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史如何走向未來
- 李彬
- 3101字
- 2022-03-16 09:18:24
前言
“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碧饭抉R遷的這句名言可謂是古今中外史家學者的一致追求。他們的努力成就了一大批杰出的典籍著作,比如中國“二十五史”。不可否認,每部“一家之言”都是智慧的結晶。但如此眾多的“一家之言”,觀點立場不盡相同,孰是孰非實在令人困擾。
消除困擾的關鍵在于如何把握“古今之變”。如果能夠找到一個客觀的分析框架來描述一個社會(或一個國家)的歷史發展路徑,自然也就可以博采眾家之長,進而做到以史為鑒、數往知來。為了實現這一目的,我翻閱了諸多社會學科方面的書籍,涉及人類學、歷史學、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心理學、哲學、文化宗教乃至考古學等等。遺憾的是,我只是看到了更多的“一家之言”。
與這一問題最為接近的現代理論當屬社會發展理論。19世紀30年代,法國學者奧古斯特·孔德創立了社會學,為后人指出了社會秩序及社會變遷兩大研究主題。19世紀中葉,馬克思首次對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做出了科學的、系統的研究,創立了歷史唯物主義,由此形成了著名的“五種社會形態論”。同一時期的西方學者還提出了諸如進化論、沖突論、均衡論等社會變遷理論。二戰之后,社會發展理論又先后出現了現代化理論、依附理論和世界體系論等。
這些不同分支、不同流派的社會發展理論都曾經產生過巨大的社會影響,但是它們都難以回答一個社會(或一個國家)的歷史發展路徑是如何決定的這一問題。就像是指南針,它可以幫助我們辨別方向,但未必能夠幫助我們選擇道路。
既然找不到答案,我開始嘗試著獨立思考。首先需要回答的問題是,驅動社會發展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思考再三,答案只能是人的行為。只有人的行為才是人類一切社會現象背后的本質所在。一個社會(或一個國家)的歷史發展路徑自然也是由其全體社會成員的行為決定的?;谶@一邏輯的起點,我們只需要找到關于人的行為的描述框架,據此自然也就可以分析一個社會(或一個國家)的歷史發展路徑是如何決定的。
關于人的行為,眾多的思想家和學者早已給出了精彩的論述。站在這些巨人的肩膀之上,我們可以根據人的行為的不同模式,將一個社會(或一個國家)的全體成員劃分為三個相互獨立的社會集團:資本、政權與民眾。逐利是資本(集團)的唯一訴求,維持社會秩序是政權(集團)的基本使命,民眾(集團)的行為模式則顯得混沌復雜。
在現實的社會活動中,三大社會集團自然是根據各自的行為模式在不斷地演變,同時也在不斷地互動。每個社會成員都參與到了這三大社會集團的演變及互動過程,并在這個過程中完成了自己全部的行為活動。這個囊括了全體成員行為活動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社會(或一個國家)創造歷史的過程。換言之,三大社會集團的演變及互動就是一個社會(或一個國家)由歷史走向未來的方式。
為了進一步描述三大社會集團的演變及互動,我引入了英國社會學家邁克爾·曼關于社會權力的概念。社會權力的四種形式(經濟權力、政治權力、軍事權力、意識形態權力)就構成了三大社會集團動態互動的工具。
在三大社會集團運用四種社會權力進行互動的過程中,政權(集團)的角色是至關重要的。它是統治者進行社會治理的工具,更是社會秩序的最終保障。于是我將政權(集團)掌握的四種社會權力的內容及其搭配定義為社會治理體系,并將社會治理體系的演進作為考察三大社會集團演變及互動的核心指標。
至此,一個關于歷史發展路徑的分析框架大致成形。為了檢驗這一分析框架是否有效,我開始重讀東西方的歷史,重新梳理和審視眾多的“一家之言”。本書就是這次重讀歷史的成果;其中西方的歷史追溯至中世紀,中國的歷史追溯至西周時期。
關于西方的歷史,美國著名歷史學家斯塔夫里阿諾斯的觀點曾給我一記當頭棒喝。他在論述現代民族君主國家崛起時總結道,現代民族君主的“一個動力之源是與新興的商人階級所結成的非正式聯盟”。這一觀點讓我意識到,以資本為中心始終是西方社會治理體系演進的基本邏輯。資本集團(資產階級)在中世紀形成之后,先是借助(封建君主)政權的支持獲得了城市的自治權,以此創造了中世紀意大利城邦的輝煌;進而通過與(君主)政權的結盟實現了中央集權的現代民族君主制度,以此創造了16世紀西班牙/葡萄牙的輝煌;最后通過資產階級革命掙脫了(民族君主)政權的約束,實現了資本主導政權的資本主義社會治理體系,以此相繼創造了荷蘭、英國和美國的輝煌。這就是為什么西方的主流經濟學理論一直強調資本在經濟運行中的中心地位,強調資本的逐利本性引導著資源的有效配置與經濟增長,進而強調有利于資本(集團)的不平等分配具有重要的積極的社會意義。
