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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雪 虹藏不見

  • 裂山海
  • 流水
  • 19945字
  • 2022-02-25 14:11:21

龍帝紀

小雪節氣那天果真下了一場小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雪花在天地間恣意飄灑,如柳絮,又如絨毛,卻并不寒涼,它輕觸臉頰卻又倏然離去,俏皮可愛。

小雪看著這白茫茫的一片高興起來,它來回撲騰。過了一會兒,它“嗷”的一聲,把身體蜷起來,一路滾到山下,直到碰到了人才停。它抬頭一看,立即高興地伸出爪子抓住了那人的衣角。

“小雪,你又淘氣了。”

耳邊傳來好聽的聲音,如風吹過屋檐的鈴鐺,隨后一只手抱起它,把它抱進懷里。可惜這人的懷里卻比雪還冷,小雪凍得一哆嗦,但隨即它展開四肢,緊緊地抓住他,把自己有限的溫暖傳過去,試圖給那人帶去暖意。那人把身后的披風裹緊一些,就這樣慢慢地走上山去。

小雪是一只雪狐,但她捕食的本領卻很差。有一天小雪餓暈在這山腳下,被人撿到并供給她好吃好喝的,從此小雪就賴上了他。那人名叫言墨,說是山里修行之人,成天一身玄衣,有些神秘兮兮。

可惜小雪從來沒見他修過什么,整天只是種花、逗鳥,然后就是喂飽小雪。

小雪雖然聽得懂,卻說不出,只能發出有限的幾個音,如“墨墨”,這是她在叫喚言墨,言墨聽了就用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

言墨在這片山里有些名氣。小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頂著神人的頭銜,總有些小精怪前來找他。

這天,小雪起來后就看著雪,等著言墨給自己喂吃的,沒承想卻等來了一個美麗的男子。

男子從山下一步一步地走上來,仿佛帶著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他是如此好看,以至除了美麗小雪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也許就像天上的虹。“請問先生在嗎?”男子禮貌地問。小雪搖搖頭。“那么,我就在這里等他,好嗎?”小雪使勁點頭。

男子就在門前的小亭里坐下,遠遠看去便是一景。

雖然他看似悠閑,小雪卻覺得他不太開心,于是想下山去尋言墨,結果一路滾到了言墨的懷里。

見一人一狐歸來,男子忙站起身行了一禮:“先生回來了。”言墨對他的到來似乎也不覺得意外,只是點了點頭。

“先生,霓衣不見了。”男子說。

“我已知曉。”言墨道。

“我要去找她。”“你知道去哪里找她嗎?”“我……”

言墨起身給男子倒了一杯茶:“喝口茶,然后把一切都告訴我。”

霓衣是我一時興起收的徒弟。那時我自覺修習已頗有火候,開始驕傲自滿,卻因為身份所限,不得不表現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但想顯擺的心思總是不死,可長老們整天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說的也全是老生常談,令我頗有些郁悶。

我霓虹一族雖不是什么大族,但因修習功法特殊,全族無論男女都舉止優雅、容貌出眾,如天上長虹得天獨厚,驚艷世人。可世人若是因此就看輕我霓虹族,那就大錯特錯了,起碼我虹淵,新任霓虹族族長馬上就能讓他好看。

那日是我外出布虹,青山綠水,雨過天晴。我默念法訣,一手指天,瞬時一道長虹掛在天際。牛刀小試,果然功成。

我縱身飛上虹橋,左右顧盼,得意揚揚。

可惜沒人欣賞,正遺憾間,忽然聽到有人贊道:“真美呀!”嗯,是誰這么知情識趣?我往下一看,大樹后面冒出個小腦袋,是個小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睛,一臉崇拜地看著我。“你是何人?”我端出族長的架子,低頭看著她。她嚇得一低頭,連忙回道:“稟君上,我叫霓衣。”

“霓衣?”倒是個好名字,可惜就是臉普通了點,我心里暗想。霓虹一族修習的功法特殊,修為越是高深,容貌就越是奪目。

只要是我族之人,照理從小開始修習,應該就沒有長得丑的。眼前這女孩,雖然談不上丑,可是和漂亮實在也沾不上邊。

“你沒有修習過本族功法嗎?”我問道。她搖搖頭。“沒有人教你嗎?”我又問她。

“有的,是霓衣自己笨,學不會。所以霓衣只能偷偷跑出來看上君施法。”她小聲說,“是不是打擾到上君了?”

