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次,請聽我說:特奧運動會運動員卷
- 沈一民 趙文鐸主編
- 9024字
- 2022-03-21 18:12:53
我屬于西城培智——賈思蕊口述
賈思蕊,女,1984年生,北京人。獨生子女。輕度智力障礙。畢業于北京市特殊教育學校——西城區培智中心學校。曾擔任特殊奧林匹克全球信使。現就職于特殊奧林匹克組織(美國)北京代表處。
口述者:賈思蕊
訪談者、撰稿者:魏宏亮,中華女子學院教師
訪談時間:2017年8月1日、2017年8月3日
訪談地點:北京建國門內大街特殊奧林匹克組織(美國)北京代表處
我的童年生活
問:能講講您童年的大致情況嗎?
賈:我是1984年在西城區樺皮廠出生的。在我差不多六歲的時候,我們家搬到鐵獅子墳兒一個叫新風南里的地方。從那兒開始上小學一年級,是一所普小,我上過幾年普通小學。
問:您剛出生時狀態是怎樣的,您知道嗎?
賈:聽我爸媽說,跟普通小孩沒什么區別。就是比普通的小孩腦袋要偏大一些,就是頭重腳輕,走路會搖搖晃晃地走不穩。而且在學校的時候,不喜歡跟別人說話,不像現在這么外向。
問:您有兄弟姐妹嗎?
賈:沒有,我們家就我一個。其實,當時他們也有想法。但是后來心想如果再生一個,可能對我的愛就會移給那個孩子,他們說還是專心給她吧,因為她是一個特殊的孩子,所有的心就全都擱在我這兒了。
問:父母對您真是全心全意。從小到大,您和家里親戚的交往多嗎?

賈:多啊。我們經常一塊兒出去玩,都挺好的。像姥姥家這邊,還有爺爺家這邊,關系都很好,都是大家一塊兒玩。他們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特殊孩子,都把我當成普通孩子。我爸媽對我也是這樣的,都是當成普通孩子來教我、來對我。
問:您的小伙伴、表兄弟姐妹,和您的關系怎么樣?
賈:他們對我也挺好,出去玩兒,旅游啊,或者是一塊兒吃飯啊,一塊兒開玩笑啊什么的。我記得有一次在姥姥家,姥姥家就住在薊門里小區,它那中間不是有一條河嘛,這邊是個公園。他們帶著我去那兒玩,后來我跟他們走散了,走丟了。我爸特別著急,他怕我找不到家,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來呀!我那些哥哥姐姐也特別著急,萬一把孩子丟了怎么辦?沒想到的是我后來自己找回去了。
問:大概是您幾歲的時候?
賈:也就四五歲。因為我們在玩捉迷藏,找不著了,實在是沒法了,所以我就自己回來了,他們沒想到我自己回來了。
問:您那時候也沒有表現出有什么與眾不同?
賈:對。我家里的這些人,親戚朋友們知道我是這種特殊孩子,就覺得:啊,你好厲害啊,你到這個學校,又去過美國,之后又見了這么多人,參加了這么多比賽,我們都不一定能做得到。就覺得我挺棒的。因為在他們心目中覺得特殊孩子比普通孩子要弱一些,不會把自己照顧好。但是到了我這兒的話,就沒有這些事了,自己可以很好地照顧自己。我記得上托兒所的時候,都是自己照顧自己,因為我是整托。
問:您還上過幼兒園?
賈:對,上過。爸爸單位有幼兒園,我在那里上。一個禮拜,只有周六、周日的時候接一回。當初,我是最鬧的一個孩子,比較調皮。(笑)
問:周一給您送過去,一直到周五才去接您,您整個的生活都是在幼兒園里?
賈:對,當時我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覺得跟他們在一塊兒挺好的。那時候還學會了自己擇魚刺、疊衣服,自己照顧自己。
問:您和班上的小朋友玩得好嗎?您喜歡去幼兒園嗎?
賈:頭一次去的時候,我是不愿意去的,可能在外邊還要大哭一場,不想去幼兒園。后來去了幾次,跟小孩能玩到一塊,就沒什么事了。
問:您對幼兒園的生活還有印象嗎?
賈:幼兒園是一個平房小院,好像是紅色的大門。我們那個教室都是橫著一排的那種,中間是一個很大的空場。我記得最深刻的是吃完飯,筷子必須得在碗上,這樣舉著給送回去。床呢,就是一個挨一個那種的。還有就是我太鬧了吧,坐著椅子把頭給磕了一下。我聽我爸說的,他說我在幼兒園挺鬧的,坐著椅子,沒事老這樣翹來翹去、翹來翹去。
問:不好好坐著?
