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朝皇帝列傳》序言
- 日新集:師友筆下閻崇年
- 譚躍 李巖主編
- 3115字
- 2022-03-21 09:20:37
鄭欣淼
【題記與作者】
本文是作者為2002年紫禁城出版社(今故宮出版社)出版的《清朝皇帝列傳》(今名《清朝十二帝》)所作的序言。鄭欣淼先生,時任文化部副部長、故宮博物院院長、中國紫禁城學會會長、中華詩詞學會會長,是著名學者和文物學家、詩人,中央文史研究館特約館員。他首倡故宮學,有《故宮與故宮學》《天府永藏:兩岸故宮博物院文物藏品概述》等多部專著,創(chuàng)立故宮研究院,推動故宮學科建設和發(fā)展。
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統(tǒng)一中國,自以為“德兼三皇,功高五帝”,乃自號曰“皇帝”。從此以后,皇帝就成為歷代王朝最高統(tǒng)治者的專稱。封建專制因皇帝制度的確立而得到加強,皇帝制度則是封建專制制度的核心和具體表現(xiàn),二者相輔相成,如影隨形。在相當長的歷史階段,皇帝制度對于多民族國家的形成與統(tǒng)一、封建經(jīng)濟和文化的發(fā)展,以及反抗外來侵略、維護社會正常秩序等方面,曾起到積極的作用。但是,皇帝制度又造成了極端的封建專制,對民眾的物質盤剝和精神束縛日益強化,桎梏著中國社會的發(fā)展與進步。
皇帝的權力是無限的,“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于上”(《史記·秦始皇本紀》)。一個王朝的興衰治亂,固然存在多種因素,但作為最高統(tǒng)治者的皇帝,一般來說則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清朝雖已步入封建時代晚期,以個人獨裁為核心的皇帝制度,卻發(fā)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因此,通過皇帝的傳記去了解有清一代的歷史,無疑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視角。閻崇年先生的《清朝皇帝列傳》,便以史學大家的獨到手筆,通過對12位皇帝身世、家庭、性格、素質、情感、悲喜、業(yè)績、成敗的細膩解讀,使一個個性格鮮明、栩栩如生的皇帝形象躍然紙上,更使一部近300年的清朝歷史變得生動起來。
清朝上承晚明封建社會的進一步發(fā)展,專制主義中央集權極度強化,資本主義在江南地區(qū)綻露新芽;下續(xù)封建專制制度巔峰過后的社會轉型,在內憂外患日益嚴重的歷史背景下,步履蹣跚地開始了近代化的歷程。曾經(jīng)主宰中華民族命運的大清王朝,營造過中國封建社會的落日輝煌,也經(jīng)歷了閉關鎖國、內外交困、艱難應變的尷尬與窘迫,最后在革命風暴中宣告帝制終結。
在清朝296年的歷史舞臺上,先后粉墨登場的12位皇帝,雖然悲喜功過,各有千秋,但都扮演著時代的主角。閻先生便通過對他們求真求是的記述和鞭辟入里的剖析,清晰地勾勒出一個王朝興、盛、衰、亡的歷史軌跡:
天命汗開創(chuàng)時代,統(tǒng)一女真,創(chuàng)立八旗,建都稱汗,奠立王朝基業(yè),展示出開國帝王的雄才大略和過人膽識;崇德帝固本鼎新,除弊拓基,建號大清,諧和民生,加速滿洲社會的封建化,體現(xiàn)了一代政治家柔韌轉圜、從容應對的氣度;順治帝定鼎北京,中原一統(tǒng),興利除弊,傾心漢化,奠定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基礎,展現(xiàn)出深居廟堂、揮斥方遒的少年天子形象;康熙帝統(tǒng)一版圖,強化皇權,勸課農桑,吸納西學,“雖曰守成,實同開創(chuàng)”,嶄露出千頭萬緒匯朝綱、御外理內皆從容的盛世帝王的雄渾氣魄;雍正帝承前啟后,改革積弊,勵精圖治,雷厲風行,使得吏治謹嚴有序,表現(xiàn)出大刀闊斧的施政風格;乾隆帝文治不凡,武功卓越,國力超前,“大清全盛”,彌漫著江山萬里、人壽年豐的豪邁,也潛伏著難以逆轉的頹勢與危機;嘉慶帝平庸守成,墨循祖制,大清王朝,盛極而衰,雖有勤學、勤政、勤省之心,而無振衰崛起之力,透露出平庸無識、綿軟無力的性格缺欠;道光帝“恭儉惟德”,卻遇難題,面對強寇,割地賠款,成為鴉片戰(zhàn)爭失敗的主要責任者;咸豐帝內外交困,江河殘破,卻圖享樂,懦弱無為,是一個典型的敗家天子、瀆職皇帝;同治帝幼年登基,政出懿旨,“同治中興”,回光返照,朝政盡顯母后干政色彩;光緒帝受困慈禧,國事亦非,百日維新,曇花一現(xiàn),中國歷史痛失變革機遇;挨至宣統(tǒng)幼帝,辛亥鼎革,大清王朝,終遭覆亡……
