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宇故作驚訝的樣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韋小寶？”

夏云霄輕輕哼了聲：“我就知道。”

張飛宇還真不喜歡韋小寶，哈哈笑道：“逗你玩的。我最喜歡喬峰，看喬峰的故事代入感特別強，特別能理解喬峰內心的感受。喬峰原本過得很快活很開心，擁有愛護他的父母和師父，有很多意氣相投的朋友，有對他無比尊敬的手下，可突然有一天這一切都失去了，親人死了，師父死了，而他也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惡賊。”

說到這里，他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我真的特別理解喬峰的感受，一夜之間整個世界天翻地覆，什么都沒有了，天下之大，仿佛都沒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夏云霄聽江心月說過，以前別人總是討好張飛宇家，現在恒泰出了問題，這些人都變了一副嘴臉，不但上門鬧事，還各種攻擊他們，甚至連廠里的小孩看到張飛宇都罵他是小騙子。

本以為張飛宇很超脫，不在意閑言碎語，現在才知道他只是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她心里一疼，柔聲安慰道：“飛宇，你不要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張飛宇見夏云霄眼里滿是關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放心吧，我不會輕易被打倒的。”

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石英表，就道：“我們在公園逛一會兒，然后去吃飯，晚上一起去看電影怎么樣？”

夏云霄眉開眼笑道：“好啊，我好久沒看電影了。”

晚上要看電影，不到六點兩人便來到離電影院不遠的砂鍋米線吃晚飯。這家砂鍋米線有十多年歷史了，最開始是流動攤販，在人民商場的空地上擺攤。最開始只有一張大桌子，一群人坐在長條板凳上吃。賺到足夠的錢后，他們租了一間店面，把生意做到了現在。

砂鍋米線是老字號，加上周末人多，兩人足足等了二十分鐘，才等到座位。張飛宇要的是牛肉米線，夏云霄要的是三鮮米線。

砂鍋底下鋪米線，中間是海帶絲，香干片，葷菜和素菜全堆在砂鍋頭上，還有兩個鵪鶉蛋，以及菠菜葉子。有紅、有白、有綠，色彩搭配十分和諧，看一眼便讓人食指大動。

在砂鍋溢出的香氣中，兩個人慢悠悠地吃著，低聲聊小時候看電影的趣事。在某個瞬間，張飛宇抬頭看夏云霄，砂鍋散出的白霧讓一切變得朦朧。他不由心想，這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像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吃完晚飯，兩人前往電影院。剛走到電影院門口，張飛宇就被懸掛在門口的巨大海報吸引。海報中央胡子拉碴的張國榮深情凝視著略顯稚嫩的梅婷，下面是電影名字“紅色戀人”。

從來沒有哪個夏天的記憶，如同1998年那樣鮮明而清晰。

在張飛宇記憶中，這個夏天像一臺老式的閃光燈在頭上突然爆出炫目的光芒，一瞬間，鋪天蓋地，整個世界都遍布著《紅色戀人》這部影片的消息。即使是對電影不太感興趣的人，也都知道有那么一部香江明星扮演共產黨員的革命愛情片正在拍攝中，縱然《泰坦尼克號》正在影院里華麗地沉沒，消費著多少少男少女的眼淚和感動，《紅色戀人》仍然吸引著大家的眼球，并引發關于香江演員、米國編劇和革命后人導演的討論。

鋪天蓋地的宣傳讓張飛宇很期待《紅色戀人》，打算正式上映后去電影院去看這部電影，但父親自殺改變了他的生活，他沒能走進電影，后來也沒有看過這部電影。

在那個被鮮血和死亡籠罩的夏天，張飛宇告別青春，從此走進成人世界。

很多年以后，張飛宇依然記得張國榮在電影預告片說的那句臺詞：“此刻，有一群頑強的戰士，正，不屈不撓地在，堅持著他們自己的理想，他們的主義，他們的名字叫——紅軍！”

夏云霄見張飛宇怔怔望著《紅色戀人》的海報出神，眼中滿是感傷，像想起了什么悲傷往事似乎，柔聲問道：“飛宇，你怎么了？”

張飛宇回過神來，沖她一笑：“沒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前些日子電影頻道經常放這部電影的廣告，我真挺想看的。云霄，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買票。”

1998年國內沒有多廳電影院，華國第一家多廳電影院是杭州慶春電影院，誕生于1999年5月。由于現在都是單廳電影院，不可能像多廳電影院那樣，有不同的電影可以挑選。現在全天只放映一部電影，就是張國榮和梅婷主演的《紅色戀人》。

