解。
合歡襦熏百和香,床中被織兩鴛鴦。
烏啼漢沒天應曙,只持懷抱送郎去。

從陳后主《烏棲曲》“烏啼漢沒天應曙”句,可知《烏棲曲》與《烏夜啼》二曲類同。不過有的寫烏啼,有的寫烏棲,致有異名。如李白亦有《烏棲曲》:

姑蘇臺上烏棲時,吳王宮里醉西施。吳歌楚舞歡未畢,青山猶銜半邊日。銀箭金壺漏水多,起看秋月墜江波,東方漸高奈樂何。

唐李端的《烏棲曲》則既寫烏棲又寫烏啼:

白馬逐牛車,黃昏入狹斜。狹斜柳樹烏爭宿,爭枝未得飛上屋。東房少婦婿從軍,每聽烏啼知夜分。

《烏夜啼》舞曲的來歷,《樂府詩集》引有二說:《唐書·樂志》曰:“《烏夜啼》者,宋·臨川王義慶所作也。元嘉十七年(440年),徙彭城王義康于豫章。義慶時為江州,至鎮,相見而哭。文帝聞而怪之,征還,(慶)大懼,伎妾夜聞烏夜啼聲,扣齋閣云:‘明日當有赦。’其年更為南兗州刺史,因此作歌。故其和云:‘夜夜望郎來,籠窗窗不開。’今所傳歌詞,似非義慶本旨。”

另一說,《教坊記》曰:“《烏夜啼》者,元嘉二十八年(451年),彭城王義康有罪放逐,行次潯陽,江州刺史衡陽王義季,留連宴飲,歷旬不去。帝聞而怒,皆囚之。會稽公主,姊也,嘗與帝宴洽,中席起拜。帝未達其旨,躬止之。主流涕曰:‘車子歲暮,恐不為陛下所容!’車子,義康小字也。布指蔣山曰:‘必無此,不爾,便負初寧陵。’武帝葬于蔣山,故指先帝陵為誓。因封余酒寄義康,且曰:‘昨與會稽姊飲,樂,憶弟,故附所飲酒往,遂宥之。’使未達潯陽,衡陽家人扣二王所囚院曰:‘昨夜烏夜啼,官當有赦。’少頃使至,二王得釋,故有此曲。按史書稱臨川王義康為江州,而云衡陽王義季,傳之誤也。”(《樂府詩集》)

舞曲之三:《莫愁樂》。《古今樂錄》曰:“《莫愁樂》亦云蠻樂,舊舞十六人,梁八人。”《樂府解題》曰:“古歌亦有莫愁,洛陽女,與此不同。”《唐書·樂志》曰:“《莫愁樂》者,出于石城樂。石城女子名莫愁,善歌謠,石城樂和中復有忘憂聲,因有此歌。”以下二首為舊曲:

莫愁在何處,莫愁石城西。艇子打兩漿,催送莫愁來。
聞歡下揚州,相送楚山頭。探手抱腰看,江水斷不流。

唐張祜《莫愁樂》辭:

儂居石城下,郎到石城游。自郎石城出,長在石城頭。

李賀《莫愁樂》辭:

草生隴坂下,鴉噪城堞頭。何人此城里,城角栽石榴。
青絲系五馬,黃金絡雙牛。白魚駕蓮船,夜作十里游。
歸來無人識,暗上沉香樓。羅床倚瑤瑟,殘月傾簾鉤。
今日槿花落,明朝梧樹秋。若負平生意,何名作莫愁。

舞曲之四:《估客樂》,作者:齊武帝。齊舞16人,梁8人。曲1:

昔經樊鄧役,阻潮梅根渚。感憶追往事,意滿辭不敘。

釋寶月《估客樂》四首:

郎作十里行,儂作九里送。拔儂頭上釵,與郎資路用。
有信數寄書,無信心相憶。莫作瓶落井,一去無消息。
大艑珂峨頭,何處發揚州。借問艑上郎,見儂所歡不?
初發揚州時,船出平津泊。五兩如竹林,何處相尋情。

