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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孫臏和龐涓

陽春三月,齊國都城臨淄,一場皇家賽馬大會即將“發槍”。

比賽的雙方是齊國公子和大將田忌。結果似乎毫無懸念,因為在此之前,田忌沒有贏過。

有人說:“人生最大的榮耀,乃是屢敗屢戰。”在田忌看來實在有些扯。他每次都下了很重的賭注,一敗再敗,不僅搞得很沒面子,關鍵是銀子嘩嘩地往外流。

根據規則,馬分為上、中、下三檔,分別比賽,三局兩勝。

田忌雖然位高權重,但還是比不上王室成員,無論上馬、中馬和下馬,都比公子差一點,所以逢賭必輸。

“這一次一定會贏!”說出這話的是田忌新結識的殘疾人朋友孫臏。

鼓勵和打氣心領了,可拿什么贏?

孫臏表示自有妙法,將軍只管下注,能下多大下多大。

靠譜嗎?當然靠譜。如果想把過去的損失都撈回來,您就照我說的辦。

到底是什么妙招呢?其實很簡單,就是以下馬對其上馬,以上馬對其中馬,以中馬對其下馬。

妙!實在是妙!田忌拍著大腿自責,自己為什么沒想到呢?

最終結果,但凡讀過書的都知道,田忌獲勝,贏了千金,一把不僅撈本,還有不少盈余。

田忌賽馬,婦孺皆知,說的是在規則允許的范圍內合理運用手中籌碼的故事。

別小看這場比賽的勝利,其中的意義大了去了。

對于田忌,賺了個盆滿;對于孫臏,獲得了重生;對于魏國,意味著失去霸權。

這樣的人才不能只用于賭馬,田忌將孫臏推薦給齊威王,兩人一聊,瞬間就擦出了火花。

孫臏邁出了復仇的第一步。

他想報復的人是誰?他為什么要復仇?

先說第一個問題,他要報復的人是當年睡在自己“上鋪”的兄弟——龐涓;第二個問題就很好猜了,他這位老同學實在不是什么好鳥。

這一對仇人,恐怕是歷史上最著名的師兄弟之一。

相傳他們的老師叫鬼谷子,名字聽上去有些瘆人,但這位卻是古代最神秘也最牛掰的老師之一。

這么說吧,就沒他不會的,也沒他不能教的。

由于太過神奇,一度使人懷疑他是否真實地存在過。

司馬遷老先生給出了肯定答案,《史記》中明確說蘇秦和張儀師從鬼谷子。

這兩位弟子都是大縱橫家,三寸之舌勝過百萬雄師,書中道:“此二人真乃傾危之士也!一笑則而天下興,一怒使諸侯懼。”

學生尚且如此,可以想象老師應該是一個什么樣的水平。

不過很遺憾,孫臏和龐涓的老師是否是鬼谷子,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因為這種說法正史沒有記載,只來源于《東周列國志》《孫龐斗智演義》等小說。

嚴謹起見,只能說孫臏和龐涓是同學,但老師是誰確實不知道。

兩人學習的科目是兵法,誰的成績好也不好說,不過從后來的表現來看,孫臏應該更勝一籌。

彼此差距或許是因為龐涓急于找工作,還沒“拿滿學分”就下山到了魏國。

不過這已經夠了,龐涓順利通過幾輪考試和魏王的面試,一步登天,成了魏國的將軍。

職場上,有人一步到位,有人大器晚成,有人懷才不遇,關鍵自己肚子里要有墨水,還要遇到好的領導。

龐涓還真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著了,一不留神創造了畢業生就業的最好紀錄。

他此時想到老同學孫臏。

不想還好,這一想可就麻煩了,不僅徹底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也改變了魏國的國運。

龐涓給老同學寫了一份熱情洋溢的信,表示兄弟現在混得不錯,你趕快來投奔。

龐涓為什么這樣做,歷來有不同的解讀。

司馬遷老先生代表普遍的說法,龐涓“自以為能不及孫臏,乃陰使召孫臏”,直白翻譯,就是龐涓認為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孫臏,暗地派人將他請到魏國加以監控。

