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盡是看熱鬧的老少爺們，就連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也縮在人群里偷偷打量著。

朱明有心把這事鬧大，也不阻攔百姓看熱鬧。

只是從護衛(wèi)中分出些人手維護秩序。

很快，另一個更加勁爆的消息在瑞昌瘋傳著。

孫李兩家勾結賊人，謀害王爺！

……

瑞昌縣衙。

后院縣尊居所。

周華庭與李乾務正在對弈。

周華庭的棋力自然比不上李乾務這等傳承數代的家族子弟。

畢竟，他窮經皓首小半生，苦練八股文。

哪有那么許多時間學習這些玩意兒。

如今踏上了仕途，再也無需磨人的八股，總算有時間陶冶情操了。

正是人菜癮大的時候。

李乾務待人接物的手段多的是，自然有辦法引得周華庭興致勃發(fā)。

他已經故意輸了兩把，但每次都是鏖戰(zhàn)一番，才恰如其分的輸掉。

好似周華庭棋高一著，李乾務費盡心思，卻無法勝出。

“唉，這局又是縣尊大人棋高一著，佩服佩服！”

李乾務一臉不甘，放下棋子。

周華庭連勝三局，心情自是不錯。

他捋須微笑道：“李家主的棋力著實不凡，老夫可是好幾場鏖戰(zhàn)！”

李乾務心中嗤笑一聲，暗道老子真是煞費苦心，還要和你這臭棋簍子“鏖戰(zhàn)”……

這時，仆人奉上清茶。

周華庭拿茶蓋撇開茶沫，抿了一口茶水。

眼睛笑瞇瞇，彌勒佛似的。

“李家主，此番前來，必是有什么要緊事吧？”

“不妨說來聽聽，老夫自然能幫則幫。”

李乾務端著茶杯，壓低聲音道：“縣尊，昨日王府車馬在城外二彎坡遇襲，此時小王爺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饒是周華庭早知此事，也不禁手一抖，差點拿不住茶杯。

他瞳孔微縮，狼一樣的眼睛盯著李乾務。

“李家主，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慎言，慎言！”

李乾務老神在在，根本不急。

他抿了一口清茶，沒有答話。

良久，周華庭試探道：“你確定小王爺已經殞命？“

李乾務自信道：“十之八九！”

周華庭強自鎮(zhèn)定，不置可否。

心中卻是驚濤駭浪翻涌。

難道小王爺真被賊子害了性命？

若是如此，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李乾務又適時道：“若是小王爺在縣尊任上殞命賊手，大人如之奈何？”

此時，周華庭的臉色相當難看。

若是宗室藩王死在他的治下，他這頂烏紗帽恐怕不保。

一個不好，還得賠命！

如此一想，周華庭看向李乾務的目光愈發(fā)不善。

他可是知道，這幕后黑手到底是誰！

若是他周華庭倒了大霉，孫李兩家必須一起陪葬！

李乾務卻是自我感覺良好，繼續(xù)搖唇鼓舌道：“縣尊，此事我也知道原委，是那孫家孫宏運買兇殺人！”

“縣尊不如速速捉拿孫宏運歸案，告慰瑞昌王在天之靈，也好對上面有一個交待。”

周華庭沒想到李乾務這老小子心思這么狠毒。

這會子居然還想利用他陰死孫家。

真不愧是名傳九江府的“李家半城”！

其兄李乾元與他一比，當真是一坨臭狗屎了。

不過，周華庭也不在意李乾務的謀算。

他只在意，他能不能在這次風波中安全落地！

另外，他又能從中得到什么好處！

最關鍵的是，那小王爺真的死了？

周華庭略通相面之術，那小王爺一臉富貴長壽之相，也不太像早夭之命啊？

周華庭當即安排心腹下人前去王府打探一番，再做計較。

李乾務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三言兩語就能把事辦成。

他從袖子里取出一張銀票，恭敬奉上。

“縣尊，這孫家做得如此天怒人怨之事，務必繩之以法！”

“還我瑞昌一個朗朗晴天啊！”

李乾務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端的是圓潤自然。

圣賢書明顯是讀到骨子里，就連賄賂之舉也能冠冕堂皇地粉飾。

情況未明之下，周華庭下意識想推拒李乾務的賄賂。

不過，驚鴻一瞥之間，周華庭著實有些震驚。

這李乾務隨手掏出的這張銀票，竟然高達五千兩！

‘平日里那點孝敬，果真是打發(fā)叫花子了！’

周華庭的思路也很清奇。

一想到李家每年的孝敬不足千兩，今日這一出手就是五千兩巨款。

一股子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燒起來……

這李家素日里未免太小覷他這個“百里侯”了！

不過，這銀票是收還是不收呢？

正當周華庭心中百般糾結之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

卻是心腹管家沖入堂內。

“老爺，小王爺求見！”

