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當真?你可知若是欺君該當何罪?”胡子都揪下來了,李世民還是不敢相信。
皇家自古多疑心,他擔(dān)心這是房家父子為了救出房遺義想出的一計,若真是因此讓自己著了道,從而導(dǎo)致禍及滿長安,那就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到時候甚至可能會危及到自己的統(tǒng)治江山。
房遺愛不得已,第三次將孫思邈的大名搬了出來。
接種的整個過程和原理也是再科普了一遍。
“孫神醫(yī)已經(jīng)親自做過成功的活體實驗了,不然臣也絕對不敢往西市里面跑啊,那可是會死人的。”房遺愛最后總結(jié)道。
這話沒錯,現(xiàn)在敢去西市附近徘徊的都是里面困有自己家眷過去打聽消息的,再就是楞不怕死的街頭癡兒。
現(xiàn)在別說進西市了,生怕被染上天花,就連西市周邊各坊的居民也都已經(jīng)逃散的差不多了。
“天花剛一出現(xiàn),朕便當即封閉了整座西市,其中目前共計三千四百六十七人,每日吃食只能從墻外投擲,太醫(yī)院的眾醫(yī)師認為天花無解,朕便當即派了快馬趕往齊州向?qū)O神醫(yī)尋求幫助,算算日子,想來回信已在途中了吧。”
聽李二這么一感慨,房遺愛知道壞事了。
千算萬算,沒算到即便隔了這么遠的路,這李二還和孫思邈單線聯(lián)系上了,等兩邊的消息一碰頭,自己撒的謊豈不是直接就見光死了?
不行,得趁著孫思邈的回信還沒到長安,抓緊時間把天花疫苗給人都種上。
至于欺君之罪,等天花這事安然度過去了,最不濟也能功過兩抵吧?
如此想著,他便沒了聽李二絮叨的心思,尋了個空以治疫之事十萬火急為理由,拿了通關(guān)西市的諭旨便匆匆離開了皇宮。
朱雀門門口,家中管事早就在那翹首以盼了。
見到房家父子二人終于出了皇宮,老管事趕忙迎了上去。
“二少爺,您讓尋的人,老朽給尋到了,就在那架馬車里。”
“有勞劉叔。”房遺愛客氣回了一句。
旁邊就是一臉嚴肅的房玄齡,這稱呼讓劉管事大秋天的冒了一頭的汗。
馬車中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怯生生的樣子,房遺愛情急之下抓起她的胳膊,嚇得小姑娘哇哇的哭。
果然,在她的胳膊上,房遺愛看到了幾個明顯的水皰腫塊。
“就是她了!送到府上去!”房遺愛興奮的樣子,像極了欺凌少女的惡少。
姑娘本來只是聽信了劉管事的話,被他那一通挽救長安萬千黎民百姓的大道理砸懵了腦子,這才答應(yīng)隨著管事來救人,哪曾想一個人也還沒救呢,竟是先遇上了強搶民女的惡霸,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立刻就崩潰了。
到了房府門口,小姑娘蜷縮在車廂里就是不肯下來。
強迫人的事房遺愛干不來,沒轍,只能出動了一大家子的丫鬟們輪流上去勸說,一幫少女好說歹說的,再加上不間斷的糖果餅干攻勢,被他嚇傻了的少女終于點頭同意了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可以拯救萬民的所謂接種實驗。
然后,當房遺愛如釋重負的將針頭插入少女胳膊上的腫塊,吃痛的少女最終還是狠狠的給了他一耳光。
拿著注射器在丫鬟們紛紛躲閃的目光中一臉怏怏的走進自己剛設(shè)置好的封閉實驗室,房遺愛無比的郁悶。
不就是扎個小針嘛,至于嘛,真是的!
