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潮水再一次鋪天蓋地襲來,人們又一次往上轉移,直到建筑物頂端。
可即使是頂端,也距離水面不過一米而已。
議政廳寬敞的天臺上,程悅抬頭,一一掃視過面前眾人,把那一張張殷切而焦灼的臉,刻進心里。
身旁副官緊鎖眉頭,又走近些,彎腰,藏青色制服褶皺迭起,“該做決定了?!?
程悅平靜地看了一眼遠處無助哭泣的民眾,對副官微微頷首,然后走上停在一旁的飛行器。
副官跟著上了駕駛座,又來了兩個同樣身穿制服的青年,小型飛行器已經滿當當的。
年輕的副官面沉如水地拉動操作桿,調整機翼和定位系統,飛行器即將啟動,下面沉默站立的眾人里終于有人站不住了,握拳上前,青年咬著牙,帶著一種悲壯的神情,“長官,我......”
藏青制服的年輕女子抬起戴著手套的右手,無聲懸停在空中,堵住了青年所有想說的話。
艙門關閉,飛行器引擎轟鳴,天臺上眾人肅穆注視。
民眾中有人注意到了這一幕,本就惶惶的人心更散,“那狗娘養的坐飛鳥跑了!真的沒人管咱們了!”
這話只說了一句便沒了下文,因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那臺帶著普通人認不出來的神秘標識的飛行器盤桓幾下后,并沒有像他們假想的那樣往別的城市逃離,而是朝著早已被黑潮淹掉的方向而去。
除了天臺上那群人,沒有人知道,那個方向有著本省最大的軍事基地,同時也留存著唯一可以與這嗜血黑潮對抗的武器。
軍事基地建在地下,地面只留了一個經過加密的外殼基站用作戰時定位,飛行器十分順利抵達目的地,程悅也已經裝備好了安全囊,這種安全囊保護級別最高,造價也十分昂貴,即使是她也目前也只找得到一個,而這次任務非她不可。
如果就她自己一個人,下去之后不僅要進入基地,用最高級權限打開武器,還要應對黑潮里的生物帶給她的危機。所以飛行器上跟來了三個人,他們會用自己的精神力暫時為她開辟出一片安全的地區。
小隊其實只知道有這么個大殺器在,卻并不清楚工作原理,他們以為自己就是來護送并接應長官的,是以雖然擔憂程悅以身犯險,卻并未多加阻止。
程悅作為在場級別最高的人,心里卻明白,那個通過轉化精神力和生命力來釋放能量盾的東西一旦被開啟,她就不可能再回來了。
這種獻祭一省最高長官才能換取短暫安寧的東西,難怪被丟在基地冷落這么多年。
可是眼下黑潮來勢洶洶,不僅是洪水造成百姓流離失所,還有不明生物躲在水中伺機食人,最高指揮不在,在研究出應對黑潮的辦法前,要想不讓這座城被黑潮吞沒,她只有這么一個選擇。
常年沒什么表情的人扯了扯嘴角,勉力給出一個笑,程悅交代完隊員們注意事項后對副官使了個眼色,將身上通訊器遞過去。
副官快要接住的時候,程悅突然想起來什么,迅速收回手,找出南祝的名字,想了想,給他發了個“再見”。
雖然他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事,程悅也沒什么心情解釋。
然而在和這個世界告別之前,還是想和他說一聲再見。
小基站信號很差,程悅只看了一眼短訊上打著圈的加載符號,就將通訊器遞給副官,然后走向艙門,拉住安全繩。
扶住艙門,感受著高空上伴隨著黑潮席卷而來的冷風,程悅落下護目鏡,扭頭對隊員們微笑一下,“各位,來日再會。”
跳下去的瞬間,她忽然聽到通訊器響起來的聲音,仿佛在耳邊,又仿佛更遙遠。
她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