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過來,直接跳過來!”
一年前,無期聞聲而來,初見白水立于涯前,正無助張望……
跳過來,直接跳過來。她鼓勵他跳過來,就象母親鼓勵學步的孩子要勇于邁出人生的第一步!
“姑娘!請問你如何曉得我能跳過去?”
他朝她投來乞求的眼神,她還以一笑。
他高高躍起升至最高點,她額前投閃出幾道射線,失重,慣性飛行。而在他飛行的同時,彈出的眼淚也在飛……飛入了她眼中!
他經(jīng)驗不足一個撲倒,她一陣眩暈被他撲倒!在他忙于掩飾她臭味的時候,她身上的臭卻變成了一種香——如種子遇到了第一滴雨水,萌芽,在不經(jīng)意間。
這是不是愛?她決定馬上離開,回去……
檢查的結(jié)果非常不好:那不是愛,只是一種病,她有嚴重的淚暈癥,眩暈和香氣都只是癥狀!同時她化驗了白水的眼淚,除了有種,很普通。
昏睡半日,眩暈消失,香味是后遺癥。不知道為什么,她決定回去找他,出發(fā)之前,她來到換裝間決定做一些改變:惡心其他人的同時不也惡心到自己喜歡的人了嗎?!
她對著換裝鏡不停眨眼,各種裝便在她身上變化著,如影隨行。
她離開一天,他卻等待了一年。
再次回來,見他在注視著什么,她望不到他望的遠方,但她卻能聽見來自遠方的聲音,只要她愿意。
她沒有立即喊他,只聽他說話。她想也許他已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凈!在她眼里她和他才分開一天,再見如初見;而她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是怎樣的可能,直到無法忍受他連那么簡單的辦法都想不出來,她才替他出了主意:
“這還不好辦?你朝她做個鬼臉不就得了?!?
她沒料到當他認出她時竟撒出一把淚水,相見亦如初見!她在慶幸他沒把眼淚撒到自己眼里的同時,做了個決定:就是他!
而當她見他拿著饅頭回來,她感到她和他正在舉行一個隆重的儀式,她忍不住對他喊道:
“白哥哥!我在這兒?!?
她叫他哥哥,不是她偏愛做妹妹,而是她知道自己的歲數(shù)和小哥哥的歲數(shù)是一日一年,很快小哥哥會長成大哥哥,大哥哥長成老哥哥……既然終會是哥哥,為什么不現(xiàn)在就叫,她又一次大聲喊道:
“白哥哥,小心……”
當她被困人群中,她卻沒有再喊她的白哥哥。她為他美,與他人無關;隨美而來的煩惱,與他無關,她想自己解決!
在雨中,相向而望,她依稀覺得他有些不高興,因為她沒有聽到他喊六兒;既然不高興,卻又突然沖過來抱起自己,這讓她想不明白,想得點兒頭暈;但如果不是為了躲開他的滿面淚流,她一定不會——滑出他的雙手。
“白哥哥為什么不高興?為什么會怪怪的看她?不行,得問明白;但眼下得擺脫江朝南一伙的‘保護’才行!”想到這兒,她莞爾一笑,對跟班們大聲問道:
“哪里的樓最高?”
“當然是望月樓,望月樓!”有人回答。
“今晚我和白哥哥去那里跳樓,你們可別跟來??!”她覺得用跳字恰如其分,所以沒去看大家的臉色便又接著問道:
“哪里的肉肉最香啊?”
“當然還是望月樓,望月樓!”
“那里不行,都有人跳樓了,你們還去?”六兒當即否定。
“望月樓第一,望江樓第二?!?
“兩家飯我都討過,一樣霸道?!?
“望江樓才是第一,品過一坨炸酥肉,好吃得不擺啦!”
……
“打住,打住!既然最重要的問題解決了,我們這就去!”她終止了這紛爭。
“無期小姐姐:別說我們沒錢,即使有錢我們這身和尚服也進不去?。 苯闲挠杏喽Σ蛔?,其實他心里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去搶銀子。
“好!我們先去搶銀子!”無期的話把江朝南嚇一跳!接著她轉(zhuǎn)身問白水:
“白哥哥:我們先去搶錢,再去跳樓,敢不敢?”
白水一副“我飽了”的樣子!點頭,答應。
六兒帶著大家先后在‘殘棋一條街’,‘賭博一條街’大獲全勝!拿江朝南的話說:
“和搶有什么區(qū)別!”
現(xiàn)在他們一行人走在棉花街的大道上,他們都穿著滿意的行頭,正大搖大擺向著傳說中的絕味美食出發(fā)。六兒和江朝南他們有說有笑,白水不說只笑跟在他們后面。
這時有人攔住了她們的去路,六兒見前面一伙人都盯著她傻笑,口里卻紛紛說道:
“那個小子呢?
她一下蹦回白水身邊說:
“白哥哥:找你聊天的人可真多!”