“哦,你之前就看過了?”我聽了倒是沒有在意。

“嗯,我每次都站得遠遠的,我認得上君布的每一道虹。”她把頭一抬,聲音大了一些。

我一聽,頓時覺得那張普通的小臉順眼了很多,小丫頭,眼光倒是不錯。

還想再多聽兩句,那小姑娘卻依依不舍地說道:“上君,霓衣要回去了,要不婆婆該著急了。”我點頭示意她去,然后隱去身形偷偷地跟在后面。

我看她匆匆忙忙往前趕路,終于到了一個族中村落,來來往往的人個個容貌不凡。當她走進村子時,人人側目,還有人在一旁小聲說“真像個凡人”。

想必她也早習慣了這樣的眼光,我看到她只是平靜地走進屋去,照顧她口中的婆婆。自然,那臥病在床的婆婆也教不了她太多,但這并不妨礙她去欣賞美麗的長虹。

原來是這樣。

過了幾天,我又來到相同的地方,又是一個雨過天晴的好日子。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四周,果然又在一棵大樹后面看到了同樣的小身影。

“霓衣,出來吧。”我略微提高了聲音。

“上君,你發現我了。”霓衣從樹后面慢慢走出來。

“你以后不用偷看了,就站在這里,我施法給你看。”“真的?謝謝上君!”她一下子高興起來。

我看準時機,手腕一抬,法訣一施,長虹頓現,身邊的霓衣贊嘆出聲。我心里得意,有個人在旁邊喝彩感覺甚好。

于是,我每次施法布虹都會先告知霓衣。在每個雨過天晴的日子,在青山綠水間,在流霞飛瀑旁,在她清脆滿足的笑聲中,天際長虹熠熠生輝。

雖然這樣的日子不錯,可是看著她那張平凡的小臉,我還是想再做點什么。她的婆婆需要照顧,我也不方便把她帶在身邊,但是,我可以收她為徒。

雖然她從來不說,也不在我面前表現出對容貌的在意,但是我想女孩子總是想要變漂亮的,更何況她是我霓虹一族的人。

只是不能公之于眾,長老們若是知道我擅自收徒,肯定會把我的耳朵念聾的,那就先偷偷教著吧。

我打定主意,望著天際虹橋裝作不在意地說:“霓衣,你想學法術嗎?”霓衣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輕輕說道:“想,但婆婆年紀大了,我不想她費神。再說霓衣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可以在這么美的地方,看到這么美的虹,霓衣很知足。”

這樣就滿足了?我看著她一臉平靜,開口道:“我教你,不麻煩。”霓衣轉身吃驚地看著我:“上君,你說什么?”“我說我可以教你,你想學嗎?”我也轉過頭來看著她。

“是真的嗎?霓衣只是個普通人,當不得上君如此厚愛。而且上君你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忙吧,不用特意為霓衣做這些。我真的挺好的,我能照顧好自己,也能照顧婆婆。”

她說這些的時候直直地看著我,眼神堅定,我知道她并不是為了安慰我而說大話,而是確實能做到這些。

我周圍的所有人都汲汲于增強自己的法力,高了還要高,強了要更強,為了成為人上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而且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事,為達目的,用盡一切機巧,心早就不知道生了幾竅。

而她卻拒絕,真是特別。

可是我卻想讓她變得更好,這樣的女孩本就應該得到更好的,她既然遇到了我,就說明上天對她有垂憐之心。

于是我認真地對她說,不麻煩,是我想要收個徒弟,不要想太多,只安心跟著我學就好。

她還是有些猶豫,但是我一再堅持,她最終還是答應了。其實她不知道,她的眼神中早不自覺地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我滿意地笑了,于是和她相約以后在這里相見,我來教她。