此言一出，二人心中俱是巨震！

李乾務更是難以置信。

他睜大老眼，厲聲喝問：“你在這胡言亂語什么？”

“小王爺昨日遇匪，早已殞命！”

周華庭的管家瞥了一眼李乾務，眼中閃過一絲譏諷。

以及，淡淡的憐憫。

若是別個時候，管家自然不敢怠慢“李家半城”。

但今時不同往日，想到城中瘋傳的消息和他親眼所見的王府車馬。

管家看向李乾務的眼神愈發(fā)不屑了。

他理也不理對方，直接走到周華庭近前耳語一番。

“小王爺斬殺賊匪……孫李兩家……”

聽完之后，周華庭霍然起身！

他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笑道：“快快把王府一行請進來！”

管家應了一聲，躬身出去了。

從始至終，那管家都沒回李乾務問話。

李乾務一張清峻儒雅的老臉早漲成了豬肝色。

想他堂堂李老爺，瑞昌城哪個不敬？

沒想到今日竟受此奇辱！

下賤玩意，遲早要你生死兩難！

周華庭這時好整以暇，打量著李乾務。

那眼神竟然與剛才出去的下人別無二致，俱是譏諷和憐憫。

而更令李乾務毛骨悚然的是，周華庭的眼底還有毫不掩飾的貪婪。

勝利者打量獵物的姿態(tài)！

李乾務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心中發(fā)毛。

他質問道：“縣尊究竟是何意思？”

“縱容下人如此折辱李某，殊為無禮！”

周華庭彌勒佛一樣，眼睛笑瞇瞇的。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清茶。

“李家主勿要急躁，小王爺這不是來了嘛。”

“本官也不能聽你一面之詞，擅斷是非，你說是也不是？”

周華庭放下茶杯，卻是看也不看他了。

此時，在周華庭的心中，他已經給李乾務的名字上勾勒了一個圈。

換言之，周華庭已經把李乾務當作一具尸體了。

他又怎么會和一具尸體多費口舌呢？

周華庭閉目養(yǎng)神，等待著王府一行。

李乾務剛要分說幾句，可周華庭這副作派，只得把話噎了回去。

李乾務一顆心沉到谷底，恥辱、恐懼、憤怒、焦躁……

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疑竇叢生，驚疑不定！

有心算無心，孫家安排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失手？

難道小王爺真還活著？

李乾務心中有無數疑問，卻被門外雜亂的腳步聲打斷了。

……

朱明龍行虎步，當先邁入中堂。

張大猛眾人亦步亦趨，護在朱明左右。

昨日大戰(zhàn)，血戰(zhàn)殺戮的戾氣猶是未消。

包括朱明，王府眾人看人的眼神好似刀子割人，無人敢與之對視。

周華庭一聽動靜，早就起身恭迎。

“聽聞城外有賊匪驚擾了王爺，下官治理地方有失，給您賠罪了！”

他略微彎了彎腰，一副賠禮道歉的模樣。

以文官身份，姿態(tài)之低，還是極其罕見的。

自大明土木堡之變后，勛貴勢力腰斬，文官的地位一升再升。

莫說宗室藩王，即使是大明皇室，也不在文官集團眼中。

周華庭姿態(tài)如此之低，毫無“文官風骨”，竟然對一宗室屈膝折節(jié)。

若是傳揚了出去，怕是要自絕于文官團體了。

朱明嘴角噙著淡笑，云淡風輕道：“無妨，些許蟊賊，流竄作案，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本王座下有虎賁忠義之士護佑，魑魅魍魎，還奈何不了本王！”

周華庭心中松了一口氣。

外地賊匪流竄作案，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減輕了當地官員不少罪責。

同時，朱明這句話發(fā)出了一個信號。

之前咱們的約定，本王還是認可的。

這次只針對孫李兩家，不會牽連地方官場。

“好在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不然下官只能以死叩謝皇恩了！”

想到之前約定中，如何瓜分孫李兩家的巨額財產，周華庭心中陡然火熱起來。

他口稱下官，老腰差點彎到了地下，姿態(tài)壓得極低。

只要坐上王府這趟發(fā)往通天財路的大車，還要什么臉啊？

與此同時，一旁的李乾務強自鎮(zhèn)定，實則駭得面無人色。

雖然他極力掩飾心中的驚駭，但蒼白無血的老臉早已泄露無疑。

任誰都可以看出，李乾務徹底慌了！

朱明目光一掃，如視螻蟻。

張大猛立刻會意了朱明的意思。

他大喝一聲，“拿下此謀害王爺的奸人！”

趙鐵柱和韓龍毫不遲疑，立刻上前，左右夾住李乾務，直接動手將其制住。

李乾務雙手背負其后，只覺一股巨力踢向腿彎。

撲通一聲，吃痛之下，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