北周庾信《賈客詞》一首:

五兩開船頭,長檣發新浦。懸知岸上人,遙振江中鼓。

唐·元稹《估客樂》:

估客無住著,有利身便行。出門求火伴,入戶辭父兄。
父兄相教示,求利莫求名。求名有所避,求利無不營。
火伴相勒縛,賣假莫賣誠。交關少交假,交假本生輕。
自茲相將去,誓死意不更。一解市頭語,便無鄉里情。
figure_0052_0043石打臂釧,糯米吹項瓔。歸來村中賣,敲作金玉聲。
村中田舍娘,貴賤不敢爭。所費百錢本,已有十倍贏。
顏色轉光凈,飲食亦甘馨。子本頻蕃息,貨賂日兼并。
求珠駕滄海,采玉上荊衡。北買黨項馬,西擒吐蕃鸚。
炎洲布火浣,蜀地錦織成。越婢脂肉滑,奚僮眉眼明。
通算衣食費,不計遠近程。經營天下遍,卻到長安城。
城中東西市,聞客次第迎。迎客兼說客,多財為勢傾。
客心本明黠,聞語心已驚。先問十常侍,次求百公卿。
侯家與主第,點綴無不精。歸來始安坐,富與王家勍。
市卒酒肉臭,縣胥家舍成。豈唯絕言語,奔走極使令。
大兒販材木,巧識梁棟形。小兒販鹽鹵,不入州縣征。
一身偃市利,突若截海鯨。鉤距不敢下,下則牙齒橫。
生為估客樂,判爾樂一生,爾又生兩子,錢刀何歲平。

陳后主,唐李白、張籍、劉禹錫、劉駕等均有《估客樂》辭。

關于《估客樂》舞歌的來歷,《古今樂錄》曰:“《估客樂》者,齊武帝之所制也。帝布衣時,嘗游樊、鄧。登祚以后,追憶往事而作歌。使樂府令劉瑤管弦被之教習,卒遂無成。有人啟釋寶月善解音律,帝使奏之,旬日之中,便就諧合。敕歌者常重為感憶之聲,猶行于世。寶月又上兩曲,帝數乘龍舟,游五城江中放觀,以紅越布為帆,綠絲為帆纖,figure_0053_0044石為篙足。篙榜者悉著郁林布,作淡黃褲,列開使江中,衣出五城,殿猶在。”

《唐書·樂志》曰:“梁改其名為《商旅行》。”

舞曲之五:《襄陽樂》,作者:宋·隨王誕。舊舞16人,梁8人。曲9:

朝發襄陽城,暮至大堤宿。大堤諸女兒,花艷驚郎目。
上水郎擔篙,下水搖雙櫓。四角龍子幡,環環江當柱。
江陵三千三,西塞陌中央。但問相隨否,何計道里長。
人言襄陽樂,樂作非儂處。乘星冒風流,還儂揚州去。
爛漫女蘿草,結曲繞長松。三春雖同色,歲寒非處儂。
黃鵠參天飛,中道郁徘徊。腹中車輪轉,歡今定憐誰。
揚州蒲鍜環,百錢兩三叢。不能買將還,空手攬抱儂。
女蘿自微薄,寄托長松表。何惜負霜死,貴得相纏繞。
惡見多情歡,罷儂不相語。莫作烏集林,忽如提儂去。

又有《大堤曲》,亦出于此。簡文帝雍州10曲,有《大堤》、《南湖》、《北渚》等曲。

《通典》曰:“雍州,襄陽也。《禹貢》:荊河州之南境,春秋時楚地,魏武始置襄陽郡,晉兼置荊河州。宋文帝割荊州置雍州,號南雍。魏晉以來,常為重鎮,齊、梁因之。”

梁·簡文帝《雍州曲》三首:

南湖
南湖荇葉浮、復有佳期游。銀綸翡翠鉤,玉舳芙蓉舟。
荷香亂衣麝,橈聲送急流。
北渚
岸陰垂柳葉,平江含粉堞。好值城傍人,多逢蕩舟妾。
綠水濺長袖,浮苔染輕楫。
大堤
宜城斷中道,行旅極留連。出妻工織素,妖姬慣數錢。
炊彫留上客,貰酒逐神仙。