她不算太聰明但也不笨,對能有機會學習功法,尤其還是我教她,顯然十分珍惜。

所以她按部就班地刻苦學著,雖然談不上進步神速,但勝在扎實。

我們相處的日子多了,她反而變得安靜,并不多話,有什么困擾也不太敢開口問我,總是自己默默地琢磨。我于是花更多的時間去教她,看到她豁然開朗的樣子,自己也很高興。

一段時間過去,她終于對我吐露心聲。

“上君,上君是霓衣見過的最美的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臉上有突然涌出的紅暈,額間還掛著不及拭去的汗水。雖然她一說完就馬上低下頭去,可是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瞅我。

雖然她在我面前極力表現得自在從容,可是時間長了,還是忍不住露出小女孩的性情。

她就像山間突然冒出來的一棵嫩草,如此清新自然,又充滿勃勃生機,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風吹過來,草尖抖了抖,就像有小爪在我心里撓了撓,忍不住地癢癢。

我想我是有些喜歡她的,雖然她沒有動人的外表,沒有出眾的才華,但是打動我的卻恰恰是那份不完美,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卻留住了我的目光。于是我開始喚她小霓。

修習了一段時間后,小霓在我手里漸漸改變,一張臉雖還是原來的模樣,卻漸漸添了芳華。自她的婆婆去世后,我可以說是她最親近的人,于是我把她安排在后山的居所中。

她開始不愿意,但我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她,最終她還是來了。后山只有一片楓林、一口池塘,鮮少有人打擾,可以安心修煉。

而她除了平日修煉,也只待在后山,從不曾主動來找我。

時光如水流逝。不知何時,池塘里來了一尾錦鯉,紅白相間,圓頭圓腦。小霓有時去喂食,那魚一見她就湊上去,不久就引起了小霓的注意,成了搶魚食搶得最多的一條。

為只是一條魚,我開始也沒有在意,小霓平日練功辛苦,有個東西解悶也是好的。

那魚自從得了小霓的待見之后,更加神氣活現,整天搖頭擺尾,在池塘里橫沖直撞,別的活物見了都紛紛躲閃。這魚愈發張狂起來,有時還一個甩尾躍出水面,再砸下老大一片水花。

一條鯉魚倒以為自己是條龍?

我暗自覺得好笑,但它頗可以給小霓解悶,橫豎就在池子里,便隨它去鬧。

過了兩天,小霓告訴我她養了條鯉魚,她難得有了新東西,心里還是想我去看看的。我只當什么都不知道,隨她來到了池塘邊。

“上君,你看,這是小錦。它能聽懂我說話。”小霓指著最肥的那尾,高興地跟我說。

“哦,那倒是稀奇,你叫它試試。”我裝作好奇地問道。“小錦,小錦!”小霓去叫它。

那魚剛才還攪著水,一見我來到池塘邊,渾不見了平日的囂張模樣,一頭扎進水里,遠遠地躲在荷葉下吐泡泡。

“小錦?咦,為什么,早上我喂食的時候一叫它就來了,這會兒怎么又聽不懂了?”小霓有些奇怪。

我早知道這鯉魚能聽得懂人話,此處靈氣充沛,有慧根的開了靈竅也有可能。

我于是收斂了周身氣息,對小霓說道:“你再喚它試試。”

小霓又去喚它,還拿出魚食來,那魚探頭出水面看了看,遲疑再三,但架不住魚食的香味,還是猶豫地游了過來,一邊吞魚食,一邊不時拿那魚眼看我。我不禁心里暗笑,吃貨一個。

但我轉臉對小霓說,這肥魚一看就頗有慧根,通靈智是遲早的事,還跟她說可以多和它說說話,說不準哪天它就學會了。

小霓對我的話深信不疑,一有空就去招呼那鯉魚,嘀嘀咕咕和它說話,可是那肥魚卻進展不大。

我看她這么辛苦,有天終于忍不住,扔了顆靈果進去。

過了幾天,小霓興高采烈地跟我說:“上君,小錦真的會說話了!”