賈:對,對。后來磕腦袋了(笑)。那時候也沒說我是什么特殊孩子,還不知道呢,跟其他孩子生活是一樣的。
問:說說您上小學的情況。
賈:小學那會,有學生說我,你是個傻子呀什么這些的。老師會說,離她遠點。會給我擱一個犄角旮旯坐著。
問:完全跟幼兒園的環境不一樣了。
賈:立馬就不一樣了。
問:能說得再具體些嗎?
賈:有的小孩欺負到什么地步?就是說這里有一個坑,他會一下子把我給推下去,之后又給我弄上來。可能還會說:她是傻子!當著我媽面前,我媽好像是罵了他一句。完了老師說:離她遠點兒。會把我擱到一個地方。
問:老師不管嗎?
賈:老師不是刻意地去管,可能會說,啊呀,你不許這樣說什么的。
問:實際上是比較維護欺負您的人?
賈:因為我拉了班級的分了。我一年級蹲了兩年,就一直在一年級。后來實在是上不下去了,大家都是平常的這樣坐嘛,我就坐了一個犄角旮旯。
問:專門給您一個位置?
賈:對,在門的旁邊,老師的斜對面,給我擱到這兒了。
問:別的同學會定期換座位,您永遠坐在那個位置?
賈:嗯,我就是永遠在那個位置。老師又不怎么教我,又不說你這樣寫錯了啊,根本就沒有這些。
問:老師對您的態度也比較疏遠?
賈:對,我就是平常犄角旮旯,冷冷的、孤零零的那種樣子。后來,我就有抵觸情緒了,就從那兒離開了,在家待了一年。反而我覺得我更屬于培智學校吧,培智學校的名字,可能大家都覺得怪異,但在里頭生活,就覺得特別好。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都照顧得特別好。對我們跟朋友一樣說話聊天兒,不像原先在普校時會欺負你。
問:您本該上三年級了,結果您還是在一年級?
賈:嗯,那時候已經沒有繼續學的想法了。
問:老師都比較喜歡學習成績好的學生?
賈:對,因為能拿分啊,畢竟是重點小學,她希望自己班的分要高一些嘛。不能拉人家分啊,你老拉人家分,到時候就給你圈起來了。
問:對您另眼相待了?
賈:對,另眼相待,但是明著不會,可能會暗的。有的學生可能直接就會說你。
問:老師會不會說您?
賈:老師肯定不會說,就放棄我了,但又不想讓我拉分。她就跟校長說了,讓校長找我家長。其實這樣也挺好,要不然我怎么能來西城培智呢。
進入西城區培智學校
問:您是哪年去的西城培智?
賈:好像是1997年9月1號,我去培智學校上的學。休學之后,我爸聽說西城有一個學校叫培智學校。我爸說:“可以去看看吧!”后來,就去了那所學校。
到了西城培智,我進去見到校長的時候,覺得校長挺親切的,說話什么的也都挺好的。他們會問我很簡單的問題: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
后來說你可以轉過來。到了這所學校,我反而是最強的了。因為我的智商是在臨界狀態,到了這所學校我是最棒的。各種活動我全都是拔尖,學習什么的,對我來說都特別簡單。你像什么作業呀,我基本都是在學校做完了直接回家。
問:還記得您剛去西城培智的情況嗎?
賈:剛一進去的時候覺得:這里的學生為什么都是這個樣子?感覺陌生吧。搞不明白為什么這里的孩子全都這么特殊。后來,知道自己也是跟他們差不多的孩子。我的第一個班主任是暢老師,挺隨和的一個人。我在殘聯上班的時候,有一次碰見過,還打了聲招呼,聊了會天。那時候暢老師來了一句:“嗯,你有所改變。我第一次見你和現在見你,完全是兩種感覺。”
問:您認可父母把您送到這兒來嗎?
賈:嗯,在那兒上了一陣就覺得:哎呀,自己還是屬于這塊。因為畢竟有了朋友,學習又這么好,老師又對我這么好。而且又參加了這些活動,就覺得這個地方還是蠻不錯的。
問:您用到一個詞“屬于”,您從來沒有說過您“屬于”普通學校?
賈:我覺得我跟普通學校有隔離的感覺,兩個世界的人。(大笑)
問:看得出來您很認可西城培智,而且您融進去了。融進去的原因是什么呢?