一句話,龐涓不安好心,早有預謀。

確實如此嗎?只能說,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孫臏學成下山,不管為哪一個諸侯國效力,都可能成為龐涓的勁敵,只能先下手為強,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道理似乎說得通,但總覺得是一個事后推理,因為后來龐涓把孫臏搞殘了,所以當初請他來就是居心叵測。

對于龐涓這樣的小人,要黑就從頭到尾黑到底。

不過總覺得,人性雖惡,但總還有善的一面。

筆者更愿意相信,龐涓是真誠相邀,原因有二:

一是兩人有同門之誼,孫臏毫不猶豫便應邀前來,說明兩人的關系很是和睦。

二是龐涓剛剛畢業就掌控魏國軍權,身邊確實需要有個高人相助。

只是后來事情的性質起了變化。

龐涓發現,幾年不見,孫臏已不是原來的孫臏,才干遠超自己,想必自己走后他得到了老師的真傳。

這時候,龐涓才起了歹意。

說清楚了吧,兩種說法的區別在于龐涓產生作惡動機的時間。

不過,結果是一樣的——以法刑斷其兩足而黥之。

龐涓找了個由頭,編織了罪名,給老同學整了兩道刑罰——臏刑和黥刑。

孫臏這才有了名字,至于臏刑之前叫什么,還真不清楚,只知道姓“孫”。

對于臏刑本身也有爭議,通常的說法是認為挖掉了膝蓋,但不少學者認為正確的理解是砍掉了雙足。

無論是挖膝還是砍足,總之孫臏從此成了無法站立行走的殘疾人。

對于黥刑,沒有不同意見,就是臉上刺字。有這樣遭遇的名人不少,男的最出名的是英布,女的最有名的是上官婉兒。

《水滸傳》里就更多了,宋江、林沖、武松、楊志等都是受過黥刑的重量級人物。

問題來了,如果是為了以絕后患,把孫臏殺掉豈不更好?

還真回答不了,史書上沒說,龐涓是顧及同門之誼,留孫臏一條性命,還是看到比自己強的人的慘樣開心,都不好猜。

好猜的是,龐涓打死也不會相信,一個殘疾人還會有翻身的一天。

翻身是以后的事情,孫臏首先要保證自己能夠活著逃出魏國。

等待,只有等待!等待龐涓松懈,等待機會降臨。

蒼天有眼,終不滅孫臏!

齊國使臣對魏國進行國事訪問,孫臏聽到消息,拖著殘腿,深夜求見。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反正是這位使臣冒著危險,偷偷地將孫臏帶回了齊國。

從此,那個受盡凌辱的孫臏死了,另一個叫作“孫臏”的戰神隆重登場。

孫臏兵法講得精彩,齊威王都想跪著拜師,但轉念一想,是否他只會紙上談兵呢?

是騾子是馬總要出來溜溜,機會很快就來了。

公元前353年,趙國攻打魏國的小弟衛國,惹怒了大哥,魏國派兵包圍了邯鄲,趙國向齊、楚求救。

齊威王決定幫趙國一把,任命孫臏擔任援軍主將。

孫臏覺得齊王太看得起自己了,一個殘疾人,臉上還刺著字,這形象怎么看都不像個統帥啊,恐怕難以服眾,于是主動請辭。

齊威王覺得也對,改派田忌為主帥,孫臏為軍師。

他們的作戰任務很簡單——去趙國救邯鄲,而且要快,必須趕在邯鄲城破之前。

沒想到孫臏投了反對票,他對田忌表示,倆人打架打得你死我活,這時候去拉架,難免會被砍上兩刀,所以救援邯鄲是絕對的下策。

什么是上策呢?圍魏救趙!

你想啊,魏國把精銳部隊都投到前線,留在國內的都是老弱殘兵,如果我們直指魏都大梁,魏軍必然回軍救援,到時候……

和上次賽馬一樣,田忌直拍大腿稱妙,同時痛恨自己為什么想不到?