“哦?那要去看看。”

我們又來到池塘邊,這回這肥魚一聽到召喚就老老實實地游到了跟前,口稱“上君”,還試圖把前面兩個鰭拱起來給我作揖,那滑稽模樣差點讓我笑出了聲。

嗯,不錯,是個女孩子,化形之后正好可以與小霓做伴。

小霓到底還是個小女孩,整日練功難免無聊,再加上我事務繁忙,陪她的時間有限,這時有個女孩陪她說說話,有什么女孩的小心思也可以有個吐露的對象,想必對她是好事。

我覺得自己考慮得頗為周到,對這個寶貝徒弟盡心盡力。

想到這里我對那肥魚說,要好好修煉,不要白費小霓的一番苦心,有什么不懂的盡可以問小霓。這樣一來,這肥魚想必會對小霓感恩戴德,忠心對她。

大荒之上,自龍帝登基以來,天下承平,各族各家各有屬地,或在天上或在凡間。天庭中也有各族選出、經天帝認定的司職之人管理天下事務,天上地下秩序井然。

只有魔族為禍世間。

魔族并不是天地間自然生成的,一開始只是世間怨念、不忿聚積而成的氣息,它渾渾噩噩,并沒有靈智,在世間游蕩。但如若有人心智不穩,讓魔氣乘虛而入,不能及時排解,越積越多,便會被魔氣最終占領,淪為魔物。

自上古神族幾次大戰之后,世間魔氣越積越多,終于通了孔竅,開了靈智,有了形體,成了族眾。

魔族自誕生之日起,就注定了與我神族勢不兩立,我神族從創世之始就能通過各種方法自天地中獲取神力,代代繁衍,生生不息。雖然后世子孫已不能與上古大神相比,但也不是其他任何一族能夠比擬的,無論是魔族還是人族。

人族乃我神族一手所創,我神族被稱為神人,我們按照自己的樣子創造了人族。其起因是大半神族移居天界,天長日久,大地荒蕪,上古大神就創造了這一新的種族,教他們生存,受他們膜拜。但人族源于泥土,雜質甚多,為大多數神族所不喜。

魔族自前代鳳皇時與之大戰幾次之后,便一直蟄伏,現在只有零星魔物還逗留世間,不足為慮。

所以這次外出竟然遇到魔族作亂,我著實感到有些奇怪。

只是幾個低等魔物,很快就被我收拾了。但是其中有一個心思狡詐,我不小心挨了他一招,負了點輕傷。

魔族蟄伏已久,我們一直沒有找到他們的聚集之地,這次本來想留個活口探查一下,卻沒有想到一時大意被他偷襲得手。我慢了一步,那魔物便被其他人拍成了灰,只得作罷。

回來后,我還在想那魔物的來歷,卻見小霓一頭闖了進來。她臉上淚痕尤在,眼眶通紅,一副眼淚又要掉下來的樣子。我很吃驚,后來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來找我。

她站在堂中,看到還有旁人在場,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莽撞,一時躑躅不前。我揮手讓其他人退下,忙問她怎么了。

“上君,我聽說上君你受傷了!”她奔到我身邊,急急說道。

“小傷而已,別擔心。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你,你能讓小霓看看嗎?”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只好伸出手臂讓她看,傷口已處理好,并不像最初那樣猙獰,但還滲著血。小霓一看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連忙站起來,用袖子去擦她的眼淚。

“你別著急,我真沒什么事,這點小傷過兩天就好了,別哭。”她卻不肯聽我說,只顧一個勁地流淚。

唉,以前怎么沒發現她這么愛哭,印象中她確實沒有因為自己的事哭過,這頭一回竟然是因為我。

我只好伸出手拍拍她:“沒事的,我的本事你還不清楚嗎。我答應你不會有下次,別再哭了,好嗎?”

