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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明智光秀傳——忠與叛之間

第一章 傳說與真實

從批難到反思

自本能寺之變后,后世對明智光秀的評價便直線下降,直至今時今日?!芭淹健薄耙靶募摇薄巴髫摿x之徒”“表里不一”之類的惡評不絕于江戶、明治、大正時代的相關著作之中。其實早在秀吉時代,這種唾罵就已經開始,秀吉命秘書大村由己在山崎之戰后寫下《惟任退治記》,貶抑明智光秀的形象,借機增強自己的人望及政治本錢,由此,秀吉的“司馬昭之心”可謂顯而易見。

以后的軍記小說都沿用了這個“官方設定”去解釋本能寺之變及描繪明智光秀,就連唯一以明智光秀為主人公的軍記小說——《明智軍記》(著者不詳)中也大量記述了明智光秀與織田信長在各方面的對立、不和,認為這是導致本能寺之變的真因。其他以織田信長及羽柴秀吉為主題的軍記小說,如《川角太閣記》《繪本太閣記》《甫庵太閣記》《甫庵信長記》《總見記》都同樣認定了光秀因野心或怨恨而動殺機。因此,在儒家忠君為主流思想的江戶時代,明智光秀的形象飽受“忠逆思想”的批判。對比織田信長、豐臣(羽柴)秀吉、德川家康這三位偉大無比的“天下人”,“逆賊”明智光秀永遠背負著“謀逆”的道德大罪。故此,有關明智光秀的前半生,以至他的家族、出身、出生地及生歿享年等都鮮有系統的記錄,也沒有一致的說法,這可說是道德批判下的宿命。

當然,作為本能寺之變的首謀,以及織田信長的家臣,明智光秀的弒主行為,除了“謀反”“以下犯上”外,的確沒有更貼切的詞語及解釋。可是,明智光秀的功績與謀反并無直接關系。后人的批判責難也并非完全經得起歷史考證,而我們也沒有必要去衡量明智光秀的行動是否正確;更不能就此否定明智光秀在戰國史的影響及貢獻,尤其是他在促進織田政權統一日本方面的作用。因此,筆者認為必須將他與本能寺之變分而論之,兼而述之。

雖然江戶時代的各史書、軍記小說以至現代“二戰”前的學術論文都顯示,當時人都將明智光秀當作一個很出名的道德反面教材,但在民間卻是別有一番現象。基于日本人的鄉土情結及“死人無善惡”的觀念,現在有關明智光秀的傳承、傳說及事跡,都在與他有關的地方廣泛流傳。諸如其中一個傳說有關光秀出生地——岐阜縣惠那郡明智町明知城址,每年都會舉辦“光秀祭”來紀念他。另外,傳說他效力越前國戰國大名朝倉義景時,一直撫恤民眾,因此村民在每年的六月十三日(光秀忌日)祭祀這位愛民的武將。此外,還有他在天正八年(1580)八月受封丹波國(今京都府北部)后,為當地民眾治水開渠的功績得到當地民眾的表彰。他的死亡也流傳著生還說、隱伏說等說法。雖說這些都只是地方民眾的傳說、傳言,但不難發現,民間對明智光秀的觀感要比上流知識分子間評價的叛逆形象來得正面,可以說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日本的史學界從古來的絕對忠君觀念中得到解放,它不再是治史者研究歷史的必然標準,從前對信長近乎神格化的形象塑造也不再重要。因此,以往被矮化的信長的敵人們,都得到戰后史學家們的平反,其中最出名的當然有今川義元、武田勝賴等主要的反信長戰國大名,還有明智光秀。史學家從龐大的史料中找到不少有關明智光秀的文書及資料,重新對他進行理性的研究。這對光秀來說可能是一個好消息吧。

戰后研究明智光秀的領軍人物,當推日本戰國史研究會初任會長——高柳光壽。他在《明智光秀》一書中提及“信長與光秀理應是性格、想法相近的兩個人,否則根本難以相處數十年”,這確實是極為精辟的意見。說來明智光秀與織田信長初次會面,到本能寺之變的二十年間,光秀要是真的與信長性格不合或理念相背,倒不太可能在二十年后才突然想到以暴力來解決問題。真相永遠在暗處,就讓我們繼續追尋下去吧。

同時代人眼里的光秀

受到大河劇和游戲的影響,現在大多數日本戰國史的愛好者,對明智光秀的印象大多是知識分子、重傳統的武將,與信長的大膽創新、暴戾、狂妄的性格相比,可說是各走極端、不盡相配的兩個人??墒牵瑫r代的人又是如何看明智光秀的呢?先從當時在日本的傳教士說起。弗洛伊斯在《日本史》中就有以下有趣的描述:“他好背叛及密談,興刑罰且殘酷獨裁,但自身的偽裝能力卻是拔群且速。另外在戰爭方面,善謀略、富忍耐力,乃計略、謀策之高人?!?/p>