更妙的還在后面。

孫臏知道龐涓熟讀兵書,擔心他看出自己的招數,于是先佯攻平陵,這一仗,齊軍打得一塌糊涂,城沒有攻破,損失卻不小。

這顯然是做個樣子,但為了讓龐涓相信齊軍主將指揮無能,必須要假戲真做。

俗話說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龐涓上當了,覺得齊軍不過如此,于是丟掉輜重,輕裝疾進,晝夜前行返回大梁,結果被在桂陵等候多時的齊軍主力擊潰。

這一戰,龐涓成了階下囚。

孫臏算是出了口氣,但復仇之旅遠未結束。

此戰過后,幾方休戰,各自釋放俘虜,龐涓重新回到魏國為將。

雙方再次會面是在十三年之后。

和上次一樣,齊國仍然不是當事方,而是一個幫忙的。

這次挑事兒的還是魏國,挨揍的由趙國換成了韓國。

韓王想起了上次的成功案例,知道找誰張嘴,于是齊威王又收到了一封求援信。

既然幫了趙國,又不好拒絕韓國,他召來大臣商量,議題不是救還是不救,而是早點發兵好還是晚點發兵好。

相國鄒忌表示,他們之間鬧矛盾,和我們沒有半毛錢關系,壓根兒就不應該去救。

大將田忌說,如果不救,韓必然被魏吞并,既然要救,晚點就不如早點去救。

該孫臏總結陳詞了。

救還是要救的,但不能太早去。魏國傾其主力,勢頭很盛,現在過去,韓國沒事了,魏國會和我們拼命,不如讓他們先打著,等魏軍疲憊再去收拾。

孫臏依舊狡猾狡猾的,齊威王表示就這樣辦吧。

這個主意不錯,但有一個前提條件——韓國不能先垮了。

齊王對韓國使臣拍胸脯,表示齊國一定會救援,請韓軍咬緊牙關,撐一些日子。

龐涓不是吃素的,韓軍雖然使出吃奶的勁兒,但五戰五敗。

韓使再次赴齊,表示甘愿做齊國的小弟,但大哥您趕緊動手吧,小弟眼看就要死了。

是時候出兵了!

還是十幾年前的搭配,田忌做統帥,孫臏當軍師。還是十幾年前的套路,圍魏救韓,半路伏擊。

就沒點新鮮的,敢情孫臏這是“一招鮮,吃遍天”。

只是,一個人可能在同一個坑里跌倒兩次嗎?

是否有可能,關鍵是看誰在挖坑。

魏王徹底怒了,又是齊國!每次大功即將告成,都是它來搗亂,也好也好,終于可以一洗桂陵之戰的恥辱。

龐涓接到命令——停止攻韓,火速回援。

第一步容易,第二步卻難了,吃過一次虧的龐涓怎么會輕易地上鉤呢?

還是要從他最熟悉的兵法上做文章。

《孫子兵法》里說,一百里的急行軍會死上將,因為士兵跟不上,將軍就成了活靶子。五十里速度的急行軍,士兵會死亡和逃竄,到達目的地,最多能保持一半就不錯了。

還有一點很重要,魏軍自恃剽悍,一向看不上齊軍,認為他們膽小如鼠。

成功的關鍵在于,順著他們的意,把自己假扮成一只以急行軍速度逃竄的老鼠。

這場戲如何演,才能讓龐涓信以為真呢?孫臏想到了一個妙計——減灶。

孫臏下令,頭天埋鍋造飯用十萬灶,第二天減一半,第三天減到兩萬灶,以此遞減。

給出的信息很明確:龐大將軍,我們真心怕你,再不追都跑沒了,想立功哪還有機會。

龐涓聽了匯報,只想起了兵書的話,忘記了與他對決的是比他更熟讀兵書的老同學孫臏。

他又一次舍棄大軍,帶著騎兵精銳,生怕追不到齊軍。

怎么會追不到呢?孫臏早為這位同學兼仇人選好了墳場——馬陵。

孫臏的眼光不用懷疑,這個地方太適合伏擊了,高山深澗,道路狹窄,樹木茂盛。

接下來發生的可以當故事看,別太當真了。

孫臏下了兩道軍令:一是令士兵伐木堵路,并將路邊的一棵大樹剝去樹皮,樹干上書寫八個大字——龐涓死于此樹之下。

第二道軍令,令一萬名弓弩手埋伏于兩側山上,天黑之后見到火光就一齊放箭。

龐涓追至馬陵,天色將黑,見樹上有字,點燃了火把準備察看,一時間萬箭齊發,伏兵四起,中箭后的龐涓無法突圍,被迫自殺,臨死還喊了一句:“遂成豎子之名!”