楊巨源《大堤曲》:

二八嬋娟大堤女,開壚相對依江渚。待客登樓向水看,邀郎卷幔臨花語。細雨濛濛濕芰荷,巴東商旅掛帆多。自傳芳酒污紅袖,誰調妍妝回翠娥。珍簟華燈夕陽后,當壚理瑟矜纖手。月落星微五鼓聲,春風搖蕩窗前柳。歲歲逢迎沙岸間,北人多識綠云鬟。無端嫁與五陵少,離別煙波傷玉顏。

此外,張祜、崔國輔、李端均作有《襄陽曲》。張柬之、李白、李賀寫有《大堤曲》,孟浩然有《大堤行》,均出于《襄陽樂》。

關于《襄陽樂》舞歌的來歷,《古今樂錄》曰:“《襄陽樂》者,宋隨王誕之所作也。誕始為襄陽郡,元嘉二十六年(449年)仍為雍州刺史,夜聞諸女歌謠,因而作之,所以歌和中有‘襄陽來夜樂’之語也。”……又有《大堤曲》亦出于此。簡文帝雍州十曲,有《大堤》《南湖》《北堵》等曲。《通典》曰:“裴子野《宋略》稱:晉安侯劉道產為襄陽太守,有善政,百姓樂業,人戶豐贍,蠻夷順服,悉沿沔而居,由此歌之,號《襄陽樂》。”

舞曲之六:《三洲歌》,商人歌。舊舞16入,梁8人。曲3:

送歡板橋彎,相待三山頭。遙見千幅帆,知是逐風流。
風流不暫停,三山隱行舟。愿作比目魚,隨歡千里游。
湘東醽醁酒,廣州龍頭鐺。王樽金鏤碗,與郎雙杯行。

陳后主《三洲歌》:

春江聊一望,細草遍長洲。沙汀時起伏,畫舸屢淹留。

唐溫庭筠亦有《三洲歌》。

關于《三洲歌》舞曲的來歷,《唐書·樂志》曰:“《三洲》商人歌也。”

《古今樂錄》曰:“《三洲歌》者,商客數游巴陵三江口往還,因共作此歌。其舊辭云:‘啼將別共來。’梁天監十一年(512年),武帝于樂壽殿道義竟留十大德法師設樂,敕人人有問,引經奉答。次問法云:‘聞法師善解音律,此歌何如?’法云奉答:‘天樂絕妙,非膚淺所聞。愚謂古辭過質,未審可以改不?’敕云:‘如法師語音。’法云曰:‘應歡會而有別離,啼將別可改為歡將樂,故歌。’歌和云:‘三洲斷江口,水從窈窕河傍流。歡將樂,共來長相思。’舊舞十六人,梁八人。”

舞曲之七《襄陽蹋銅蹄》,作者梁武帝。天監(公元502年—549年)初,舞16人,后8人。曲3首:

陌頭征人去,閨中女下機。含情不能言,送別沾羅衣。
草樹非一香,花葉百種色。寄語故情人,知我心相憶。
龍馬紫金鞍,翠眊白玉羈。照耀雙闕下,知是襄陽兒。

梁沈約《襄陽蹋銅蹄》曲三首:

分手桃林岸,送別峴山頭。若欲寄音信,漢水向東流。
生長宛水上,從事襄陽城。一朝遇神武,奮翼起先鳴。
蹀鞚飛塵起,左右自生光。男兒得富貴,何必在歸鄉。

關于此舞歌的來歷,《古今樂錄》曰:“《襄陽蹋銅蹄》者,梁武西下所制也。沈約又作,其和云:‘襄陽白銅蹄,圣德應乾來’。”

《隋書·樂志》曰:“梁武帝之在雍鎮,有童謠云:‘襄陽白銅蹄,反縛揚州兒。’識者言:‘白銅蹄,謂金蹄,為馬也。白,金色也。’及義師之興,實以鐵騎。揚州之士皆面縛;果如謠言。故即位之后,更造新聲,帝自為之詞三曲。又令沈約為三曲,以被管弦。”

