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無疑是溫暖的，母親甚至還讓下人擺上了可以燒化掉一切霉運的火盆要他跨過去，稍感陌生的二妹拿著一碗米往自己頭上撒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習俗。

洗澡水一早就燒好了，幾個丫鬟額頭冒著微汗，也不知道為了這桶讓他回到家就能泡上的熱水澡添了多少次柴。

再看看木桶里，樹枝花瓣，貌似還有不知名的香料統統搞里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熬八寶粥，感覺這都能給后世的佳肴店拿去當老湯用了。

跟著大軍洗了一個月的野河，管它是熬粥還是老湯，有熱水澡泡就是天堂。

洗澡當然接受不了異性圍觀，在幾個丫鬟明顯如釋重負的微妙舒氣中，房遺愛將她們統統都趕了出去。

前世的所謂高級會所他沒進去過，被人伺候著洗澡，尤其還是幾個年齡不大明顯都沒成年的女孩子，這種福他享受不了。

沐浴、更衣、焚香、又祭拜了祖宗，這一套流程下來已經半夜，在餐桌上，房遺愛也終于再次見到了自己的便宜老爹—房玄齡。

上次自打穿越過來到離開，兩人就基本上沒怎么見過，大概是李世民剛上位，需要操勞的事情多吧，記憶中的老爹反正是每日里都在書房里秉燭忙碌。

“都坐下吃飯吧。”房玄齡沒有多言。

果然，還是原先那副古板嚴肅的形象，房遺愛很能理解，男人嘛，深受封建思想里地位差距的荼毒教育，都不太擅長對子女們表達家庭情感。

不過這樣也好，他也還沒做好要上前擁抱這位歷史名臣的思想準備。

依次落座，古人講究食不言，想象中的餐桌說教場面并沒有發生，腹中早就饑餓的房遺愛狠狠的干了三張胡餅。

看他這狼吞虎咽的樣子，以為他在外面受了飲食的苦，一旁的房母又差點落下淚來。

飯罷，房玄齡起身準備回書房，房遺愛趕忙叫住了他。

“啊，那個...老爸，額不對，爹，稍等一下，我，孩兒有禮物要送給爹。”

一句在心中提前演練了很多遍的話讓他匆忙中說的稀碎，為了緩解尷尬，他連忙拿出了一個方形小盒子恭敬的遞給房玄齡。

“這是孩兒在齊州從一外域之人身上偶然所得，是一個用來確定時辰的小物件，還望爹能喜歡。”

送父親嘛，要么皮帶，要么手表，房玄齡的皮帶是這個年代獨有的官帶，不可輕易置換，思來想去，也只能送出一塊機械手表了。

房玄齡雖愕然，卻未置可否，木訥的接過小盒便快步去了書房。

古板的一家之主離場了，餐桌上的氣氛立刻就活躍了起來，一直在期盼著禮物的房玉落立刻就現了原形：“二哥，我的禮物呢？快快給本姑娘拿出來！”

頭頂上立刻挨了大哥的一筷子，還惹來房母的一頓笑罵數落。

房玉落抱著腦袋一臉委屈，小嘴一癟便要準備哭出來，房遺愛可見不得親妹妹落淚，見狀連忙從兜里又掏出幾個小盒子一一分發。

兩個妹妹的禮物都是一整盒漂亮的碎鉆頭飾還有一瓶高級香水，送給母親的是一套造型精巧的金首飾，是這個年代絕對整不出來的高級加工工藝，想來戴出去應該會挺亮眼。

送給哥哥房遺直的則是一柄高級光劍，都沒到二十的年輕人嘛，應該是喜歡這類東西。

甚至周圍伺候著的下人們，也都分到了一盒水晶糖果。

都分完了，手里還剩了一個小盒子，房遺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三弟居然沒在。

“遺義呢？”

這話剛出口，剛才收到禮物還是大呼小叫的眾人立刻換了臉色，熱鬧的氣氛瞬間就冷卻了下來。

“二哥，小弟前幾日...前幾日...怕是不行了！”房玉落和旁邊小妹的眼淚唰的一下就都落下來了。

這話說的前后不接，莫名其妙，房遺愛急了，“你說明白啊，遺義到底咋了？怎么就不行了？”

一邊房母的眼淚也是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丫鬟們噤若寒蟬，躲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見房遺愛干著急，大哥房遺直終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小弟十余日前隨管事去西市玩耍，不曾想那邊有個該死的胡商竟是染了天花，官府得到消息便立刻封閉了整個西市，三弟沒能及時出來也被困在了里面，前幾日爹爹幾番托人打聽才得到消息，小弟竟也不幸染了天花，據說渾身起了可怕的皰疹，怕是兇多吉少了。”

天花？

這事大了！

后世據統計奪走了上億人的生命，天花病毒號稱是人類史上最大的種族屠殺締造者，對這種傳染性極強的烈性傳染病，房遺愛之前也有所了解。

依稀記得，重癥天花病例的致死率高達百分之三十，感染者基本上也沒有什么特效藥能夠針對治療，即便到了后世，一旦感染上也多少有點聽天由命的感覺。

不過到了后來，在普遍接種了疫苗之后，這種古老的病毒便已經被徹底消滅了。

對了，牛痘！

猛然想起天花疫苗的由來，房遺愛突然想起來了。

擠牛奶的少女不會得天花！

就是這個了，只要找到一名患有牛痘的人，他就可以復制出很多的初級天花疫苗，雖然對已經患病的人沒什么大作用，但是可以讓長安城里其他人都避免感染上天花。

“你們放心，我知道怎么對付天花！”

小弟的病情還不確定，但是總不能讓已經變成獨眼的母親繼續暗自垂淚了，房遺愛只能臨時說了句大話，暫時稍微安撫一下眾人。

知道怎么對付天花？聽到這話，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整個太醫院的所有太醫們都束手無策的病，房遺愛知道怎么對付？

怕是癔癥又復發了吧？

雖然眾人很想去相信他說的話，但是種種跡象又時刻在提醒著她們，這次回來，房遺愛的癔癥顯然還是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哥，你別騙我，小弟有救了對不對？你可千萬不要騙我啊...”

只有玉落選擇相信自己的哥哥，她眼角還掛著淚，小小的眼神里卻滿是企盼。

“孫思邈孫藥王你知道吧？他現在就在哥哥我創辦的學院里教書呢，他老人家前段時間剛研制出了對付天花的特效藥，哥哥我就知道那法子！”

見眾人不信自己，他只能不得已把孫思邈的大名搬了出來。

人的名，樹的影。

孫思邈身為一代神醫，那可是在太乙神山上入了仙的仙人，他的名號一拿出來，眾人的眼神明顯就變得不一樣了。

房母死死拽住房遺愛的胳膊，僅剩下的一只眼睛里終于再次綻放出了神彩，“我兒，快去救救你弟，快去啊！”

囑咐大哥妹妹安撫好母親，房遺愛便朝著父親的書房跑去。

事關緊急，他也沒敲門，直接推開房門沖了進去。

不巧，卻看到了令他極為錯愕的一幕。

在眾人面前一向冷峻嚴肅，向來都是板著一張黑臉的房玄齡，自己這一世的父親，在這小小的書房里，已然是淚流了滿面。

他竟也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