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河州秘境？能不能告訴我，你知道的關于秘境的事？”程悅誠懇道，“我昨天在現實中碰見南祝了，交換了一下情報，可能有些對你也有用?！?

“啊，秘境啊，其實沒什么不能說的，我會告訴你的悅悅，”趙沛吾又舀了一勺冰淇淋球，合著巧克力和谷物碎一起送入口中。

“我到現在大概進過五個秘境吧，上次那個叛亂的，我是支持叛軍的重臣家的小姐，那個爹好像是個什么節度使，秘境結束的時候我正開導那個沈小姐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比如那個新太子我覺得也不錯?！?

“？？？”程悅震驚，“節度使是支持叛軍的？沈小姐？新太子不錯？不是！重點是，你也能跟沈小姐溝通？！”

趙沛吾咽下冰淇淋，口齒清晰道：“南祝沒告訴你嗎？因為我的異能是精神類的幻境，所以我很容易跟秘境中的人物溝通，但是沒辦法控制身體?！?

這倒明白了，趙沛吾能和沈小姐溝通是因為她的異能特殊，南祝沒有自作主張直接將這件事告訴程悅，也是在變相地保護沛吾。

“咦，不對?！壁w沛吾挖了一勺冰淇淋頓住，“你說‘也’？你也可以跟秘境中的人溝通？”

面對少女閃閃發亮的眼睛，程悅摸摸鼻子，將她和南祝經歷的來龍去脈以及他們的分析一一告知。

“......要角色死亡才能脫出啊?！壁w沛吾冰淇淋忘了吃，又放了回去，“那我是不行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程悅一愣。

她從剛打照面就發現，趙沛吾的發散能力極強，南祝和她雖然討論得更為清晰，打破壁壘這個詞隱含的意義卻沒有瞞過這個天才少女。

是的，只有被附身的角色死亡，壁壘才會被打破，秘境才能結束。

如果是異世自己的故事發展導致角色死亡自然脫出，誰都無話可說，可趙沛吾是能夠跟角色直接對話的，她有挽救角色的機會。

就像這次偶然因為翠翠瀕死打破壁壘，程悅有了和翠翠對話的機會，她就無法再對翠翠的遭遇袖手旁觀。

當他們擁有對話的機會之后，角色不再是冷冰冰的劇情，而是活生生的人，是能夠對話，能夠被挽救的人。

他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角色去死。

翠翠的死亡不但是劇情發展的結果，程悅還參與其中，翠翠跳城樓，身心俱創的卻是程悅。

她從秘境出來之后一直心不在焉，就是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幫翠翠找到歸漠，翠翠是不是就不會死？

如果當時她就能強硬一點告訴翠翠這個世界冷酷的真相，翠翠會不會就能平凡卻平安地活下去？

如果她能耐心地跟翠翠分析局勢，翠翠是不是可以擁有一段屬于自己的，美滿的生活？

強烈的幸存者偏差折磨得她喘不過氣來。

遇到南祝這件事好歹緩和了一點心情，可是分析得出來的結果卻讓她隱隱的不安。

離開秘境的辦法就是打破壁壘，如果要協助打破壁壘的過程，難道叫他們去協助殺人？！

趙沛吾一眼就看透了結果，干脆利落地表示她做不到，迅速地接受，堅定的立場，這個小姑娘果然不簡單。

程悅卻被她話里隱含的意思觸動了強壓的情緒，一時間喉嚨酸澀，艱難得說不出話。

她只是個普通人，還沒強大到能夠立刻收拾好心態的地步。

沉默了片刻，趙沛吾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小姑娘懊惱地咬咬嘴唇，攪動冰沙的勺子失去了規律的節奏感，有些心煩意亂地胡亂戳著，“我不是說你見死不救，我只是，我只是，我，哎！月月你不要自責！我給你看這個！”

程悅苦笑還沒落下，周身迅速彌漫起磚紅色霧氣。

她微微一驚，還沒做出反應，霧氣又迅速地散開，面前竟然是水鏡一樣的場景，畫面中間的人，赫然便是程悅之前朝夕相處的千翠翠。

千翠翠在見到千刃將軍和徐夫人的慘狀之后像程悅所見到的那樣，神情恍惚之下從三樓的雅間跌了出去。

與程悅所經歷的不一樣的是，就在落地的瞬間，千翠翠身上好像有什么東西被解開，身體輕盈落地，賀長平的人立刻一涌而上，翠翠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冷著臉將圍上來的士兵悉數斬殺。

她用的是奪來的劍，自己也負傷在身，為免被重新關進留芳居，她佯攻賀長平，趁其防守之時足尖一點，掠過飛檐，消失在王城之中。

“這是…第二人格？”程悅喃喃道，翠翠的情感太過深刻，身上還有一些秘密，即使沒有她的力量，翠翠依然會逃脫。

逃脫的翠翠并沒有貿然前往北方十二郡，她躲躲藏藏地養好傷，聯合王師遺部在王城中伺機刺殺新帝李鄴，幾次行動都沒成功，卻也斬殺鷹犬無數，她留下了新的名字，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千無衣，成千上萬個王師士兵的英魂！

李舒愹班師之日，她大膽地露出“千翠翠”的模樣，成功在李舒愹身上刺入半劍。

只有半劍了，半劍距離之外，她竟被人先一步刺穿腹部，千無衣恍惚著抬眼去看，竟是歸漠。

兜兜轉轉，她還是死在這人手里。

歸漠眸中不見半分情緒，他投降而來，將千無衣當做投名狀，保住王師剩下的三千士兵的命。

人群被嘩變驚得鬧哄哄的，軍醫率先趕到，李舒愹卻強撐著命令他們先救太子妃。

軍醫懾于軍令，只好先去看千無衣的傷勢，好在太醫也一路小跑趕來，兩人先后被抬走。

諷刺的是，李舒愹雖被刺入半劍，卻沒有傷到要害，千無衣雖然率先治療，到底傷到內臟心腑，不治而亡。

水鏡的畫面定格在千無衣死去的樣子，磚紅色霧氣重新騰起，再次散去時，程悅已經回到了飲冰室。

趙沛吾冰淇淋也不吃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悅悅，剛剛是”

“我知道，我懂得?！背虗偞驍嗨?，笑容溫柔，“謝謝你，沛沛。”

趙沛吾驚喜抬眼，“??！你不生我氣了？”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只是有點自責。”程悅苦笑，看來天才少女并沒有參透她剛剛的心境，“謝謝你讓我看到他們本來的結局。沒想到，就算我不出手，翠翠還是會死在歸漠手上......”

只是她也不懂，到底幻境中那個手染鮮血的千無衣和秘境中為自由獻身的千翠翠，哪個更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