賈:可能是心與心的交流,因為老師真的是對你特別好。不像剛到普校的時候都特別嚴格,老師都是那種氣氣的眼神。到了特殊學校,老師都比較溫和一些。
問:同學呢?
賈:同學也挺好的。認識了幾個同學,因為我們都屬于輕度的孩子吧,所以都能聊到一塊。他們也都圍著我,覺得我也算能跟他們聊到一塊,玩到一塊。我到了那兒直接上三年級了。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哎呀,我終于上了三年級了!(笑)就是突然可以上三年級了!
問:都學過什么知識?哪些方面表現得好?哪些方面比較吃力?
賈:語文、數學,基本上沒什么吃力的。
問:在普校您覺得什么都不行?
賈:對,我會覺得自己什么都不行,但是到了那兒,我語文、數學都學得挺好,幾乎都是滿分。寫字啊這些都挺好的。
問:回顧您上學的經歷,特別當您提到“屬于”這個詞,既讓我眼前一亮,也讓我心里不是滋味兒,教育應該是面向所有人的。
賈:現在好多學校里都有融合的孩子了,正常的學校也有特殊的孩子在里面隨班就讀。我們那會兒要有隨班就讀就好了。
問:在上世紀80年代就有隨班就讀。在您上學的時候,還有一個思路,您可以作為隨班就讀學生。但是,沒準您頂多到初中畢業。您也許沒有機會去參加特奧,也不會有特教那種寬松的環境。
賈:一直繃著一根弦。
問:或許您能上個技校,學些技術,從事些簡單工作。
賈:那我覺得還是現在這種安排比較好。(笑)
參加世界特奧會
問:您什么時候知道特奧這個概念?
賈:1998年年底,我們教體育的何老師問我:你知道特奧會嗎?他就告訴我特奧會是一個智障人參加的體育比賽,是由美國前總統肯尼迪的妹妹尤尼斯·肯尼迪·施萊佛女士創辦的,因為他們家族里有一個孩子是智障孩子。
當時,特奧會在北京選拔運動員參加體操項目,只有八個名額,這八個名額全給我們西城培智了。我的特長就是體育,所以就選到我。在1999年,我們去美國的北卡羅來納州,參加了第十屆國際特奧運動會。從那兒開始,我接觸到了特奧,到今年,總共有二十年了。
問:您去北卡羅來納州參加比賽,大概是什么時間?
賈:1999年7月。
問:在那次運動會上您拿過金牌?
賈:平衡木是金牌,跳馬是銅牌,自由操第四名。預賽的時候發揮太好了,決賽的時候分就給降了下去。當時還有個小插曲,我們練習的時候,自由操是錯版的,到美國又重新練,等于當時我把動作全都重新做了一遍。但當時做得太好了,預賽發揮要是太好的話,決賽的時候就會對分數有影響。因為所有動作都做得太完美了,所以就變成這樣了。后來就拿了個第四名。但平衡木拿了金牌。
問:特奧培訓是去哪兒培訓?由誰來給你們培訓?
賈:都是體育老師,都是在學校里完成的。
問:這些培訓都是在學校里,由特教學校的體育老師指導你們完成?
賈:對。那時候我記得其他課都不上了,一直在訓練。不像人家那種封閉式訓練,我們是從早上到下午一直在訓練,中午會有休息。
問:您覺得訓練苦不苦?
賈:我覺得還行吧,最厲害的時候,感覺自己小腿肚子下樓梯時特別疼。回到家會叫我爸幫我揉一揉,我爸就喜歡運動,我也跟著就喜歡運動了,這點苦也就無所謂了。我比較能吃苦,像什么壓腿這些,會覺得稍微有點疼。
問:1999年在美國的比賽,您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賈:當時我們一塊兒從北京出發,坐了得有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到了美國的北卡羅來納。我們住在北卡的一所大學,大學里有訓練的設施,我們在里頭訓練,每天都是。在那兒我還學會英語了。
問:您還會英語?
賈:嗯,在那的時候,我們跟其他國家的運動員一塊兒交流,玩兒。
問:你們是老師帶著,家長沒跟著去嗎?
賈:對,家長是不跟著的。我記著我馬上就要走了,還哭了一鼻子。因為要離開那么長時間,二十多天,要去那么遠的地方,當時對美國沒概念,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有點兒害怕。但那時候也沒當著爸媽面哭,就開始玩游戲,其實已經很傷心了。
問:比賽緊張嗎?
