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市是一座公司統治的城市。

在這座城市中，從供電到安保，從交通到金融，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法律意義上都是公司所屬的財產。

但，即使元康市就像是公司名下的一棟房子，這棟房子里多少也總有些屋主關注不到，或者說關注帶來的收益反而比不上關注消耗的財力的地方。

而下城區，正是這種公司處于控制成本的考慮而故意放松監管的地段。

當然，即使在下城區，公司直接控股經營的正規醫療機構也肯定要與公司的市民數據庫直接聯網。現在韓川在官方數據庫上和死人無異，當然沒法選擇到那里去。

好在，下城區里從不缺少除了收錢干活以外什么都不管的地下診所。

這些地下診所往往掛靠在盤踞街頭的幫派勢力名下，或是由某些在大公司的夾縫里討生活的中小企業家經營。雖說由于財力有限，其醫術、設備和安全保障措施都遠不如正規醫院，但老實說，這種危在旦夕的情況下也沒法計較這么多了。

作為前公司員工，韓川的消息還算靈通。他剛好知道下城區里有幾家像這樣的地下診所，甚至還知道其中一所的主治醫師是他在東國大學的同學。

那家伙也算是個正牌醫學碩士。本來在公司所屬的大醫院干得好好的，結果因為替人背黑鍋而被開除。現在居然淪落到要到那種藏污納垢的地方去討生活，也是挺令人感嘆。

想來，只要自己準備好足夠的診金，在同學情誼加同病相憐的作用下，那位老同學一定會以最低限度的職業道德來解決自己的問題……吧，大概。

韓川無奈地笑了笑。

當年的他們恐怕想破頭也想不到，兩人有一天居然會以這種方式產生交集。

命運還真是個他娘的東西啊。

稍微在心底發了兩句無謂的感嘆，韓川便不再浪費時間，直接打開了儲物選單，在里面林林總總的游戲道具中選中了一樣叫做“赤金”的人階九品材料。

“我要具現這個道具。”韓川心念一動，對著模擬器發送指令。

“由于宿主修為尚未達到筑基期，具現該道具需要消耗100點修為點。是否確認？”

韓川沒得選擇，只能選擇消耗100點修為。

因為，這名叫赤金的材料便是接下來他要付出去的診費。

兌換完成，一塊拳頭大小的金塊出現在韓川面前的地上。

根據游戲里對“赤金”的描述所說，這種材料和凡人所用的黃金幾乎沒有區別，只是純度極高，而且蘊含著一絲金屬性的靈力，可以作為鍛造法器的輔助材料。

他撿起地上的金塊，手上傳來沉甸甸的觸感。

如果這東西的性質符合描述，那么只要忽略掉其中的靈力，它就是一塊單純的金塊。

而一塊拳頭大小的足金……再怎么說應該也足夠支付費用了。

望著金塊，韓川突然想起了自己工作數年來攢下的積蓄。

“……我當時居然還想著要多攢些錢，積累存款投入市場最終實現財富自由。”韓川搖了搖頭，感嘆道，“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就該把賺到的每一分錢都投入消費主義陷阱里爽完再說。”

他百感交集地把金塊收進口袋，從面前浸泡在可疑液體里的幾包黑色垃圾袋上跨過，向著他選定的那家地下診所所在的片區走去。

雖說韓川之前在公司的權力不大，但作為分析師的工資收入卻相當高。他平時也少有奢侈消費，因此多少還算是積攢下了一些財產。

而在他“死后”，他的一切個人財產都被依照法律移交給了“法定繼承人”。

按照常理，這個“法定繼承人”應該是他的父母或兄弟姐妹，但他并非是在普通的家庭中出生并成長起來的。

韓川的父母都是公司員工。為了不讓懷胎和育兒這樣的事情影響員工的工作安排，他們并未通過正常的方式孕育出今天的韓川。

公司方面采集雙方的配子細胞后，將其放入專用培養艙中，之后韓川的雛形就在那里形成并發育為了健康的新生兒。

從剛出生起，韓川就和其他公司員工的子嗣們一起，由公司的專門機構進行統一分組、撫養與教育，而與自己生物學上的雙親從未見過面。

根據公司制定的相關民事條例，這種情況下，韓川唯一的“法定繼承人”就是公司本身。

是的，我為公司奮斗了好幾年——而這奮斗的回報就是被收錢辦事的拾荒者謀害性命，然后被公司理直氣壯地收回自己的全部財產！

這一事實在逐漸從逃出生天的興奮感中冷靜下來的韓川心中，不斷地回蕩，回蕩，回蕩！

他一步步地向前邁去，而這事實就像是一挺攻城錘，正在以十成力道，一下又一下地沖擊著他的大腦，他的心臟！

“元康公司！菱井財團！我要轟散你們，我轟散你們呀！”

韓川對著天空發出咆哮。

“……”

臉上的怒意漸漸消散，咆哮過后的韓川低下頭，小步快走，繼續向著目標前進。

這或許會是自己最后一次如此肆無忌憚地表露出自己的怒意。

接下來的日子里，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話，還是保持冷靜和謹慎為妙。

……

不久后。

拉蒙德望著HUD上那飄忽不定的光點，皺起了眉頭。

這個雇主發來的定位程序實在是不好使，對目標位置的指示實在太過粗略。

更別提現在目標似乎在刻意選擇地形復雜，岔路數量很多的路線，他一不小心就會被模糊不清的目標定位給帶到錯誤的岔路乃至死胡同里去，不得不原路返回。

這樣一來一去，他和目標的距離反而越拉越遠了。

不過，從光點移動的大致方向上來看……這家伙應該是想到南十字幫的地盤上去。

拉蒙德很清楚緣由。南十字幫的勢力范圍，特別是他們老巢所在的高木町和北澤町一帶，以下城區的標準來看，算得上是治安十分“良好”，各種職能也很齊全的寶地，從武器商店到地下診所無所不有。

這么看來，這個扛著尸體的家伙很可能是要找家診所，好把目標身上的定位器先拆下來。

“狡猾的公司狗。”拉蒙德想了想，啟動了義體通訊組件。

很巧的是，他在那一帶剛好有個能說的上話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