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楊否心想：自己可以走著去，上次他就是自己走著去的，要不是爺爺和大姑父半路把他攔了回來，他都能到外婆家了。“我可以自己去。”楊否說道。

“你自己去？”爺爺的聲音里帶著詫異又帶著笑意，“我的傻孫子，你覺得爺爺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去嗎？”

楊否能聽的出來爺爺想要什么答案，于是搖搖頭道：“不放心。”

“就在家里待著不好嗎？咱們鎮上那么熱鬧的，你不待著，往那什么都沒有的山溝溝里跑啥？”爺爺說道，“而且現在雪都還沒消干凈，山里面的路上全是泥，你怎么過去？”

“那媽媽是怎么過去的？”楊否問道。

這一下把爺爺給問住了，臉上的得意勁兒消失了，低沉地說道：“曉不得你媽媽是咋去的。”

主房里一下陷入了沉寂，爺爺喝完自己的茶，把火爐爐臺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你的茶在這兒放著，待會兒喝了。”爺爺說著把爐臺上給楊否倒的茶往前推了推，示意他，然后就走出了主房。

2

楊否看著爺爺走出去的背影，心里隱隱約約有絲氣惱，心想：“爺爺為什么不帶我去舅奶家呢。”

他伸手去拿倒有冰糖熬茶的玻璃杯，杯壁有點燙，他的手閃躲了一下，那一刻腦海里突然閃出一些雜亂的畫面，轉瞬即逝。當他集中注意去回想時，卻一個都想不起來。

等了一會兒，他再次伸手去摸玻璃杯，感覺沒那么燙了，于是拿起來放在嘴邊喝了一口：果然，茶的苦味兒沒有了，只有它的香味和冰糖的甜味，確實挺好喝，于是慢慢地把一杯冰糖熬茶都喝完了。他嘖么著嘴巴還想再喝一杯，但是爺爺已經把東西都收拾了。

放下玻璃杯，他的思緒又陷入到了去外婆家的事上。“他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他心里還是有點憤恨，想到爺爺剛才說的話，他抱怨道，“這里有什么好玩的，光說好玩兒，一個都不讓我玩兒。”

然而，爺爺剛才的話里并沒有提到任何關于“玩兒”的字眼，唯一相近的內容就是：他說鎮子上比山溝溝里熱鬧。

說著，楊否就來了勁兒頭，準備再次獨自前往外婆家。他想起來自己上一次去外婆家時的情景：當時他走到路上，出現了幻覺，暈倒在了路上，然后被爺爺和大姑父攔住了，不然他肯定能到外婆家。那么這次，他也一樣能到外婆家。他走到門跟前，掀開門簾，一股冷氣迎面襲來，他不禁打了個冷顫，趕緊又把門簾放下縮了回來，走到火爐跟前一邊痛快地吸收著火爐周圍的暖意一邊心想道：“一定能到，不過要穿厚些。”

隨后，他趕緊跑到炕上把自己的衣服找到都穿了起來。

爺爺不在，他自己往臉盆里倒上熱水和冷水洗了臉，完了之后就準備出門。不過這次，他沒有收拾東西逃離家里的打算，只是想去外婆家玩，還會回來。

他的腳踏出了主房，剛走到院門口，爺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楊否不由地一慌，不知所措。

“去哪兒？”爺爺詫異地問道。

“我……”楊否想來想去，找不到任何借口，想到剛才的事，心里一惱，索性一橫，說道：“我去我舅奶家。”

“去你舅奶家……”爺爺把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怎么去？”

楊否想了想，依然沒想到別的方法，說道：“走著去。”

“走著去？”爺爺驚訝道，隨即哼笑了一聲，“你真是傻得可愛……外面現在消雪，特別冷，比下雪的時候還冷，你就穿成這樣去，走不到學校門口你就得凍得跑回來。”

“可……”楊否剛想再說什么，就被爺爺打斷了。

“走，回屋里去，凍死了。”爺爺說著裹了裹自己的衣服，把楊否趕回了主房。

3

楊否的心里有些憋屈，他恨不得立馬一股腦就把對爺爺的抱怨說給他聽，但是沖動還是被自己的膽小給戰勝了。

他坐躺到椅子上，心里開始煩躁起來。爺爺用鐵釬子挑開爐蓋觀察了一下爐膛里的火勢，然后蓋上蓋子就上了炕。

“來，到炕上暖一暖。”爺爺對他說道。

楊否撇著嘴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方式回應爺爺，他有意這樣表現，向爺爺傳達他的不滿。但爺爺似乎并沒有察覺，還在喊他：“來，上來，炕上暖和得很呢。”