舞曲之八:《采桑度》,梁時作。舊舞16人,梁8人。7曲:

蠶生春三月,春桑正含綠。女兒采春桑,歌吹當春曲。
冶游采桑女,盡有芳春色。姿容應春媚,粉黛不加飾。
系條采春桑,桑葉何紛紛。采桑不裝鉤,牽壞紫羅裙。
語歡稍養蠶,一頭養百 figure_0056_0045。奈當黑瘦盡,桑葉常不周。
春月采桑時,林下與歡俱。養蠶不滿百,那得羅繡襦。
采桑盛陽月,綠葉何翩翩。攀條上樹表,牽壞紫羅裙。
偽蠶化作繭,爛熳不成絲。徒勞無所獲,養蠶持底為。

《采桑度》舞曲的來歷:“《采桑度》一曰《采桑》。《唐書·樂志》曰:‘《采桑》因三洲曲而生也,此聲調也。《采桑度》梁時作。’《水經》曰:‘河水過屈縣西南為采桑津。《春秋》僖公八年,晉里克敗狄于采桑是也。’梁簡文帝《烏棲曲》曰:‘采桑渡頭礙黃河,郎今欲渡畏風波。’《古今樂錄》曰:‘《采桑度》舊舞十六人,梁八人,即非梁時作矣。”’[9]

舞曲之九:《江陵樂》,《古今樂錄》曰:“《江陵樂》舊舞十六人,梁八人。”4曲:

不復蹋踶人,踶地地欲穿。盆隘歡繩斷,蹋壞絳羅裙。
不復出場戲,踶場生青草。試作兩三回,踶場方就好。
陽春二三月,相將蹋百草。逢人駐步看,揚聲皆言好。
暫出后園看,見花多憶子。鳥鳥雙雙飛,儂歡今何在。見(圖2)。

“蹋踶”乃舞名,“蹋”即“踏”,“踶”即“踢”,“踏踢”舞是江陵地區的民間舞蹈,男女雙雙踏地起舞,風行于春天二、三月間,又名為“踏百草”,是青年男女相會的節令。江陵縣在湖北省,地臨長江北岸。《通典》曰:“江陵,古荊州之域,春秋時楚之郢地,秦置南郡,晉為荊州,東晉、宋、齊以為重鎮。梁元帝(552—555年)都之,有紀南城、楚渚宮在焉。”見(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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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踏歌 漢 四川綦江二蹬巖墓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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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 踏歌 漢 四川綦江二蹬巖墓石刻

舞曲之十:《青驄白馬》,《古今樂錄》曰:“《青驄白馬》舊舞十六人。”8曲:

青驄白馬紫絲韁,可憐石橋根柏梁。
汝忽千里去無常,愿得到頭還故鄉。
系馬可憐著長松,游戲徘徊五湖中。
借問湖中采菱婦,蓮子青荷可得否?
可憐白馬高纏 figure_0058_0050,著地躑躅多徘徊。
問君可憐六萌車,迎取窈窕西曲娘。
問君可憐下都去,何得見君復西歸。
齊唱可憐使人惑,晝夜懷歡何時忘。

舞曲之十一:《共戲樂》,《古今樂錄》曰:“《共戲樂》舊舞十六人,梁八人。”4曲:

齊世方昌書軌同,萬宇獻樂列國風。
時泰民康人物盛,腰鼓鈴柈各相競。
長袖翩翩若鴻驚,纖腰裊裊會人情。
觀風采樂德化昌,圣皇萬壽樂未央。

這曲舞辭是蕭齊時代的,舞容為細腰長袖,伴奏樂器是腰鼓、鈴柈(柈同槃),此舞既富有楚、漢長袖舞的古典風格,又有腰鼓、鈴柈打擊樂的伴奏,表現出了齊梁樂舞的風格。

舞曲之十二:《安東平》,《古今樂錄》曰:“《安東平》,舊舞十六人,梁八人”。5曲:

凄凄烈烈,北風為雪。船道不通,步道斷絕。
吳中細布,闊幅長度。我有一端,與郎作褲。
微物雖輕,拙手所作。余有三丈,為郎別厝。
制為輕巾,以奉故人。不持作好,與郎拭塵。
東平劉生,復感人情。與郎相知,當解千齡。

舞曲之十三:《那呵灘》,《古今樂錄》曰:“《那呵灘》,舊舞十六人,梁八人。其和云:‘郎去何當還。’多敘江陵及揚州事。那呵,蓋灘名也。”6曲:

我去只如還,終不在道邊。我若在道邊,良信寄書還。
沿江引百丈,一濡多一艇。上水郎擔篙,何時至江陵。
江陵三千三,何足持作遠。書疏數知聞,莫令信使斷。
聞歡下揚州,相送江津彎。愿得篙櫓折,交郎到頭還。
百思纏中心,憔悴為所歡。與子結終始,折約在金蘭。

舞曲之十四:《孟珠》,一曰《丹陽孟珠歌》。《古今樂錄》曰:“《孟珠》十曲,(舞)二曲,倚歌八曲。舊舞十六人,梁八人。”2曲:

人言孟珠富,信實金滿堂。龍頭銜九花,玉釵明月珰。
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攀條摘香花,言是歡氣息。

倚歌八曲:

人言春復著,我言未渠央。暫出后湖看,蒲菰如許長。
揚州石榴花,摘插雙襟中。葳蕤當憶我,莫持艷他儂。
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道逢游冶郎,恨不早相識。
望歡四五年,實情將懊惱。愿得無人處,回身就郎抱。
陽春二三月,正是養蠶時。那得不相怨,其再許儂來。
將歡期三更,合冥歡如何。走馬放蒼鷹,飛馳赴郎期。
適聞梅作花,花落已成子。杜鵑繞林啼,思從心下起。
可憐景陽山,苕苕百尺樓。上有明天子,麟鳳戲中游。

舞曲之十五:《翳樂》,《古今樂錄》曰:“《翳樂》一曲,倚歌二曲。(舊)舞十六人,梁八人”:

人生歡愛時,少年新得意。一旦不相見,輒作煩冤思。

倚歌二曲:

陽春二三月,相將舞翳樂。曲曲隨時變,持許艷郎目。
人言揚州樂,揚州信自樂。總角諸少年,歌舞自相逐。

“翳”是一種用鳥羽(一說用牛尾)做的舞具,執之而舞。“翳”作屏蔽解,在舞蹈時,用彩色鳥羽作成的翳,忽蔽忽露,忽隱忽現,以吸引對象。持翳而舞,五光十色,即所謂“持許艷郎目。”

舞曲之十六:《壽陽樂》,《古今樂錄》曰:“《壽陽樂》者,宋·南平穆王為豫州所作也。舊舞十六人,梁八人。”按其歌詞,蓋敘傷別望歸之思。(南平穆王即劉鑠)。9曲:

可憐八公山,在壽陽,別后莫相忘。
東臺百余尺,凌風云,別后不忘君。
梁長曲水流,明如鏡,雙林與郎照。
辭家遠行去,空為君,明知歲月駛。
籠窗取涼風,彈素琴,一嘆復一吟。
夜相思,望不來,人樂我獨愁。
長淮何爛漫,路悠悠,得當樂忘憂。
上我長瀨橋,望歸路,秋風停欲度。
銜淚出傷門,壽陽去,必還當幾載。

西曲舞歌的伴奏樂器,無專文記載,只在舞歌的歌辭及引文中提到有關音樂的記述,如《估客樂》引《古今樂錄》曰:“齊武帝……追憶往事而作歌。使樂府令劉瑤管弦被之教習。”說明西曲是被之管弦的。又北周庾信《烏夜啼》歌中有“促柱繁弦非子夜,歌聲舞態異前溪。”說明《烏夜啼》的歌聲舞態是由促柱繁弦伴奏的。在《襄陽蹋銅蹄》引《隋書·樂志》曰:“(梁武)帝自為之詞三曲。又令沈約為三曲,以被管弦。”是西曲以管弦伴奏的又一證明。此外,在《共戲樂》的歌中有“腰鼓鈴柈各相競,長袖翩翩若鴻驚”句,可知西曲舞歌不僅有管弦,并有腰鼓、鈴柈的打擊樂伴奏。