她拉著我的袖子,好半天才止了淚,抬起頭看著我:“那上君答應了霓衣可不能不算數,下次可不能再傷了自己。”

我連聲道好,又幫她把淚擦干凈,扶著她坐下,這才問她是怎么知道我負傷之事的。

“是小錦告訴我的。”霓衣答道。

竟然是那條鯉魚,這我倒是沒想到。

見我眉頭皺起,霓衣連忙說是其他的小精怪告訴那條魚的。一條魚的消息倒是靈通,先前倒是我小瞧它了。

小霓卻沒多想,又拉著我的手反復看那傷口,然后對我說:“上君,小霓以后會更加努力,希望有一天能與上君并肩而戰,能幫到上君。”

說完她眼神堅定地看著我,似乎要用自己瘦弱的肩膀護著我。這么個普通女孩,卻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我看著她,半晌才回答:“好。”

又過了幾日,詩情來訪。

詩情是我幼時的玩伴,她的性情十分爽快,與其名字截然兩樣。我們兩族雖不在一處,我在凡間,她在天上,但她仍時不時地來探訪我。

此時,她毫不客氣地坐在我對面,等著我親手給她煮茶。我忙活半天,把茶分好給她。

她端過來抿了一口,“好茶!”贊嘆一聲,“你這手藝真是一絕。哪天你不當族長了,光賣茶就夠養活一家老小的。”

“你這說話的腔調,倒是像個凡人。”我也抿了一口茶回她。

“凡人好啊,生老病死,愛恨癡嗔。他們一生雖然短暫,但精彩非常,比我們這些所謂的神人有意思多了。”她瞅著我說,“你說你雖然在塵世待著,離他們這么近,卻還是個正經八百的神人做派,我真是佩服你。”

我看了她一眼:“那是因為他們等閑看不到我。你這么喜歡凡塵,就別在天上待了,干脆去做個凡人好了。”

“我也想啊。說不準什么時候我就到凡塵去做一世的凡人。”她說著又抿了一口茶。

“一世?你去凡塵待著就好了,還回去做什么?”我打趣她。

“凡間雖然百般好,但有一樣不好。”“哦,是什么?”

“他們的感情太匆忙,這我實在是消受不了。”詩情大搖其頭。“這不正是你說的精彩嗎?”我反問她。

“人生苦短,他們中的有些像掙命似的,看著個好的就去戀一場,很可能相處下來不是那么回事,只有分開,或者另覓他人。更有甚者,同時可以兼愛幾個,生怕自己這一生虛度了。這實在不合我的胃口。”

“這你就說錯了,我就曾經看過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你這待在天上所知還是有限。”

“嗯,難道這就是你留在人間的原因?好笑了,那你怎么不去親身體會體會?”

“說你呢,又扯到我身上。”我不欲多言,也抿了一口茶。

“好吧好吧,話說回來。我們這些神人因為生命漫長,所以尋找伴侶也格外慎重,尋來尋去,老長時間才能找到合意的,找到了就相守一生。可問題是,那個人不好找呀。”說到這里,她湊過來,“你呢?有沒有找到合適的?”

我沉吟不語。

詩情一見我這樣,又湊近了些:“其實我這次來呢,就是想問下你。那個,你看我們也這么熟了,要是都沒有合意的,要不湊合下唄。”

我嚇了一跳,轉臉問她:“你說真的?”

她湊到我面前,仔細打量了下我的神情,撲哧一笑:“假的。”

“哦。”我舒了口氣。

然后詩情又開始東扯西拉,吃飽喝足后她起身告辭了。合適的?我心中一動。

午后,小霓又到池塘邊去喂那錦鯉。

“小錦,對不起,今天來晚了,我今天終于把新的功法練熟了,等會兒我教你。你餓了吧,我今天帶了你最喜歡的吃食,快出來吧。”

半天那肥魚才慢騰騰地游出來:“今天不想吃,都吃飽了。”

“為什么,我今天還沒來喂過你啊?”小霓好奇地問。

那錦鯉得意揚揚地說道:“我跟整個池塘都說了,我是上君的二徒弟,有什么吃的都要先緊著我,否則讓它們吃不了兜著走。現在我天天都吃得飽飽的。”

