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搖搖晃晃地拿下了合同，我忘了我喝了多少酒，忘了有多少七彩的液體流入我的胃里。只記得鄭路君叫了一個代駕把我們堆在了副駕駛上帶回了家，我們倆在副駕駛上怒吼狂笑，像剛畢業的女孩子一樣，我想代駕一定暗暗叫苦。

我醒來發現自己在方雪寒的后間，只有我一個人，我盯著天花板回想昨天，鄭路君對我說：“姜雨笙，你到底怎么才會喝斷片？”我晃了晃腦袋依舊自信地對她說：“喝倒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我起身差點嚇到背過去，方雪寒像個怨婦一樣坐在床邊，我拍了拍胸脯讓自己冷靜一下，一只手拿了個枕頭狠狠砸向她，破口大罵：“裝什么鬼啊！”方雪寒沒有回嘴讓我有些驚訝，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回頭望著我，眼底掛滿了淚水，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的方雪寒還是小小的一個，會讓人想捧在手上的嬌小，雪白的、柔軟的。她一個人坐在樓梯口，我拿著餐巾紙向她一步一步走去，其實我最怕的就是方雪寒哭了，比大哥哭還要讓我害怕，因為她的性格和小姑很像都是不輕易掉眼淚的人。我走到方雪寒身邊坐下把餐巾紙遞給她，她沒有抬頭接過紙，低頭擦干眼淚才抬頭看我：“姐，我羨慕你有個好媽媽。”現在想起來這母女倆真像啊，都在羨慕別人，從不思考自己得到的有多少。我拍了拍她的背，她又開始抽噎了起來。

但時間過去不知道多少年了，方雪寒也長大成更加嬌艷欲滴的女人，當她再一次這樣看著我的時候我比以前更加心疼了。我撿起被扔在地上的枕頭，拿了餐巾紙遞給她，她擦掉了淚水凝視著我：“現在你還支持姜風宇嗎？”我搖了搖頭：“雪寒你聽我說，我支持的從來不是搶別人……另一半的行為，你應該知道的。”我想說“搶別人男朋友”的，話到嘴邊覺得別扭。方雪寒冷笑了一下：“你也很看不起我以前被包養的事吧？”我看著她機械地對她搖了搖頭。

后來方雪寒告訴我故事的全部，其實那天和其他的任何一天都一樣，方雪寒說甚至比其他任何一天都讓她快樂，因為那天陸澤同意了搬來方雪寒的房子一起住，方雪寒準備下班以后去幫陸澤搬東西。開門進去的那一刻方雪寒就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作為長期被罵的“娼婦”她早就熟知這是激情后的味道，她顫抖著一步一步走到臥室，她盡量沉著地輕輕地走在地板上，終于到臥室門口了，她深呼吸一口，她終于要去揭開這個事實了，她打開房門讓她意外的不是因為陸澤出軌了，而是陸澤出軌的對象是自己的弟弟。她嘶吼著朝床上那對恬不知恥的男人扔身邊所有可以扔的東西，姜風宇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方雪寒不得體的樣子。

她已經聽不進任何對話了，她只知道陸澤在叫著：“住手！”并且撲向了姜風宇，把姜風宇保護得嚴嚴實實。她徹底死心了，像是砸累了一樣跌坐在了地上，緩緩倒下。在怎么強大的內心也抵擋不住這樣的背叛吧。

陸澤從床上走到她的身邊冷眼俯視著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賤婊子，從前被包養的貨色，別以為你那兩家酒吧哪里來的，不就是男人那里舔來的嗎？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過是想找個人形婚罷了，聽到了沒？”她抬頭死盯著陸澤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像是曾經那些溫柔從來沒有存在過，她的伊甸園碎了，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從來不配擁有幸福。她的眼神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姜風宇拍了拍陸澤的背，讓他別再繼續說下去了，陸澤沖她啐了一口然后出了房間。姜風宇蹲下來扶方雪寒，方雪寒反手對著他一個耳光，狠狠地罵了他一句：“綠茶怪物，怪不得死爹媽！”姜風宇的手漸漸從方雪寒的后背放下，眼神變得犀利了起來，他知道，這一句話出口，他們的關系再也不會是姐弟了。

我靜靜地聽完了方雪寒的話，仍然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我太難受了，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酒還沒醒，我太難受了。

小的時候，大哥帶領著我們四個一起去老別墅附近的小山坡上冒險，大哥拿著木質小寶劍沖鋒陷陣再最前面，我們四個都帶了紅頭巾，把自己當作一個小英雄，雄赳赳氣昂昂。到了一個陡峭的上坡路，大哥扶著我走上了那段難走的路，回頭看他們，只有姜星亦一個人飛奔上來，然后他站在那邊朝下面的方雪寒吐舌頭：“大笨蛋，上不來吧！”方雪寒瞪著眼睛回嘴：“你才大笨蛋！”姜風宇也沖著姜星亦喊：“二哥，爸爸說了不可以這樣說別人。”然后小小的姜風宇扶著小小的方雪寒一起走了上來。

可現在呢，我們再也回不到無憂無慮的日子了，大哥不會再拿著木質寶劍帶領我們去冒險，姜星亦也不再活蹦亂跳，方雪寒和姜風宇就更不會再像那樣相親相愛了。我想你們，我的哥哥弟弟妹妹們。

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居然真的有一天會想他們這些妖魔鬼怪，我真是瘋了。

我離開方雪寒酒吧前方雪寒問我：“昨天那個女人是誰，很眼熟。”我撓了撓后腦勺對她說：“我的同事而已，你沒見過的。”她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我回到家以后看到安安叉著腰怒視著我，像極了我對媽媽的樣子，我疑惑地問他：“怎么了？”他繼續怒目圓睜：“你怎么不回家？”像是高中時候的媽媽一樣質問我。我啞口無言晃著雙手跟他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他繼續問：“是和那個叔叔嗎？”我坦然的搖搖頭，因為的確不是和他一起。

給手機充上電以后才發現原來文川給我發了很多消息，我沒有看完只是回了他一句：昨晚太累了，直接睡著了。看到你朋友圈了，謝謝你還愛我。然后熄屏繼續睡，我太難受了，太需要睡覺了。

我躺在床中央閉著眼睛想了很多，都是關于我們五個人的小時候，天真爛漫的笑容一張又一張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然后我發現，好像人的一生見過很多人的臉，唯獨沒有見到過真正的自己，你的回憶里面從來沒有自己的正臉，就算是鏡子里的自己，那也不是真正的自己不是嗎。我想，我對不起自己，因為自己才是陪伴著自己最長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