好在帶有天花抗體的樣本終于拿到了。
不過以他現(xiàn)在簡陋的醫(yī)學(xué)能力和條件,還沒辦法對樣本做后世的滅活處理,這樣本里面抗原抗體都有,若是接種到人體之后估計得有幾天輕微的發(fā)燒癥狀。
發(fā)燒總比掛了好。
用玻璃罩盡可能的造了一個無菌的環(huán)境,房遺愛將樣本放在了其中的培養(yǎng)皿中。
適當培養(yǎng)之后,就可以陸續(xù)開始接種了。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現(xiàn)實卻是骨感的。
偌大的邢國公府大門口被臨時置辦成了醫(yī)院的樣子,房家公子有法子預(yù)防天花感染的大字報貼滿了整座長安城后,他家所在的崇仁坊周邊四條街區(qū)很快就被滿長安的百姓圍滿了。
本來還是挺好的,陸陸續(xù)續(xù)接種了幾人,房遺愛扎針的手法越發(fā)熟練。
然后,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消息,說是房公子往人胳膊里扎的那一下,是要把感染了天花病毒的牛血給人輸進去,人群立刻就開始騷動了。
隨后,房家公子半年前突發(fā)癔癥的消息也很快散播開了,都沒消得一刻鐘,原先還熙熙攘攘排隊的人群瞬間就散的一個人影也不剩了。
不對,還是剩了幾人的。
一婦人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不斷哀嚎著房家殺人了,旁邊是她那聽到消息后便癱軟在地的男人。
這男人原本機靈,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跑來了崇仁坊的邢國公府門口,按照門口幾個口鼻遮著白巾的丫鬟和管事的安排,排在了隊首前幾的位置。
好巧不巧的,剛輪到他扎完針,身后的隊伍莫名奇妙的突然就散了,跟自己身上沾了瘟疫一樣,自家婆娘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到跟前,一看到他胳膊上起了小泡泡立馬就不干了,竟然在人家國公門口當眾撒起潑來。
待從婆娘斷斷續(xù)續(xù)的哀嚎聲中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也是欲哭無淚,渾身像是被瞬間抽干了力氣,干脆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人家一個瘋子拿著感染了天花的母牛的血往自己身上扎,自己還上桿子排了個第三來挨扎,這不是壽星公上吊—找死嘛!
命沒了,天塌了,管它勞什子國公子爵的,死也得拉他個墊背的!
如此想著,漢子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朝著房遺愛的案臺就悶頭沖了過去,血紅的眼睛像是要吃人。
幾名在現(xiàn)場維持秩序的校尉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按住了他。
房遺愛此時也已經(jīng)從剛才負責(zé)維持秩序的管事那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眼下這種情況,看著被按在地上怒罵自己的幾人,他除了無奈也還是無奈。
校尉大概也是怕被傳染,押著鬧事的幾人很快便離開了,房遺愛兀自安靜的坐了一會,便起身將身前的一次性注射器和培養(yǎng)好的抗體樣本仔細收拾了起來。
看著房遺愛有些落魄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一名丫鬟終于繃不住了,只覺得雙腿一軟,天旋地轉(zhuǎn)般的便暈倒在地,旁邊的幾個丫鬟和管事連忙過去將其扶起,小心的掐著人中。
“劉管事,咱們是不是...都活不了了?”
眼看著倒地的丫鬟絲毫沒有醒的跡象,旁邊又有丫鬟嚇的在低聲抽泣。
劉管事此時也是六神無主,一臉的未知和茫然。
今天一早,邢國公府的所有人,上至國公本人,下至在伙房劈柴的阿貴,統(tǒng)統(tǒng)都在第一時間被房遺愛接種上了那所謂的天花疫苗。
聽少爺說,只要接種了那東西,這輩子就都不會再得天花了。
眾人原本還是欣喜萬分,慶幸自己命好跟到了好主家,哪曾想,這才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驚喜就變成了災(zāi)禍。
自己體內(nèi)竟然被注射進了天花牛的血液?!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單純受到了驚嚇,眼看著那個名叫小嬋的丫鬟倒地不醒,旁邊的幾個小丫鬟也頓時都覺得自己腦子開始變得昏沉。
邢國公府的大門口,很快就響起了一陣壓抑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