值得一提的是,著名經濟史學家查爾斯·P.金德爾伯格曾使用“國家生命周期”的概念解釋西方的歷史發展路徑,包括世界經濟霸權在意大利城邦、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英國和美國之間的轉移。不過金德爾伯格的“國家生命周期”概念更多地是對人的生命周期的類比,并沒有給出決定國家興衰周期的原因和機理,結論也就難免帶有“欺騙性”和“危險性”。本書提出的基于三大社會集團演變及互動的分析框架可以很好地彌補這一缺陷,從而為國家的興衰轉換提供一個全新的闡釋。世界經濟霸權的轉移也可以重新解釋為西方社會治理體系演進的結果。
與西方明顯不同的是,中國的社會治理體系則大致沿襲著以民眾為中心的道路演進。這一基本特征至少可以追溯至春秋時期的民本思想,比如孟子倡導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和荀子倡導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等。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后,民本思想隨著儒家思想的興起而進入了中國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自此以后,“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似乎成為了古代中國實現太平治世的不二法寶。西漢帝國、隋唐帝國和明清帝國的崛起都是如此。直到今天,“以人民為中心”仍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特征之一。
近代中國以前,東西方社會治理體系的演進過程幾乎是相對獨立的。但自鴉片戰爭起,中國傳統的社會治理體系在與西方資本主義的碰撞中敗下陣來,中華民族因此遭受了百余年的屈辱。幸運的是,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中國共產黨救萬民于水火。源自西方的社會主義思想與中國傳統的民本思想傳統開始了深度融合。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社會主義社會治理體系得以在新中國確立,并逐步發展成為今天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華民族由此再度走向了偉大復興。
基于三大社會集團的演變及互動,東西方的歷史可以納入同一個框架進行比較,由此我們可以拋棄諸如歐洲中心論(西方中心論)或者中國中心論的偏頗。諸多關于歷史發展路徑的疑難問題因此可以迎刃而解。比如為什么達·伽馬抵達印度與鄭和下西洋的結果迥然不同,為什么工業革命首先發生在英國而不是中國,為什么西方倡導對外擴張而中國卻傾向于和平發展。
基于三大社會集團的演變及互動,我們當然也可以分析世界秩序的當下與未來,換一個角度比較中國的社會主義與西方的資本主義,進而辨識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社會治理體系演進歷程中的重大創新之處。這一點無疑具有顯著的現實意義,有助于我們在新時代的今天更加堅定“四個自信”,更加確信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是不可阻擋的。
本書的完成首先需要感謝我的老師王新平先生。他教會了我如何從宏觀的角度分析社會問題,這讓我受益終生。本書以社會治理體系的演進為主線也是來自于他的教導。如果沒有王老師的指點和督導,本書的完成至少還需要二十年。
本書在寫作過程中得到了張曉樸先生、吳之昕先生、何青青女士、劉洵女士、姜海先生、寶鑫先生、王東洋女士、李述濤先生、王菲女士、陸瑜女士、盧錦萍女士、張樹云先生、宋積文先生、慕接舅女士等諸多師友的指點和幫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謝。
作者自知能力有限,錯誤紕漏在所難免。本著誠惶誠恐拋磚引玉的心情,敬請讀者朋友不吝批評指正。
李彬
2020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