閻先生史海耕耘50余載,于清史、滿學及北京史等方面成就斐然,蜚聲學界。在清史研究領域,他對前期史料早已熟爛于胸,故能存真存是,還歷史之本源;近年又致力于清朝中后期歷史的研究,對晚清皇室人物臚陳品評,尤有卓見;而以帝王傳記貫通整個清朝,進而形成對清史的長線把握,更見舉重若輕之巧。閻先生治學嚴謹,史學功底深厚,為人卻十分謙遜。他自稱不是清史專家,而只是“天命朝11年的學者”,說清史研究范圍太廣,自己無力駕馭,只能側重于清朝開國史。
近些年來,社會節(jié)奏呈現(xiàn)出逐漸加快的態(tài)勢,大眾閱讀也出現(xiàn)了一種快餐式的“讀圖”趨向。閻先生貴為史學大家,卻并不孤芳自賞。他走出書齋,經(jīng)常以講座的形式闡揚學術,普及歷史。他開電視媒體歷史系列講座之先河,為歷史學贏得了更多的關注和期待,他本人也由此成為備受矚目的文化名人。如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欄目的《清十二帝疑案》《明亡清興六十年》,北京電視臺《中華文明大講堂》欄目的《清宮疑案正解》等,都保持著很高的收視率。根據(jù)其講稿整理而成的《正說清朝十二帝》等圖書,不僅本身熱銷數(shù)十萬冊,而且引發(fā)了歷史類讀物的出版熱潮。可見公眾需要了解更多的歷史知識,而以適當?shù)姆绞絺鞒袣v史、傳承文化,恰恰是學者不可推卸的社會責任。
《清朝皇帝列傳》則是閻先生以數(shù)十年的治學功底,梳理史料、厚積薄發(fā)的一部力作,2001年由紫禁城出版社出版后,一直深受讀者歡迎。用閻先生自己的話說,它是“電視講座的底本”,其后的《正說清朝十二帝》,以專題講座的方式,提綱挈領,講述的只是12位皇帝的某些歷史側面。本書則通過傳記的形式,對清朝皇帝進行了全面解讀,材料更為豐富,內容更為詳盡,講述更為具體,文字更為細膩。現(xiàn)在,閻先生又以其固有的嚴謹,進行反復推敲修訂,經(jīng)過剔除錯訛、修正疏誤、補充材料和選配圖片,并將修訂后的《清朝皇帝列傳》更名為《清朝十二帝》,內容大有綜合提升之意蘊,相信對于讀者將很有裨益。
研究歷史,總結經(jīng)驗,汲取教訓,提供借鑒,這是閻先生治史的一貫態(tài)度。他提出要“敬畏歷史”:“敬”就是吸取前人重要經(jīng)驗,從中能得到寶貴的智慧;“畏”則是避免重蹈前人錯誤,否則會受到歷史的懲罰。他從歷史哲學角度總結的“四合”觀點——天合、地合、人合、己合,今人同樣可以從中得到啟迪。在《明亡清興六十年》中,他又這樣強調:“中華民族合則盛,分則衰;合則強,分則弱;合則榮,分則恥;合則治,分則亂。”閻先生以史資鑒的治學境界,由此可以窺見一斑。
閻先生與故宮博物院素有情緣,多年來一直熱情參與故宮的相關學術活動。他是《故宮博物院院刊》和《紫禁城》雜志的主筆人之一,經(jīng)常與編輯廣泛交流,為提升刊物的學術含量和文化品位獻智獻策。除《清朝皇帝列傳》外,他先后還在紫禁城出版社出版了《中國歷代都城宮苑》(主編)、《清朝通史·太祖朝》和《清朝通史·太宗朝》3部著述,曾特別引用一位美國教授的話,稱這種連續(xù)為自己出書的出版社是“我的出版社”,意在表明自己與出版社的親密關系。
對于承載著中華厚重文化的紫禁城,閻先生始終有著濃厚的興致和強烈的感情。由于他是中國紫禁城學會的副會長,我們在工作上的接觸比較頻繁。近年來,他對故宮學術發(fā)展、學科建設和古建維修等方面都有卓見,對于我們進行更為科學、合理的決策和管理,提供了許多有益的參考。2003年,我提出建立“故宮學”,并就故宮學融會文獻、文物兩類史料,打通歷史與文博兩種學科進行了初步闡述,其中特別強調了故宮學與清史研究之間相輔相成的關系。閻先生隨即表示贊同,3年來多有助益之論。我們相互交流切磋,在砥礪中各有所益。他始終將故宮博物院的發(fā)展視為己任,我則一直把他看作故宮的專家。
《清朝皇帝列傳》付梓前,閻先生囑我寫篇《序言》。我說自己并不研究清史,表示難以克成;他則半開玩笑地說:“故宮可是清朝的皇宮,研究清朝皇帝也是故宮學的內容啊!”我明白,寫得好與不好是一回事,但事情無法推脫。于是只得勉為其難,草就以上,權為祝賀,而無暇慮及序之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