雖然傳教士對于日本當時人物的評價,都或多或少為該人物對天主教的態度所左右,但當中也不乏具體敏銳的人物觀察。弗洛伊斯對明智光秀的描述,雖然很難說完全準確,但考慮到他是同時代的人,又真的見過光秀,故此不能否定當中的可信性。從此看來,傳說與真實的明智光秀很可能存在十分大的差異。

上述已經提及傳教士弗洛伊斯對光秀的評價,這個評價可能令早已深入人心的“明智光秀=重傳統的武士、知識分子”的形象遭遇很大的沖擊,令不少人大感驚愕。那么,當時的日本人,尤其是明智光秀身邊的人們又如何看待明智光秀這個人物呢?與弗洛伊斯的評價不同,當時見過明智光秀的日本人,對他的評價卻非常正面。其中最出名,也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身為上司的織田信長對光秀的評價。

在史料上,信長絕少在與家臣的文書往來之間,或在平常的場合中特意稱贊某些家臣,可是,例外的情況發生在天正八年(1580)八月的一個事件,即后世有名的“佐久間父子放逐事件”。當時,信長向老臣佐久間信盛、信榮父子送達責難狀,借其他家臣的表現指責佐久間父子的無能;當中的第三條就提及光秀的表現(《信長公記》卷十三):


在丹波,日向守(光秀)的奮戰,為我在天下面前保住顏面。


此前,明智光秀剛平定了丹波國內反抗信長的赤井氏和波多野兄弟,名震天下。對于光秀平定丹波,信長顯然非常滿意,也肯定了光秀在織田家中的功勞、地位(詳見下章)。另外,在丹波平定戰完成之前,戰國梟雄松永久秀再次起兵背叛信長,光秀奉命攻下其所在的大和信貴山城(史稱“信貴山城之戰”)。他的表現被當時京都的商人、朝廷的御庫負責人立入宗繼評為“名譽滿天下之大將也”(《立入宗繼文書》),證明當時朝廷中人也十分肯定了光秀在此役的軍功。

另外,還有《武功夜話》的記載?!段涔σ乖挕肥怯汕耙伴L康以及他的子孫用二百年時間續寫的軍記文學,雖然《武功夜話》的可信程度一直受到史學家的質疑,但考慮到前野長康是曾經侍奉過信長及秀吉的武士,在此不妨介紹一下當中提到有關對明智光秀的評價:


明智光秀自從侍奉信長公以來,于近江之戰中盡忠不懈,武功無數,是古今稀有的能人……光秀于信長公麾下,才華出眾,與秀吉公堪為織田家中的雙璧功臣。


以上的“大獲好評”散見于諸史料,然而在本能寺之變發生后,這些有關光秀的功績就被埋沒在“謀反的惡名”之下。后世總是將光秀描繪成一個文治為主的部將,與其他織田家的大將們相比,在武略上略欠一籌。光秀的軍功也絕對比不上羽柴秀吉以一軍之力,占領了毛利家控制的播磨、但馬、備前等國,也沒有如水攻高松城、以“渴殺法”迫死別所長治、吉川經家等的高謀遠略;就算比較北陸方面的柴田勝家、佐佐成政、前田利家、不破光治,光秀的敵人也好像沒有上杉景勝那么棘手、那么有名;光秀的攻略目標也沒有瀧川一益經略的關東那么復雜多難。

驟眼看這些“切實的比較”,信長對光秀的評價何以出奇地高,甚至得到信長的點名盛贊,這實在令人費解。如上所述,這些疑問部分是由于光秀敗給秀吉而被貶抑,另外也因為明智光秀戰死后,明智家族幾乎全滅,更令他的功績不能有系統地流傳下去。就像柴田勝家、佐佐成政、瀧川一益等被秀吉大敗的織田家將領們,他們的事績也散見在地方傳說及與他們有關的人的相關書物之中,比如前田利家的《利家夜話》《村井正賴聞書》及伊勢地方的《勢州軍記》《勢州四家記》等。但除了在后世流傳不廣的《信長公記》《細川家記》外,與光秀親交公卿的私人日記及記載或提及光秀事跡的寺院所藏文書,仍然無法輕易流傳。加上光秀攻略的丹波、丹后兩國向來因為地緣政治的關系,并沒有出現強大的勢力,自然引不起后人的興趣。在以上的客觀條件下,光秀的丹波攻略的重要性及信長的評價慢慢被人遺忘。不過,從光秀在織田家中的地位去分析他的重要性,我們就會知道上述這些都絕對不是極度夸張的評價。接下來,我們就來還原、回顧一下光秀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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