聽到六兒的喊話,白水睡醒了似的來了精神!他剛才有一種身處“十處打鑼九處有他們幫”的感覺。他清了清嗓子走向前,卻只見到長像如彌勒佛的一個人晃在那兒,心想:才一個人,懶得聊。
“六兒:我們走?!?
白水拉起六兒,看也不看那人,繼續(xù)向前走。
“站住——!”
彌勒佛居然懶洋洋地說話了。只見他話音未落立馬又瞪起大大的眼睛,努力伸長脖子,拉直身體,踮起腳尖,整個人似要變成閻王爺?shù)哪?。而在他身后不知何時竄出一排斜牙露齒的小鬼來,揮舞著手里的刀。
“很簡單,要么把妞兒留下,要么把命留下!”閻王爺發(fā)出了催命令。
白水并不理會,自顧從胸前取出一塊疊著的灰布,他手輕輕一抖灰布飄散開來,居然是一張薄紗面巾,他神氣地遞給六兒并輕聲說:
“六兒:把臉圍起來。”白水心想讓如此丑陋之人看我六兒美貌,簡直是一種罪過!
六兒接過長長的灰紗巾,上面散發(fā)著新布的味道,還繡著幾個簡單而好看的圖案。她想:要戴這個,何必換裝,如你不見,我美何用!于是不動聲色地回答道:
“好的白哥哥?!?
接著她墊起腳尖,將面巾圍到了白水臉上。
白水沒想到六兒會有此會意,他慶幸自己沒說這是專門買給她的。他于是也不動聲色欣然接受,屏住呼吸聽聞著她的呼吸;他還同時抬起一只手握住六兒的手腕護她站穩(wěn);當面巾剛戴好,他突然放開了六兒,向街邊跑去……
“白水,你個孬種……”
江朝南破口大罵,可沒等他罵完,見白水拿著半把剪刀回來。
白水剛才在尋思:應該找把刀,但又不可能去找對方借。見一家布店窗臺外外放著一把破剪刀,于是跑去取來。
此刻手握刀子,擋在六兒身前的白水在努力讓自己生氣——經(jīng)驗告訴他,自己眼里的黑暗物質(zhì)必須在憤怒之下才會出現(xiàn);經(jīng)驗還告訴他,如果沒有它的突然浮現(xiàn),自己除了可遠視,并無速度。
可它現(xiàn)在像睡著了,得趕快把喚醒!于是他也瞪起大大的眼睛對視著閻王爺快要蹦出來的眼珠子……
可那不是怒,只是在耍狠,白水眼里的黑暗物依然沒有蘇醒過來;只狠無怒的目光不僅不能嚇退對手,反而會讓對手看出自己的懦弱。結(jié)果就是他們有恃無恐,得寸進尺——
此刻,閻王爺又換成了彌勒佛的表情,因為他正嘻笑著伸手去摸……
就在彌勒佛的肥腸手如尖刀三的鳳爪伸向六兒一樣,白水閃電般圍繞著彌勒佛轉(zhuǎn)了幾圈,又閃電般劃過那排小鬼……
閃電過后是什么?閃電過后也許是寧靜。
一直躲在墻角看熱鬧的尖刀三頭纏布帶手套繃帶一瘸一拐地來到彌勒佛身邊說道:
“大哥,讓你別來偏不信……”
“明明是高手卻要靠滾……”
白水看了看血淋淋的刀子,一陣頭暈,急忙扔掉。
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大名鼎鼎的兩江幫就這么分分鐘爬下了?這是不是太簡單了?!
眼前的情景江朝南有些不敢相信,他朝那些人揮揮了拳頭說道:
“記住,以后別惹——我們!”
望江樓里,吃飽喝足,好不快活。
此時夜已深,浩月當空,亮如白晝。白水和六兒正目送江朝南一干人離去。
“明天穿著這身行頭往城門口一蹲,看還會有誰瞧不起咱們……”
“還去城門口個屁……”
“我宣布你們現(xiàn)在都可以叫我大哥,不過,我要一直披著這件袍子,要不誰會知道我是你們的大哥!哈哈哈,小妖精給的袍子,有什么不可能……”
“大哥大哥不如我們都叫你——袍哥!你只做白水的大哥……”
“袍哥——哈哈,我喜歡!袍哥我要去干一翻大事業(yè)……”
方才吃肉喝酒間,六兒有意讓荷包鼓起來的江朝南等人先行離開
“你們都去找自己喜歡的人吧!”
……
此一別,江朝南一行人再沒回到羅漢寺。多年以后,袍哥成了江湖上響當當?shù)娜宋铮@是后話。
望月樓上望月閣。
忽然來一手執(zhí)白,一手執(zhí)黑,似在與自己對奕;抬望眼,又似在邀月而對,許是明月始無應,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望美人,起身憑欄遠眺,兩粒棋子在指間來回翻滾。棋盤之上,留著千年殘局;棋盤邊,放著一張美人畫像。
“脫脫:你怎么看擋阻我去路的女子——和那個自以為是的小子?”他本想只問女子,不知怎的一下聯(lián)想到了那位高高彈起的小子。
“女子也許跟圣母有關系,雖然神秘卻可以一問;而那個傻小子看似普通卻很不簡單,二哥你曾說黃葛樹下邀仙女,能長到月亮上去的黃葛樹本身已不簡單……”
聽著脫脫的分析,忽然來一邊點頭一邊仔細回想那個小子……
“去仔細查查!”