賈:頭一次參加比賽,確實有那么一點兒緊張,還好不是特別緊張。
問:觀眾多嗎?
賈:多,那個場館是個挺大的場館,幾乎全都坐滿了。在美國這個特殊比賽還是挺有名的,他們沒有歧視這些的。開幕式挺壯觀,那時候一說“China,中國隊”,中國隊打頭的那個人是施瓦辛格。
問:影星施瓦辛格?
賈:對,施瓦辛格帶著我們往前走。入場走了一圈兒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每個人有這么大的一個小包,包里會有吃的啊、水啊這些東西。我們就到中間的草地里面坐著看節目,大家一塊兒還挺開心的,最后放焰火。我們回去的時候,就跟那些教練一塊兒擊掌,擊個掌、擊個掌、擊個掌。可能當中的時候會碰見一個我們自己人。(笑)當時,全都是那邊的志愿者,人家出動的全都是大學的志愿者,所以我說怎么全都是老外呀?然后,突然出現一個中國人的面孔。
問:不是您認識的?
賈:哦,是我認識的,他們就是逗著玩呢。我們領隊翻譯,他應該算是華僑,中文挺好。他們把我們當作小孩對待,就是比較好一些,溫柔一些,跟我們一塊說話,帶我們一塊去玩。我記得有一回還被他教訓了一次。那時候已經到最后了,我們去商場買紀念品。他說在美國走路的時候要說:“對不起,借過一下。”萬一撞到人家要說:“對不起。”后來我突然撞了人一下,沒說話就走了。那個翻譯過來就說我:“嗨,下回的時候一定要記住,先跟人家說對不起啊!”“噢,知道了。”(笑)
問:他是在糾正您的行為,并不是訓斥您?
賈:嗯,對,這是應該的,人家比較守規矩吧。他們還會開玩笑,有家長看你還不錯,想把你收養了(笑)。跟我們逗著玩兒。
問:您獲得金牌后,頒獎時的感覺如何?
賈:我是平衡木拿的金牌。其實我平衡能力不算特別強,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臨場發揮還可以,沒掉下來。一說我是第一名,就當時是翻譯告訴我的,說你是第一名,當時我都愣了:啊?我是第一名!
問:您沒想到?
賈:沒想到,就覺得這個項目根本就不是我的(笑),根本就不是我能拿到的牌,覺得我應該是體操或是跳馬能拿到獎牌,沒想到我平衡木竟然能拿金牌!當時特別高興,特別激動。上臺的時候,人家給頒獎,他叫名字的時候會說思蕊賈,他沒說賈思蕊。國旗立起來的時候,我們不會奏國歌,但會有本國國旗升起來,那時候就覺得特別激動,就覺得:啊!原來人家世界比賽的運動員都是這種感覺。手上會稍微有點兒抖,出個小虛汗,之后就覺得特別開心。啊,這個會在我身上出現(笑)!就是沒法形容的那種喜悅。
問:很激動?
賈:對,拿著獎牌,擱嘴里頭照張相。
特奧改變了我
問:從您參加完1999年的特奧運動會之后,回想起來,您覺得您變化大不大?
賈:變化挺大的。比賽之后感覺自己開朗了許多。在那邊跟人交流,參加比賽,覺得自己增長了知識,開闊了那么大的一個眼界,自己一直都在學習東西,覺得自己有挺大的一個變化,開朗了,敢去跟人聊天了,說話、問問題都可以答得很清楚。
問:您原來不開朗嗎?
賈:沒有像現在這么開朗。
問:您為什么會開朗了呢?
賈:有我發揮的地方了吧,敢去跟人說話了,有自信了吧!就感覺自己可以做到這些事情。先頭怕自己做不出來,經過這些比賽、參加活動,覺得對自己有信心了。其實自己能做好,能做得更好。
問:如果缺乏自信,您就不敢去嘗試,特奧改變了您。
賈:對,對。
問:您覺得特奧運動還有什么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賈:應該擴大融合吧,融合一些正常的孩子來幫助這些特殊的孩子。現在有一個大學計劃,大學的學生志愿者跟特奧運動員一起參加比賽,一起打籃球。這個應該再多一些就更好了。
問:需要有更多人參與進來?
賈:對,更融合一些,大家更理解一些吧,能夠更深度地了解一些。
問:您現在工作的內容主要是什么?