買好電影票，張飛宇看了眼時間，還有三十多分鐘才開演。現在電影院沒有售票大廳，沒有座位可以坐著休息，也沒有賣零食的柜臺。女孩子喜歡吃零食，看電影不買一些零食肯定不行，他便和夏云霄來到附近的小超市買零食。

夏云霄跟其他女孩一樣喜歡零食，瓜子、話梅買了一大堆，但她又跟其他女孩不一樣，堅持不讓張飛宇付錢，她說電影票是你出的，零食錢應該我來出。

兩人慢悠悠回到電影院門口，電影正好散場。觀眾從電影院里出來，稀稀拉拉的，大概就十多個。跟二十年后，周末電影院人山人海的場面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

張飛宇和夏云霄走進放映廳，找了個靠邊的角落坐下。現在電影院的座位都是木板椅子，冷冰冰，硬邦邦的，坐久了不舒服。不過跟80年代相比，又算好的了，80年代很多電影院連椅子都沒有，全是長條凳。

沒過多久，放映廳的燈光一黑，電影正式開始放映。

夏云霄專心致志地看電影，張飛宇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心不在焉地看起來。《紅色戀人》質量一般，但兩位主演不錯，張國榮雖然胡子拉碴的，卻給人光芒萬丈的感覺；22歲的梅婷就像一朵剛剛盛開的水仙花，簡直嫩得可以掐出水來。

張飛宇拿零食的時候，碰了碰夏云霄的手。夏云霄沒有什么反應，至少沒有把手縮回去。張飛宇見夏云霄不反感自己的觸碰，便毫不客氣地握住她那溫軟如玉的手。

夏云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臉像著火了似的，溫度驟然升高。她感覺張飛宇的手像烙鐵似的有點燙人，想把自己的抽出來，卻沒有這么做。她紅著臉，只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道：“你抓住我的手干嘛？”

張飛宇一本正經地道：“你的手好冰，我給你暖一下。”

夏云霄跟同年齡女孩一樣渴望美好的愛情，幻想著遇到白馬王子，幻想著像三毛那樣遇到自己的荷西。她跟其他女孩又不一樣，從初中開始就不斷有男生給她寫情書，對她表白，但她從來沒有喜歡上誰，總覺得這些男生特別幼稚。

張飛宇給夏云霄的感覺完全不同，他見識驚人，什么話題都可以聊，不管是詩詞歌賦，服裝時尚；還是企業管理，國際形勢，甚至連香水的前調中調后調都能聊。很多時候她不管說到什么，張飛宇總是能馬上理解她的意圖，仿佛心有靈犀似的。

夏云霄感覺張飛宇就像一塊吸鐵石，深深地吸引著自己，跟他交往越久，就越難以自拔。張飛宇不在身邊，她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想到他，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她看過不少言情小說，自己的感覺跟書里那些戀愛中的女孩一模一樣，她知道自己戀愛了。

夏云霄是個特別自信的女孩，她覺得自己這么漂亮，這么優秀，張飛宇肯定喜歡自己。不過當她想到自己以前拒絕的很多男生在別人眼中極其優秀，又變得不自信了。

在飛宇的眼中，我會不會跟那些男生一樣幼稚呢？

他會不會只是把我當成談的來的朋友，并不是喜歡我呢？

這個想法讓夏云霄很緊張，以至于跟張飛宇聊天，有時候都會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說出來的話太幼稚，害怕張飛宇覺得自己沒有內涵。

夏云霄很不喜歡這種狀態，覺得心有點累，覺得自己都快不是自己。如果是其他女孩，往往會把一切埋在心中，在那里自怨自艾，在那里不住糾結。可她是夏云霄，勇敢堅強的夏云霄，她決定找個機會問個清楚，你是不是喜歡我？

如果張飛宇回答是，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張飛宇回答說，我只是把你當好朋友。那她就說，我也是把你當好朋友，就是怕你誤會。

雖然做好了兩手準備，但夏云霄終究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女，要開口問這種話，還是有些難以啟齒。現在機會終于來了，她深深吸了口氣，亮晶晶的眼睛里滿是緊張，連聲音都有些發抖：“飛宇，那個，你，是不是喜歡我？”

張飛宇認識不少性格直率的女孩，她們很大膽，愿意有話直說，不會旁敲側擊繞半天。不過這些女孩面對情感關系問題依然比較羞澀，比較敏感，往往不會明說。

他以為要打開夏云霄心扉不容易，需要慢慢來，沒想到她這么直接！

張飛宇緊緊握住夏云霄冒汗的手，看著她那雙緊張又期待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溫柔又鄭重地道：“是的，云霄，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昏暗的放映廳里，夏云霄的笑容燦爛得簡直把整個放映廳都照亮了：“我也喜歡你，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