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工作已經三年了。學生已放晚學，幾個同事在宿舍里打牌正酣。神侃的聊得正起勁。我呢，咬著筆桿子，在構思小說。有個大嘴同事看不順眼了，半開玩笑地對我說，你就是一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知道他這樣說是有所指的，費心巴力寫出的小說從未變成鉛字，竟然毫不松懈、一如既往、熱情不減，如此執迷不悟，在他看來是可笑可憐甚至可鄙的。我仰頭問他，您說我是癩蛤蟆？他咧開嘴，嬉笑著問我：你說呢？有人配合似地哈哈大笑。

我出生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那時生活十分貧困。父親是位教師，酷愛讀書，為人忠厚、質樸、與人為善。他與人說話，必以“您……”開頭。我一直記得，每到過春節，我家大門上貼的對聯總是“忠厚傳家遠，詩書繼世長”之類。不用解釋它的意思，父親寄予的厚望是顯而易見的。我的母親是位普通的勞動婦女，特能吃苦耐勞，她嚴厲地管教我，有時甚至用鞋底教訓我。

我喜歡讀書。那時候可供讀的書并不多，到任何地方我首先看一看有沒有可讀的書。所讀的書內容龐雜，有小到《春節的來歷》之類的手抄本，也有《雞毛信》之類的連環畫，還有《紅旗譜》這樣的文學名著……作者眾多，有低到塵埃里的普通作者，也有古今中外的名人大家。聆聽他們教誨，與其交流，自覺底蘊漸長，深切感受到讀書的意義和樂趣。

依然記得，一九八八年八月，我踏上工作崗位，做語文老師，帶兩個班的語文，還兼任班主任。日復一日的繁重工作，工作沒幾年后就得了嚴重的職業病——慢性咽炎。喉嚨腫痛，且面色潮紅，時而發熱發脹，吃藥打針不見效果。也曾到新河陳灘找咽喉專家割治，可只有短期效果，一感冒就又犯了。由此帶給我多次的尷尬。一天下午，我正在辦公室批改作業，上級領導來學校檢查。領導走到我跟前，小聲問道：中午喝酒了吧？看你紅頭紫臉的。我連忙解釋說，臉紅是慢性咽炎的癥狀，我并沒有喝酒。領導特意湊到我鼻尖聞了聞，這才作罷。領導知道事情原委后關切地提醒我少吃辛辣食物、少飲酒，還提供了幾個中醫方子讓我調理。我因此也曾被人指責：咋這么好生氣，整天臉紅脖子粗的，干什么呢？弄得人家很不高興。其實我哪有啊，平時總是小心翼翼地與人相處，唯恐一個沒注意開罪了別人。這樣遭人無端揣測，有口難辯，心下甚感委屈。說實在的，不是光看一個人的臉色就能識人的。

兢兢業業教學，認認真真育人。也曾在默默行路的時候，突然一聲：“老師，您好！我是……”相遇的驚喜，親切的問候，讓我小小地沉醉了一把。逢年過節，總有學生來看我，述說難忘的往事，細數曾經的照顧。我總是一臉茫然，有這事，真的嗎？說實在的，我真的不記得了。

那次，到邳州三中參加自學考試，時間還未到，我到學校南面一路之隔的廣場做考前準備。那兒有十幾個人，有的小聲默念，有的低頭沉思作閑庭信步狀。一個小乞丐過來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直接走到我跟前，眼巴巴地看著我。我瞅了一下口袋，里面只有二百塊錢。我非常窘迫，難不成給他一百？于是對他說，對不起，我今天忘帶零錢了，抱歉啊。可他就是不依不饒，拉住我的衣角不撒手，弄得我十分難為情。幸好這時候，一個同事來了，借給我一塊錢，才解了圍。小乞丐接了錢，向我鞠了一躬，環視周圍的人一眼，轉身走了。

您看，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家庭的熏陶、讀書的浸染、工作的洗禮，我是否顯露出厚道和實在，還有些簡單和韌勁？這，就連小乞丐也讀懂了吧。

我很清楚，從外表到內里，我與癩蛤蟆極為相似。在他們眼里，我就是只癩蛤蟆。我想，癩蛤蟆怎么了？它全身是寶，蟾酥、干蟾、蟾衣、蟾頭、蟾舌、蟾肝、蟾膽等均為名貴藥材。就是捕捉害蟲，也絕不輸給青蛙。它沒有華麗的飛躍，只是靜靜守候，飛蟲近在眼前，長舌倏卷，蟲子便入彀中了。

也曾聽說癩蛤蟆與小燕子比快的故事。小燕子數數，一張嘴，一串數字流暢地脫口而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癩蛤蟆大嘴一張，倆五一十。癩蛤蟆拙舌大勝小燕子的巧嘴。這個故事至少說明，在民間，癩蛤蟆在人們的心中還有機靈可贊的一面。

癩蛤蟆渾身疙疙瘩瘩的，乍一看是讓人惡心。可它樸樸實實的，并沒有傷害過誰！您可否會聯想到法國作家雨果《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鐘人卡西莫多？丑陋的外表下蘊藉著的是一顆多么高尚的靈魂。

癩蛤蟆就癩蛤蟆吧，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息地耕耘，自得其樂，也不失為個性和追求。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對癩蛤蟆來說，也是一個目標、一種激勵。于我，小說發表了。先是小小說，而后是短篇小說，有近百篇吧。

師友們鼓勵我說，該出本書了。看著漸豐的文稿，我心有所動，于是，這才有短篇小說集《欲飛的蟬》的出版。出了這本書，是不是意味著我這只癩蛤蟆吃上了美味的天鵝肉呢？看來，一個人只要有明確的目標、堅定的信念，持之以恒地努力奮斗，是會小有收獲的。

如果您手中有這本書，是走馬觀花地翻看一下，還是只看個開頭或者結尾，抑或是先看目錄然后從中挑選自己中意的文章讀了？這本書中的每一篇都是我的嘔心之作，我懇請您把它讀完，也很想知道您讀后的想法，如果能與我分享，那就是我的榮幸了。在此，我向您真誠地說聲，謝謝。要知道，您的鼓勵是我不忘初心、砥礪奮進的不竭動力。

在文字的田野里耕耘，盡力寫出一本讓讀者認可的書，我傾心于此。可還有一本人生的書我正在寫呢，您也正在寫，誰又能不寫呢？我會本真地寫好它。有一段話，與您共勉：“人生就是一本書，封面是父母給的，內容是自己寫的，厚度可能不完全由本人決定，但精彩程度卻是自個創造的。”

人生是僅此一次的漫長旅行，沿途風光無限，不要刻意追尋最美的，遇見的就是最美的風景，要靜心欣賞。讓我們攜手時間，一路同行，習文修德，去譜寫生命的燦爛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