賈:我是在前臺工作,我會參加其他的特奧活動,比如出去開會,偶爾會出去參加活動。但主要的是在這里接電話;負責每個月的員工報銷,我們會拿掃描儀去掃描,完了計算,跑銀行;幫大家交話費;還有接電話,幫大家做一些日常工作。
問:您沒有其他愛好?比如去旅游。
賈:有,去年跟朋友坐船去的韓國,在那兒玩了幾天。我有好多朋友,他們都知道我是個特殊的孩子,他們都不介意。
問:您和家人相處得好不好?喜歡和誰在一起,為什么?
賈:和家人在一起我覺得都挺好的。跟爸媽在一起也挺好的,我們聊天的時候會互相逗著玩,還會打撲克,一塊兒看電視,時不常地會聊聊天。我們會一塊兒出去旅游,一塊兒去唱歌。
擁抱多彩世界
問:您是哪一年開始工作的?您的第一份工作是做什么?
賈:2003年,在特奧工作。那時候做的是去介紹自己,就是把自己的事跡介紹給各個大公司,讓這些贊助商支持我們。
問:當宣傳大使嗎?
賈:那時候我還是全球信使,我也要去做宣傳,推廣特奧。我們會去介紹,可能中間有個環節,需要讓運動員來介紹自己:叫什么名字,參加過什么比賽,得過什么獎,見過哪些人,有什么經歷,這些全都介紹給這些公司。
問:這種活動多嗎?
賈:當時挺多的。剛到特奧會的時候,特奧會還是挺小的,沒有那么多人。從美國過來一個領導,George,他叫喬治,是東亞區的領導。那時候做的工作比較簡單,做一些復印工作。后來去美國參加各種活動,把自己的事跡介紹出來。我先后去過九次美國,擔任國際特奧全球信使。
問:“特奧信使”您當了多長時間?
賈:2001年至2002年,我一直在擔任。
問:當告訴您這個消息:思蕊您被選中了,您是什么感覺?
賈:我挺高興的,因為我沒想到能選我當全球信使。
問:這個消息是誰告訴您的?
賈:是我們班主任突然告訴我這件事,我愣了一下,我心中對這個還沒有什么概念,我不知道他們說的這個全球信使是干什么的。后來,等我參加這些活動,我才知道它的意義,就是宣傳特奧。
問:第一次參加活動是在國內還是國外?
賈:第一次是在國內。正好有一個全球火炬跑,在北京舉辦的一個活動。
問:全球火炬跑?
賈:對。在中國的北京、上海、深圳這幾個地方做活動。我們是在北京做的,在長城腳下有一個火炬的接力,在電影院有一個施瓦辛格的電影周,還開了一個晚宴。在這個時候,跟他們一塊受到了江澤民主席的接見。2001年6、7月,特奧會創始人的兒子,執行官,叫蒂姆·施萊佛,我跟他們一塊參加了這個活動。到了年底的時候,我們去美國參加了在白宮舉行的圣誕晚宴。
問:就是12月底了?
賈:對,12月底,在美國白宮跟小布什總統見面,做了一些活動,大家一塊宣傳特奧。2002年,在國內也進行一些籌款活動,讓贊助商來贊助特奧會。使者的意義就是去宣傳特奧,讓大家了解特奧,了解特奧運動員是什么意思,2002年年底的時候,又見到了布什總統。
問:也是圣誕慈善晚宴?
賈:對,見到了布什總統。正好是總統換屆,所以我見到了兩位美國總統。到了2003年9月,在西安有一個國內的特奧運動會。那時候我們參加了籃球項目比賽,得了第二名。緊接著我們又去了阿拉斯加,參加了冬奧會的比賽。特奧會是四年一屆夏季,四年一屆冬季。
2004年10月,創始人尤尼斯·肯尼迪·施萊佛女士來到了中國,她頭一次來中國,給她在學校做了一些活動,又去人民大會堂見了胡錦濤主席。胡錦濤主席當時問我:“作為運動員,你有什么愿望?”我就跟他說:“我希望所有特奧運動員都能夠參加比賽。”
問:胡錦濤主席當時是什么表情?
賈:胡錦濤主席很高興。他說:“你的愿望會實現的!”
問:參與特奧信使的活動,您有什么收獲?
賈:嗯,我覺得獲得了更多自信。知道怎么去跟人家說特奧會是什么意思,可以告訴別人特奧給人帶來了哪些好處。自己從一個普通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變成了一個知道怎么去跟別人交談、介紹自己、介紹特奧會的人。感覺自己從弱弱的一個人,變成了一個很堅強的人。
問:怎么會說弱弱的呢?