爺爺毫無察覺的反應令他更加煩躁，楊否再一次撇著嘴搖頭，這一他煩地都不想用正眼看爺爺。

“那你往爐子跟前坐，坐那么遠冷得很。”爺爺繼續勸告道。

楊否感到無奈，于是又挪到了火爐跟前的小凳子上坐下。

“唉，我先瞇一會兒。你要是冷的話就自己上來。”爺爺說著就枕頭一立，靠著墻躺下了，沒過多久，就發出“吭吭”打呼嚕的聲音。

看爺爺打起了呼嚕，楊否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念頭：他想趁爺爺睡著自己跑出去。可轉念一想爺爺剛才去說過的話，他還真怕自己半路被凍回來。“唉，那該怎么辦呢？”他嘆了口氣，心里哀怨道。

他在火爐邊坐了一會兒，感覺特別無聊，于是就想找點有意思的事，他在主房里環視了一周，目光落在了電視上。“哎，可以看電視。”他激動地想到，剛想起身去打開電視，突然又想到了身后炕上躺著的爺爺，爺爺不讓看電視，他激動的心又沉靜了下來。

“還不如留在夢境里呢！”他氣憤地心說道，隨即，又挪到椅子上躺坐起來。他閉上眼睛，無奈且緩慢地深呼吸了兩下，想讓自己糟糕的心情平復一下，就在這時，腦海里斷斷續續閃出了影子的畫面。

“黑霧……黑霧又來了，這次比上次還要厲害……去睡覺，睡覺……”影子剛說完，就被五個手指長著長長的尖刺的手捂住了臉……楊否被嚇了一跳，猛地睜開眼睛，腦海里的畫面消失了，但情況的嚴重性并沒有就此消失，他沉靜了一刻，然后立馬爬上炕，跨過爺爺的身體，在自己一直睡覺的位置躺下睡了過去。

一陣天旋地轉后，他出現在了跟上次一樣一片黑暗的空間里，楊否知道這是在黑霧里。他有意識，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是睜著的，但就是什么都看不到。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他的周圍沒有了尖叫聲，只有若隱若現的風聲。

“讓黑霧消散！”他對著黑暗大喊道。

黑暗的空間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于是他采取了第二種方式：“你給我消散！”他用手捶打著黑暗，但是四面八方都是密不透風的黑暗，他也不知道他這一拳是像之前一樣打散了黑霧，還是沒有打散。他連試了好幾次，揮拳頭的胳膊都酸了，還是沒有看到黑暗空間有任何變化。

他停了下來，一邊用另一只手揉著自己捶打黑霧的那只手的胳膊，一邊大喊著“影子，影子……”但是，黑暗空間里沒有任何回應。

這是，他又想起了一個辦法，他低聲念道：“把我傳送到影子跟前。”

等了好一會兒，周圍沒有反應。

他又念道：“我現在就要到影子跟前。”

周圍還是沒有反應。

“我要到影子跟前，我要到影子跟前……”楊否急躁地喊道。

就在這時，有誰在他面前把他推了一下，力氣比較大，他沒防住，往后退了兩步。

“誰啊？”楊否喊叫道。

沒人回應他，也沒有任何響產生。

楊否小心翼翼地伸手往前摸，以為會摸到人的臉或者身體，但是什么都沒摸到。這時，他的背后又被推了一把，他又沒防住，往前踉蹌了兩步。他站穩立馬轉身往身后推他的東西看去，當然，漆黑一片，他什么也沒看到。

“到底是誰啊？”他惱怒地喊道。

依舊沒有人回應他。

他的呼吸慢慢變得急促起來，像是被什么東西壓住了胸口，喘不上氣。他感到有些壓抑，想要趕緊逃離這里，哪怕是醒來回到現實也行。他閉起了眼睛，用力地閉起了眼睛，以讓自己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閉上了眼睛，他想試試這樣能不能醒來。但是他的意識一直都很清晰，絲毫沒有犯困或者眩暈的感覺。他無法逃出黑暗，也無法回到現實，像是被夾在了現實與夢境之間，哪兒都去不了，誰也沒來救他，他感覺他要死了，他乏力地蹲坐在地上，把頭垂抵在自己的膝蓋上，絕望的感覺開始在他的心里蔓延。

然而，等了好久，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它還能動；他又試圖站起來，他的腿也能動；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臉蛋，身體，它們都還在……然而他又想不起來剛剛發生了什么，自己為什么會蹲下又會站起來，自己的心里為什么會產生“死”“絕望”那樣的想法和感覺，像是自己被別人控制了一樣。

他覺得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靠走，朝一個方向走，一直走，看能不能走出黑霧。于是，他開始朝自己面前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