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士行不是讀書讀迂了的傻子，自然明白父親話里的意思。

正所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行會吃的就是那些底層小民。

王府的工商學堂若是起勢了，小民自然不會再受行會控制。

老莊越想越氣，罵罵咧咧道：“衙門權(quán)貴敲骨吸髓也就罷了，可恨咱們這些人還不團結(jié)。”

“我還沒說幾句公道話，就有人說起了風涼話，打起了退堂鼓！”

“早晚有他們悔之不及的時候！”

莊士行想了想，無奈道：“爹這事確實不好辦，畢竟王府勢大，如之奈何？”

“再說了，如今我中了秀才，再……”

老莊卻是聽不得這樣的話。

嘭！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愚蠢！”

莊士行臉色一白，沒見過父親對他發(fā)這么大的火。

老莊指著莊士行，厲聲道：“你是中了秀才，但你敢保證你能中得舉人嗎？”

江西文風昌盛，科舉競爭尤其激烈。

百中取一，任誰也不敢打包票自己必中舉。

老莊一反常態(tài)，繼續(xù)罵道：“你不是迂腐，老子看你也差不多了。”

“拎不清好壞的東西！”

“你以為你的秀才相公是怎么來的？沒有你爺爺和你老子我在外面打生打死，當了會首，有了些許家業(yè)，秀才相公從天上掉下來？”

“你怎么不想想你讀書一年要花多少銀子？”

“老子告訴你，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銀子，夠買幾十畝上好田地了！”

老莊盛怒之下，揭開了大明科舉的真實一面，也道出了顛撲不破的真理。

無論如何，到頭來還是要比拼經(jīng)濟基礎(chǔ)。

沒錢，讀什么書？

大明的進士多出于殷實士紳之家，也是這樣的道理。

即便中了舉人、中了進士，若是后代子孫不肖，家道也會很快跌落。

科舉不過是社會階層流動的財富密碼。

莊士行神色有些沮喪，但還是恭敬道：“兒子知道了。”

老莊灌了一口茶水，消了消氣。

“哪怕你中了舉人、中了進士，咱們這碗飯也不能丟！”

“你書上的那些道理，老子我聽不懂。”

“老子只知道搞錢！”

莊士行默然無語，思量父親話里的意思。

他很快自打擊中走來，目光微閃。

“我明白了，爹。”

“萬事脫不開一個理字，若想攪黃了王府的事，卻也不難。”

老莊面露訝然之色，問道：“你有什么主意，說來聽聽？”

莊士行笑嘻嘻道：“父親，是這樣的……”

……

話說王府這幾日因為招收學徒又出了好大風頭，不是有人聚集在偏門附近看告示。

不少聞風而動的小商小販也往這里匯聚，倒叫這處偏門小巷子十分熱鬧。

肥皂工坊的工人們也知道此處熱鬧，每日好似趕集。

在這個缺少娛樂活動的年代，趕集即是普通百姓向往的娛樂活動了。

偏生王府這些工人還有錢，雖說底層百姓大多儉省，但人有錢了，就會有消費的欲望。

這一點，無論何時何地，總是不會變的。

隨著王府的“消費大軍”加入，這偏門小巷子愈發(fā)熱鬧了。

而且這處靠近王府，也沒人敢來鬧事，商業(yè)環(huán)境一流。

就連朱明都來此處逛過，大為體驗了一番這個年代的市井生活。

于是，朱明下令，此處于民有利，要好好維護。

王爺金口一開，這處小集市竟然保留了下來。

不少小商小販也是嘖嘖稱奇，傳揚王府的仁義之名。

大管家秋月也無可奈何，只得安排人手，將此處管理起來，以免生亂。

畢竟，這處緊挨著王府，也是王府的臉面。

這一日，也是四月末了。

春意盎然，草長鶯飛，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jié)。

肥皂工坊的工人總算是得了月末假期，回去老家看看了。

陸小建脫下一身粗麻布工裝，換上了一身清爽長袍。

藍色松江布做的對襟長袍，襯得陸小建愈發(fā)英俊。

尤其是這陣子在王府夜校學了不少字，明了不少理。

一個目不識丁的農(nóng)家少年換了行頭，搖身一變，竟然有人幾分文氣。

趙虎瞥了一眼正在銅鏡面前左顧右盼的小舅子陸小建，輕咳一聲，笑道：

“不錯，有幾分模樣了，回頭我?guī)湍阍诟蠁枂枺o你介紹個好人家！”

陸小建臉色一紅，略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這段時間他也鍛煉出來了，臉皮明顯變厚了。

陸小建笑嘻嘻道：“姐夫，我還想出去闖闖呢，不著急。”

“倒是姐夫快與我姐完婚吧，省得她每次回去都念叨你。”

“哼，連我這個親弟弟都忘了！”

趙虎作勢欲打，佯怒道：“你這沒規(guī)矩的小子，真是打皮了。”

陸小建脖子一縮，哀求道：“姐夫，別打別打，我錯了！”

趙虎斜睨小舅子一眼，放下手中沉甸甸的大布包。

“這是我本月的福利，你帶回去吧。”

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囑咐道：“這塊香皂你帶回去給你姐姐，叫她日常用著，不必儉省。”

陸小建瞥了一眼布包，心中暗暗咋舌。

鹽酒糖茶四色禮！

這年頭普通百姓之家，絕對算極其貴重的禮品了。

哪怕做娶親禮，也是足夠了。

陸小建看了一眼份量，就這幾樣，估計都有小二兩銀子了。

更別提那塊包裝精致的香皂，那可是王府的特供品，只提供給三兩家關(guān)系親密的盟友販售。

或是王府送給府外貴人的見面禮。

出貨價就是三兩銀子。

若是在外面采買，已是他難以想象的“天價”！

陸小建雖然為自個姐姐找個好姐夫高興，但禮物太過貴重，未免也有些忐忑不安。

他面露難色，小聲道：“姐夫，這幾色禮太貴重了，我這……”

趙虎不以為意，打斷道：“你又不是沒去過我那屋子，這幾月沒得空回去，都擺滿了。”

“這點東西算什么，你拿回去孝敬你爹娘吧！”

陸小建想到趙虎擺了一地的各色福利，想了想也就沒推辭了。

他羨慕道：“姐夫，你這二等管事，到底月銀拿多少啊？”

“給小弟說道說道唄，我也好回去在老爹老娘面前給你漲漲臉。”

陸小建面帶狡黠之色，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