“啊,小錦,你不能這樣說,上君他并沒有收你做弟子呀。”小霓著急道。

“你是上君的弟子,你現在負責教我,我不就是上君的二徒弟嗎?反正只要把上君的名頭抬出來,諒它們也不敢違抗。”

“可是,這樣始終不好。”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說行了吧,看你緊張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對了,你知道嗎,今天詩情神君來了。”

“不知道,詩情神君是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詩情神君是上君的青梅竹馬,他們的關系可好了。”“哦,你怎么知道?又是山中的精靈們告訴你的?”小霓好奇地問。

“那是,這山里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只要我招呼一聲,馬上就有消息傳到我耳朵里。倒是你,來了這么久了,還是一個人,看來也只有我愿意搭理你了。據說詩情神君與我們上君自小就交好,神力也相當,平時是住在天上的,只是為了看我們神君才到凡間來的。”

“我還以為上君會跟你說,說不定還會把你介紹給她,可是……”

“上君他自有道理,你不要亂說。”

“好吧,可我這也不是亂說。”“好了,小錦,我今天教你……”

“打住,我不想學。”那魚搖頭擺尾的。

“為什么?小錦,你要加緊修煉,才能幻化人形啊。你不是總說想跟我一樣嗎?”小霓著急道。

“我哪有你運氣好?可以得到上君的青睞。”那魚咕咕吐著泡說。小霓臉一紅:“可是,修習要靠自己,別人幫不了的。”“你少騙人了,不知道上君給你吃了多少靈丹妙藥,否則你怎么會進步這么快?也沒說分給我一點。”鯉魚不服氣地說道。“沒有啊,真的沒有!”小霓著急起來,連連擺手。

“還裝?還說想幫我早日修成人形,卻只顧自己。騙子!不理你了。”鯉魚掉頭游向了池塘深處,只剩下小霓還在岸上不死心地喚它。我看到這里,皺了皺眉。

之后,小霓還是盡心盡力地去教那條鯉魚,但是那條魚卻并不領情,修煉也總是敷衍。小霓很替她著急,她自己卻不以為然。

一日晚間將就寢之時,門外突然有人輕聲喚我,“上君,上君?”我以為是侍從有事找我,便說了聲“進來”。

就見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窈窕人影閃了進來。門口站著一個嬌俏的女子。“你是……小錦?”

“對呀,上君,你認出我了!”那女子驚喜地說道。“你已經可以幻化成人形了?”

“剛剛修成的,就想要上君看看。”她有些扭捏,說著臉似乎還紅了一下。

“嗯。那你應該去告訴小霓,她會更高興。”

“小錦知道。小錦來是想請教上君……小錦才化形,還有很多東西不懂,不知道上君能不能教我……”她越說聲音越小,人卻往我身前靠。

“好啊,你過來吧。”我不動聲色。

她連忙跑到我跟前,雙目脈脈地看著我。

要說顏色真不錯,看不出來圓鼓鼓的鯉魚也可以這樣窈窕有致。她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又靠近了一些,眼睛眨了眨,似要滴出水來。可惜……

我一指點在她額間,須臾她就被定在我設的屏障里。

“上君,你,你要干什么?我是小錦呀,和霓衣一起的小錦。”她一驚,開始掙扎。

“干什么?你說呢?”我手中再施力,她的身體委頓下去,片刻后就伏在了地上。

“為什么?上君,為什么這樣對我?”她拼命掙扎。“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還敢問我為什么?”我凜然看著她。“我知道上回那枚靈果是上君給我的!”她不服氣地看著我。

“哦,你倒是聰明。”

“自那次上君給了我靈果,我開了靈竅,就知道上君待我不一般。既然上次能給,上君多給一次又何妨?”她憤憤不平。

“看來還是本君的錯了。”