“……明天我親自試試他,他是廟里的——”說到這,脫脫嘎然而止,因為這時樓下咚咚咚響個不停。
“老板,開門……老板,開開門……”白水和六兒在輪著打門叫門。
“沒見門上掛著的牌子嗎!”老板指著一塊‘裝修翻新暫停營業(yè)’的牌子厲聲呵斥。
“哦——原來是一個大個子,裝什么老板!”六兒認出他是碼頭上其中的一個大個子。
“流里流氣的!開個房,有這么著急嗎?”薩摩羯見女子長靴短裙露著白白大腿,那里想得起來曾見過——直到看清他的臉立即變了個口吻說道:
“房間多的是,姑娘請隨我來!”
薩摩羯正為主人交待的任務而發(fā)愁,她卻自然送上門來,這樣的美事豈可放過,多個跟班也值!
“流什么流,氣什么氣!本姑娘只想借你們的房頂一用……”六兒氣不打一處來。
“什么人這么厲害!包下了整個樓不說,連主人單獨住房頂都清楚!”薩摩羯驚訝的同時不免緊張,怕主會責怪。
六兒和白水跟著大個子來到了房頂?shù)耐麻w。
忽然來嫌畫得不好呵斥薩摩羯應該把人找來重畫。此刻見畫中女子仙子下凡來到這里——身著著實不凡!竟恍惚得忘記了說話!
“不錯不錯,很好很好!不大不小,手感一流!非常簡單!”六兒圍著閣子轉(zhuǎn)了一圈最后來到棋盤邊。
“非常簡單!此局可有解?”忽然來仿佛在天籟之音里醒來,異常興奮地問。
“難嗎?”六兒這才發(fā)現(xiàn)是一盤棋局,便認真看了看,接著回答:
“這真的難嗎?我讓你三個子也能贏你,信不?”
“……再不落子,我可要讓你五個子了……”六兒催促遲遲沒有落子的大個子二號。
在忽然來的對奕史里,未曾遭遇此等垂手可得的戰(zhàn)奕,也未曾遭遇此等不清不楚的對手;面對如此良機美境他竟緊張得下不了手……最后匆忙連擺三子之后他輸了,他被自己多出的棋子撐死了,活變成了死!千年平局變成了你死我活!
“整棟樓都是你的了!”
忽然來起身,同時看了看一直沒有說話的白水說:
“能得此女,人生足矣!年輕人:好好珍惜吧!”
“這些棋子送我如何?”六兒提出小小的請求。
“眼光不錯,極品黑白羊脂玉,也歸你了?!焙鋈粊硎忠粨]顯得大氣十分!
“主人:您手里還有兩顆。”薩摩羯一相心細,不過這次卻被主人狠狠瞪了一眼……
關上門,六兒聽到大個子二說:
“失兩子,得兩子,哈哈哈……”
望月樓其實除了樓高,還因地理位置較高,同時又一面臨涯,涯又臨江,所以能登高眺遠、望月。
“白哥哥:現(xiàn)在該好好獎勵你了!”六兒聽他們走遠無聲,來到閣樓邊對白水說道。
“不獎勵過了嗎?大魚大肉的?!卑姿钟悬c陰陽怪氣。
“那是他們的,你的當然要最好!”
“獎我什么?”
“跳樓??!你可答應了的,不許反悔!”
“怎么個跳法?”
白水本想說不會跳,但有了鷂子涯后退八步前進七步的經(jīng)歷,對六兒相當?shù)男湃危蝗桓目趩柸绾翁?
“白哥哥:拿著這些棋子,你想向上便使勁朝下扔,想向下便朝上扔……”
“懂了!”
浩月當空,江面如鏡,漁火點點,迎著風……白水直直地站在閣樓欄桿上。
他先伸平了雙臂,然后緩緩舉起,微微下蹲,縱身扎進山涯——風呼呼的響,江水漁火直撲眼簾,他急忙朝下扔出握在手中的棋子,取出纏在腰間的棋子繼續(xù)扔,一顆兩顆三顆……只見一艘船漁在他身下劇烈搖晃著變小,變小,變成了漁火,一輪滿月又撲入了眼簾……
放眼望去,他看到了南山上的一棵大樹,此刻他如在樹上蕩秋千的孩子來回晃蕩,晃蕩中他仿佛來到了家鄉(xiāng)后山坡的大黃葛樹,娘喊叫聲由遠處傳來:白水!回來、快回來……
他向身后推出了一把棋子,他回來了,淚流滿面地撲回來了!
“娘!娘!……”
壓在他身下的娘痛苦地回答道:
“白哥哥,我是六兒……”
白水急忙撐起身來,見六兒已暈倒過去,他又一次淚如雨下大聲喊道:
“六兒,六兒……真難受,我也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