在西曲歌34曲中,其中舞曲占16首,倚歌有15首,童謠1首,歌2首,正合34首之數。在舞曲中有2首(《孟珠》和《翳樂》)即是舞曲,又有倚歌,所以,倚歌實際有17首曲。

所謂倚歌,意為依靠歌而舞,如《古今樂錄》曰:“《孟珠》十曲,(舞曲)二曲,倚歌八曲。舊舞十六人,梁八人。”同上書:“《翳樂》一曲,倚歌二曲。(舊)舞十六人,梁八人。”可知舞曲和倚歌所用的舞人是一樣的。

關于倚歌的樂器伴奏,《樂府解題》:“倚歌悉用鈴鼓,無弦有吹。”

倚歌之一:《青陽度》,《古今樂錄》曰:“《青陽度》,倚歌。凡倚歌悉用鈴、鼓,無弦有吹。”3曲:

隱機倚不織,尋得爛漫絲。成匹郎莫斷,憶儂經絞時。
碧玉搗衣砧,七寶金蓮杵。高舉徐徐下,輕搗只為汝。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并根藕,上生并目蓮。

倚歌之二:《女兒子》,《古今樂錄》:“《女兒子》,倚歌也。”2曲:

巴東三峽猿鳴哀,夜鳴三聲淚沾衣。
我欲上蜀蜀水難,蹋蹀珂頭腰環環。

倚歌之三:《來羅》,《古今樂錄》曰:“倚歌也。”4曲:

郁金黃花標,下有同心草。草生日已長,人生日就老。
君子防未然,莫近嫌疑邊。瓜田不躡履,李下不正冠。
故人何怨新,切少必求多。此事何足道,聽我歌來羅。
白頭不忍死,心愁皆敖然。游戲泰始世,一日當千年。

倚歌之四:《夜黃》,《古今樂錄》曰:“《夜黃》,倚歌也。”1曲:

湖中百種鳥,半雌半是雄。鴛鴦逐野鴨,恐畏不成雙。

傳歌之五:《夜度娘》,《古今樂錄》曰:“《夜度娘》,倚歌也。”1曲:

夜來冒霜雪,晨去履風波。雖得敘微情,奈儂身苦何。

倚歌之六:《長松標》,《古今樂錄》曰:“《長松標》,倚歌也。”1曲:

落落千丈松,晝夜對長風。歲暮霜雪時,寒苦與誰雙。

倚歌之七:《雙行纏》,《古今樂錄》曰:“《雙行纏》,倚歌也。”2曲:

朱絲系腕繩,真如白雪凝。非但我言好,眾情所共稱。
新羅繡行纏,足趺如春妍。他人不言好,獨我知可憐。

倚歌之八:《黃督》,《古今樂錄》曰:“《黃督》,倚歌也。”2曲:

喬客他鄉人,三春不得歸。愿看楊柳樹,已復藏班騅。
籠車度蹋衍,故人求寄載。催牛閉后戶,無預故人事。

倚歌之九:《黃纓》(缺文)。

倚歌之十:《平西樂》,《古今東錄》曰:“《平西樂》,倚歌也。”1曲:

我情與歡情,二情感蒼天。形雖胡越隔,神交中夜間。

倚歌之十一:《攀楊柳》,《古今樂錄》曰:“《攀楊柳》,倚歌也。”《樂苑》曰:“《攀楊柳》,梁時作。”一曲:

自從別君來,不復著綾羅。畫眉不注口,施朱當奈何。

倚歌之十二:《尋陽樂》,《古今樂錄》曰:“《尋陽樂》,倚歌也。”1曲:

雞亭故儂去,九里新儂還。送一卻迎兩,無有暫時閑。

倚歌之十三:《白附鳩》,《古今樂錄》曰:“《白附鳩》,倚歌,亦曰《白浮鳩》,本拂舞曲也。”1曲:

石頭龍尾彎,新亭送客者。酤酒不取錢,郎能飲幾許?
《白浮鳩》:
瑯琊白浮鳩,紫翳飄陌頭。食飲東莞野,棲宿越王樓。

倚歌之十四:《拔蒲》,《古今樂錄》曰:“《拔蒲》,倚歌也。”2曲:

青蒲銜紫茸,長葉復從風。與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
朝發桂蘭渚,晝息桑榆下。與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

唐·張祜《拔蒲歌》:

拔蒲來,領郎鏡湖邊。郎心在何處,莫趁新蓮去。拔得無心蒲,問郎看好無。

倚歌之十五:《作蠶絲》,《古今樂錄》曰:“《作蠶絲》,倚歌也。”4曲:

柔桑感陽風,阿娜嬰蘭婦。垂條付綠葉,委體看女手。
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借微軀盡,纏綿自有時。
績蠶初成繭,相思條女密。投身湯水中,貴得共成匹。
素絲非常質,屈折成綺羅。敢辭機杼勞,但恐花色多。

在西曲中還有童謠歌《楊叛兒》,歌曲《西烏夜飛》,《月節折楊柳歌》及《常林歡》,因其無舞,從略(《常林歡》未在34曲之數。)。

西曲舞歌圖見河南鄧縣出土的南北朝畫像磚,畫磚右方有二舞伎,穿博袖長舞衣,頭梳雙鬟高髻,二人躬身相對,張袖而舞。樂隊有四人,面向舞人,第一人持節,似為歌者,第二人挎細腰鼓,張雙手作拍鼓狀,第三人似為擊鈴鼓者,第四人吹笙。此圖應是西山倚歌的演出圖像,“凡倚歌,悉用鈴鼓,無弦有吹。”[10]倚歌而舞,與此圖相合(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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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 西曲歌舞 南北朝 河南鄭縣畫像磚

總觀34首西曲舞歌,可說曲曲都是抒情之作,這與歌功頌德的廟堂雅頌樂舞截然不同。不同的主要特征,是生活氣息濃郁,流露出樸素的真摯情感。在16支舞曲中,雖然也有帝王卿相之作,如《石城樂》是宋竟陵郡守臧質所作,其內容卻寫的是石城少年男女歡樂的挽手蹋歌及情人們的遠離苦別。《烏夜啼》是宋·臨川王劉義慶所作,其內容也是寫的歌舞少年,娉婷風流,歡會烏啼,執手難分的情境。《估客樂》是齊武帝及釋寶月所作,釋寶月是佛門高僧,所作的四首詞卻是送郎詩。《襄陽樂》是宋·隨王劉誕所作,內容是寫大江船夫與大堤女兒的悲歡離合。《襄陽蹋銅蹄》是梁武帝和沈約所作,寫的是送別征人的情思。《壽陽樂》是宋·南平穆王劉鑠作,寫的是傷別望歸之思。除這6首之外,其余10首都是地道的民間歌舞曲的記錄,其中雖然難免有文人潤色之處,但民間歌舞清新的泥土氣息,自然樸實的真摯情感仍然保存。

除16首舞曲外,還有15首倚歌。倚歌一般比較短小,最長的是《來羅》和《作蠶絲》,各有4曲。其次是《青陽度》,3曲。《女兒子》、《雙行纏》、《黃督》、《拔蒲》都是2曲,所余《夜黃》等7首都僅有1曲,短小精美是倚歌的特點。15首倚歌都不是文人所作,這部分精粹的民間歌舞能進入南朝的宮廷演奏,說明歌舞藝術有了一個以真情為尚的飛躍性的發展時代。

這30余首民間舞蹈,表演的舞人,多則16人,少則8人,基本上是集體舞的形式,可以看出西曲舞歌從內容到形式,是有意識的發揚民間歌舞的意趣,使清商樂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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