“小錦不敢。可是小錦不服,霓衣有什么好?值得上君這樣待她!若不是上君給她吃了靈丹妙藥,她怎么能提升那么快?她就像塊木頭,什么都不知道,這樣一個資質平庸的人,憑什么能得到上君您的青睞?就因為她認識您早于我?我不服氣!如果是我先遇到上君您,我一定……”

“一定什么?我告訴你,就算是你比她先認識本君,你也絕無可能。”

“霓衣她哪里好,你不用明白,本君心里清楚就好。至于你,本就是我為了給霓衣解悶才相助于你,并不是什么待你不一般,這點你最好明白。”

“霓衣能有今日的成績是她自己努力得來的,我并沒有給她吃過什么丹藥。說起來也確實是本君的錯,一時多事,倒讓你以為可以走些捷徑,不勞而獲。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說完,我再不多言,施力壓下,點點靈光過后,只剩下一條普通的錦鯉,沒有了靈智。我會派人把她帶離山中,放歸自然,讓她從此自生自滅,也許對她更好。

此事過后,小霓自是時時提起,我說那錦鯉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天地,生活得自由自在,就不必掛懷了。

之后,我還是每日去教小霓,她也還是認認真真地學。只是我知道,有什么已經不一樣了。

我越來越留意她的樣子、動作、神態,就算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時會想起她,忍不住微笑。

漸漸地,我習慣在樹下等她,等她氣喘吁吁又滿臉喜悅地飛奔而來,等她全心全意地抬頭仰望我,雙眸映出我的身影。

這種感覺是如此美好,以至于后來,我一整天都期待著這一刻,早早地就往楓林邁步。

終于有一天她姍姍來遲,我在林里來回踱步,心如火焚,卻在她終于出現的那刻霍然止步,不能動彈。

我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如從天地盡頭走進我心里,如天地初開,洪荒初現;心中的情感如嫩芽破土,轉瞬便攀爬生長,直至遮天蔽日。

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也許是從她怯怯地叫我上君開始,也許是從她日復一日地修習開始,也許是她注視我的眼神,也許是她曾經滴落的淚水,讓我漸漸對她有了不一般的感覺。

自我成年起,就有許多女子對我表示過愛慕之意,她們或美麗大方,或善解人意,且都修習有成,是通常人眼中的好人選,但我從來不曾在意。她們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族,睥睨眾生,心中只有神法功業,看不見凡塵的草木枯榮、溫暖煙火。

而我并不想成就什么驚天偉業,也不需要怎樣的曠世情緣,我只想安安靜靜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慢慢體會細水長流的小幸福。

之前詩情問我為什么不去凡塵走一回,因為我終究是貪心的,我不想只求一生一世,我要的是生生世世,如凡塵愛戀般的生生世世。所幸,霓衣出現了。她如凡塵的女孩一樣,雖然有些卑微羞怯,但心里眼里只有我一個,活生生的我,而不是其他。

我自覺不是輕狂少年、紈绔子弟,做的最出格的事也就是收了霓衣做徒弟。我登位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事事處處考慮周到,并不曾出過一絲差錯,族中長老們對我也甚為放心。對于此事,我也看得透徹,有一族重任在肩,我自是不會意氣用事。但同時我看重這份情,我有能力兼顧兩者,并對此負責。

我思慮前后,覺得再無不妥,于是更用心地教她,與她說笑,加倍地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而她也更加依賴我,雖然嘴上不說,但眼中時不時因我的稱贊而閃現出歡喜的神色,目光只在我身上流連。

轉眼間,“結彩”的日子到了。

所謂結彩就是族中修習到相當程度的男女結緣的日子。結彩之后兩人共同修習,便可事半功倍。正因為如此,我族對“門當戶對”很是看重。在這一天,情投意合的男女交換七彩的絲帶表示結彩,從此以后可以結成情侶,共同修習,相依相伴。這個對大多數人而言美好的日子,往日我卻總是避之唯恐不及,但礙于身份沒法逃避。