賈:我覺得之前什么都不懂。
問:您所謂的堅強是指什么?
賈: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去了那么遠的地方。
問:離開父母,離開熟悉的環境。
賈:對,覺得特別驚訝,感覺自己還是蠻幸運的。
問:實際上您通過這種活動,開闊了眼界。
賈:嗯,增長了很多知識。
問:結識了很多朋友,也提高了自己的能力。
賈:嗯,能力和信心。我記著我們的教練曾經問我:“你得了這么多榮譽,見了這么多名人,是不是覺得自己那個‘小尾巴’翹起來了?覺得自己了不起,特別牛啊?你見過那么多人!去過好幾次美國!”我跟他說:“我就是我,我就是一個平常人,我只不過是完成了我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去宣傳特奧,告訴更多人要了解他們,不要去歧視他們。”
問:教練聽了是什么表情?
賈:覺得好驚訝,因為他覺得:你看這個孩子這么幸運,見了那么多人,又見了那么大的領導,而且還去過好幾次美國,感覺這孩子就驕傲了,誰都看不起了。給他的感覺可能會是這樣的。
問:您是不是真的“翹尾巴”了呢?
賈:沒有。
問:如果給自己打分的話,您覺得能打幾分?
賈:十分。
問:您覺得您已經盡力了?
賈:對,我是按著目標去做的,全都做到了。
寄語未來
問:作為一名曾經參加特奧運動會的運動員,對于西城培智中心學校的校長、殘障孩子的家長、培養您的教練、將來準備參與特奧運動會的小弟弟、小妹妹們,您最想告訴他們什么?
賈:嗯,我覺得教練挺辛苦的。這么多年來教我們,訓練我們。不管什么樣的項目,教練必須先得了解這個項目,來手把手教我們,我覺得教練蠻辛苦的。希望他以后能帶出更好的特奧運動員,更好的選手,能比我們更強一些的運動員。跟我的學弟學妹們說的話,希望他們能有更多機會參加更多的比賽,享受這個比賽,享受這個過程。能有更精彩的參加比賽的經歷,能學到更多東西,更好地融入社會。
問:您想對家長們說些什么?
賈:我把家長當成是一份很辛苦的職業。家長們付出了很多,因為我們本身就是一個特殊群體,他們可能會更加倍地照顧我們這些特殊的孩子。他們會很辛苦,也希望他們能繼續幫助我們、了解我們,跟我們一塊更好地去了解特奧的理念。不要讓家長們老覺得有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就不讓他去接觸社會,不讓他去接觸陌生人。可能有些孩子還會被關在家里,不讓他走出這個家。但我覺得應該讓他們去嘗試,特奧就是要勇敢嘗試。
問:特奧有一個口號,叫“勇敢嘗試,爭取勝利”。
賈:對,勇敢地去嘗試一下,不要總是給他們關在家里。
問:關在家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賈:對,有個別家庭會是這樣,給他關在家里,說這孩子什么都不行,什么都學不會,自己照顧不了自己,出去的時候沒準兒就丟了什么的。但是,我覺得家長應該多帶他們出去走走,多活動、多學些東西,還是可以的。
問:很有意義。
賈:對,很有意義。去“溫馨家園”這些地方做做運動,對他們還是會有很大幫助的。
問:不要把自己封閉起來。通過跟您接觸,您告訴我這樣一個概念: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賈:很精彩,對。不要把自己老關在一個犄角旮旯,其實外面的世界還是挺繁華的。
問:對于西城區培智中心學校的校長,在體育鍛煉方面能不能給她一些建議?
賈:項目,讓這些特殊群體接觸更多的項目。去訓練特奧運動員,稍微輕一些的發展會更大一些,讓他們發展,沒準會變成特奧領袖。
問:特奧領袖是什么概念?
賈:我就是特奧領袖。領袖就是在運動員當中表現不錯的,表現特別好的。
問:發展得比較好,成為大家身邊的一個榜樣,一個學習對象?
賈:對,各個方面發展得都很好。
問:通過特奧,促進了整體的融合。通過特奧,讓更多的人了解了殘障群體,特別是殘障群體里面的智障群體。
賈:特奧主要是為這些智障的人。
問:思蕊,許多事物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您也比較相信隨著社會的發展,對智力落后群體會有更多幫助和支持。
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