司馬遷老先生太會講故事了,一場十拿九穩的伏擊戰,想必過程是短平快,在他筆下又是樹上寫字,又是臨死喊叫,這是打仗,又不是拍戲。

過程是否精彩不重要,結局是龐涓死了,魏國敗了,損失十萬精兵,主將太子申成為俘虜。

更重要的是,魏國一百多年的霸業轟然倒塌,戰國步入了一個新階段。

龐涓的失敗命中注定,有兩個因子起了決定作用——嫉妒和傲慢。

嫉妒使他變得殘忍,將同學整成了一個殘疾人。傲慢使他變得愚蠢,居然兩次掉進了同一個坑。

只是,第一次勉強爬了出來,第二次就沒有那樣的好運了。

更為傳奇的是,龐涓死后,孫臏也找不著了。

翻遍所有的史書,馬陵之戰后,再也見不到孫臏的蹤影。

孫臏跌宕精彩的一生,可以簡單概括為——被龐涓傷害然后傷害龐涓。

再次見到這個名字,是在兩千多年之后。

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1號漢墓出土了竹簡本的《孫臏兵法》。

這才猜到,突然消失的孫臏到底干什么去了。

這本兵書只回答了一個問題,打仗如何取勝。

孫臏概括了取勝的五個方面:“恒勝有五:得主專制,勝。知道,勝。得眾,勝。左右和,勝。量敵計險,勝。”

用現在的話說,取勝有五個必備條件:將帥得到君主的信任,能全權指揮作戰;將帥掌握戰爭的規律;得到廣大士兵的擁護;左右的將佐團結一致;將帥善于分析敵情,審查地形。

有道理嗎?太有道理了,分析古往今來所有的勝仗,大概都跑不出這五個方面。

更為可貴的是,一輩子與兵法打交道的孫臏,并不好戰。

能不打仗最好別打,因為戰勝固然可以“存之國,斷絕世”,而一旦戰敗,則“削地而危社稷”。

對待戰爭的正確態度是什么呢?不可不察,慎之又慎。

道理很簡單,“樂兵者亡,利勝者辱”,喜好戰爭的國家一定會滅亡,貪圖勝利的人一定受辱。

這和《孫子兵法》中“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因慍而致戰”是一個意思。

君主不可以因為一時的憤怒就發動戰爭,為將軍者也不可以因為一時不快而出兵作戰,因為“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

仗不是不能打,只是“非危不戰”,因為打仗是要死人的,而且會死很多人。

死了很多人的魏國就此衰落,一場復仇大戲宣告劇終。

明末抗清英雄黃道周對這部大戲概括得最簡潔到位:“孫臏學藝,才高被忌。刖足致傷,黥刑使廢。誰知載歸,反為齊利。救趙趨梁,已奪其氣。減灶誘之,自奔速斃。萬弩馬陵,豈容回避。豎子成名,是誰之意?”

特別是最后兩句,龐涓你用了下三濫手段,把孫臏搞成殘疾人,最后還死在人家手上,你有什么可冤枉的。

還說什么“遂成豎子之名”,要說是豎子,也該是你,到死了還如此糊涂,真心無藥可救。

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你的殘忍和愚蠢,怎么會讓孫臏流芳千古,如果你能大度一些,與孫臏聯手,說不好一統天下的是“魏”而不是“秦”。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只是龐涓還的有些多,他要了孫臏的腿,人家要了他的命,還留下一個惡名。

這筆買賣實在太不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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