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條件簡陋,程悅和南祝又各有各的懷疑沒人提出要去將軍府試試有沒有藥物,所以只好就著一點清水,一壇李鐵柱從集市上買來的劣酒慢慢清理。
南祝用干凈的布沾著兌水的渾酒一點點擦拭著程悅眉骨上的傷痕,程悅忽然抬起眼睛,骨節修長的手指就搭在她眉梢,他不由得動作一頓。
“南祝,你說我們......還能回去嗎?”
“......”南祝微微挑眉,這會兒他已經恢復了一點氣色,暖黃的燭火下清雋的面容呈現出一種動人心魄的溫柔美感。“不是你說的,找到沛吾,我們應該就能回去了?”
程悅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口中繼續道:“我是這么想的,沛吾在進來前并沒有任何慌張,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所以那么猜,也算是給自己一個指望......可現在,翠翠嫁給了李鐵柱,將軍又離開了這里,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尋沛吾。”
“要我幫你清理頭發中的木屑嗎?”南祝卻這樣問她。
“啊,我,我自己來吧。”程悅有些遲鈍。
“這里沒有鏡子,你自己來得弄到什么時候去?”南祝不容置辯地將她轉過去,伸手解開了她的頭繩。
程悅忽然心慌得厲害,剛剛和諸懷血戰時的冰冷狠厲還沒褪去,就被燒到四肢神經末梢的火熱化為了熱度和心跳。
他溫暖的手指穿梭在發間,細細地清理那些飛到頭皮上的木屑,然后才慢慢地回答她:“可以的,我們一定可以回去的。”
“......嗯?”
“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李鐵柱今天去集市上并不是趕集,而是與人交頭,我聽那人喊他太子殿下。”
“太子?!”
“對。”南祝略一沉吟,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
“不過李鐵柱說了,‘我早就不是什么太子了,諸君喚我舒愹就好。’然后和那些人說他娶了千刃的女兒為妻,大概探得了一些情報,計劃順利的話千刃這兩天就要帶著王師開拔遙之澤,他們就可以從符碭山繞路取西南奇襲王師,然后在那兒吃了藥。”
“......”程悅被這信息量驚得啞口無言,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選最直接的那個問題,“藥?什么藥?”
“我不知道,他們沒人說,只說時機已到,我懷疑跟李鐵柱回來后高熱的狀態有關。”南祝的眼睛微微瞇起,他一直在感知自己身體恢復的狀況,李鐵柱莫名其妙的高熱讓他狀態不穩,程悅在身邊又加速了他精神恢復的速度,他看向身前的程悅,眉心輕輕攏起。
他總覺得程悅好像還隱瞞了一些什么。
程悅沉默了好一會兒,待南祝都幫她清理完畢了,才聽她開口說:“所以,李鐵柱是叛軍的太子,為了竊取情報才喬裝潛入這里,誘騙翠翠娶她為妻來套取情報?”
“差不多就是這樣。”
“......有點說不通啊,”程悅眉間輕蹙,喃喃道,“翠翠只是將軍府的一個小姐,能知道多少情報呢?況且聽起來這里離前線戰場不遠,又是天塹,守衛應當十分森嚴才對,李鐵柱若真是什么太子殿下,是怎么潛入這里做個平民百姓的?”
南祝起身去燒了點水,等水開的時間四處在屋子里找了找,在屋子的西北角找到了一片碎紙,“你看。”
他將那片紙拿到燭光之下,紙上是一種文字,不同于任何一種他們以前見過的語言,程悅和南祝卻莫名都看得懂,寫的只有幾個字,“......剛愎自用,可作偽態誘其輕敵而殺之。”
“這是......”
“你還記得李鐵柱高熱前放在桌子上的那摞書信嗎?”南祝目光沉沉,“剛剛我醒來正要查看這些東西,就聽見諸懷的動靜了,這會兒被諸懷撞得到處都是,我們知道了李鐵柱的目的,再看也沒什么用處了。”
“況且,”程悅苦笑了一下,“就算知道,我們白天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態一步一步發展下去。白天的陰謀陽謀與我們無關,夜晚的生死時刻也于他們無礙,即使是有心也無力......”
小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輕聲道:“我不太明白,那個把我們弄來這里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南祝身子后斜,雙手撐在身側,從鎖骨、肩胛到腰間都是極其簡約而又凌厲的線條,只是簡單的工裝外套加套頭衛衣,一條長腿微曲,牛仔褲勾出膝蓋一點緊繃的弧度,給人一種心思單純而背景復雜的雜糅感。
“也不知道我們在這里死了,會對現世有什么影響。”
程悅擰著眉,想反駁這句不吉利的話,話到嘴邊打了個轉,卻變成另一聲問詢,“你......在現世是做什么的?”
“我?”南祝偏頭看她一眼,唇角上揚,露出一個開朗的弧度,“我就是個在校大學生啊。”
“不,我不是說這個。”程悅的眉心依然蹙著,斟酌了一下說辭,“我是說,為什么你面對諸懷并沒有,嗯......那種第一次遇見未知危險的失措,或者茫然?我覺得和平年代的人除了那些特殊職業的應該不會像你這樣。”
南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手探過來,程悅下意識避開臉,卻見他拽住了自己衛衣的下擺,她疑惑地抬眸,看見青年瑞鳳眼中細碎的笑意。
“我以為你第一次經歷這么危險的事后少說也要撲在我懷里哭一場,結果你不僅一個人折隕了諸懷的大半戰斗力,事后還只是克制地拉著我的衣角站了一會兒,你更厲害。”
程悅心跳得厲害,大腦卻愈發清醒,“你不要轉移話題,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畢竟美人在前,從南祝幾次避開的態度程悅察覺到了什么,又心軟地補充一句:“你要是為難的話就算了,我不問就是了。”
南祝看出她的羞惱,適時地松了手。抬手理了理額前碎發,他漫不經心地開口:“啊,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因為能力的事吧總是會遇見一些危險的情景,所以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次數多了?是指遇見危險的次數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