但今日卻不同。

我坐在高位上,看著滿場彩帶飛舞,云裳回旋,煞是熱鬧。身旁左邊的長老們頻頻點頭,贊賞族中修習有成者大有人在;右邊的長老們時不時跟我介紹哪家的女子容貌出眾,唯恐我這明亮雙目還不及他們的昏花老眼,漏掉了一人。更有甚者,有些膽大的女孩直接跑到跟前,把彩帶塞進我手里就翩然而退,容不下我說個不字。一人帶頭,眾人齊上。一會兒工夫,我滿手滿袖都是絲帶,真是哭笑不得。

其實一整天,我心中想的全是她。不知道她何時能來到這里,何時才能把絲帶交到我手中……

回想前一日,我們依約在樹林中相見。

我雖然一時躊躇,但還是決定問她:“小霓,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她低著頭說:“知道。”

“小霓,我希望明天能在典禮上看到你,我為你準備了絲帶。”我溫柔而堅定地看著她。

“啊?上君,小霓,小霓從來不曾想過。”她一聽此言,大吃一驚。我知道這對于她來說確實突然,但是我就是想在這一天宣布我們已不同于從前,因為這無論對她還是對我都意義非凡。“不要緊,你從現在開始想。小霓,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上,上君,小霓從來不敢奢望,小霓幫不了上君的。”她急急說道,她顯然也知道結彩對于我霓虹一族意味著什么。

“不要想那些,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小霓,小霓不知道……”

“小霓……”我嘆了口氣,輕輕把她攬進懷里,“你是喜歡我的,我知道。”

“上君,小霓……”她吃了一驚,剛想掙扎,我卻收緊雙臂。

“小霓從來不敢想。能這樣天天見到上君,就是小霓做過的最美的夢。”

“那你還可以繼續做下去,而且永遠都不用醒。小霓,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嗎?”我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地對她說,“現在,小霓,你告訴我,你喜歡我嗎?”

她愣愣地看著我,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眼中星星點點,不知是歡喜還是憂慮。半晌,她閉上眼睛說道:“喜歡……”那聲音低不可聞。

“我就知道!”我開懷大笑。我當然不會錯認她眼中的情意,她小心翼翼地探查我的情緒,她每天刻苦努力只為讓我歡喜,她的一舉一動都由我的喜怒牽引,因我悲而悲,因我喜而喜。她的神情訴說著對我的仰慕、敬意和依戀,難道這不叫喜歡?除此以外,我不知道何謂喜歡。

“可……可是,小霓還是覺得……”

“你不用擔心其他,只要記得你喜歡我,記得我明天會等你。”

“嗯。”

雖然她答應了我,我還是惴惴不安,唯恐她不敢當著眾人的面把絲帶交給我。旁邊的一眾女子看我久久沒有動靜,以為也會像往年一樣,無果而終。漸漸地,就沒有人再上前。身邊長老看天色已晚,準備宣布結彩到此為止。我一擺手,示意他再等等。

從清晨到晌午,從晌午到日暮,雖然面上不露分毫,其實我心里沒有一刻安寧。等等,再等等,也許下一刻她就會出現,也許下一刻我最大的心愿就能得償。所以,再等一等……

我攥緊袖中的絲帶,又按下心神繼續等待,卻仍然不見人影。天色漸漸暗下來,我開始覺得冷,由四肢到百骸,再到胸口,讓我一時動彈不得。我從來沒有這種感受,沒想到她在我心中已經如此之重。但事與愿違,我也沒有辦法。

正要掙扎起身,遠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我一下子站了起來,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似乎帶來熱和光。

她終究還是來了!

雖然還是面帶猶豫,腳步也還有遲疑,但終究還是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了我面前,讓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上君,對不起,小霓來晚了。”“來了就好。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

“那就給我吧。”

只見她從袖口里掏出了一條絲帶,交到我手上。

“幫我系在腰上吧。”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群里爆發出一片驚呼。她紅著臉,照著我說的做。

眼看絲帶系好,我拿出了自己準備的絲帶,也低頭給她系在腰上。

身邊的長老終于忍不住出聲:“上君。”我一擺手,讓她與我并肩而立,揚聲道:“從此霓衣就是我的命定之人。煌煌東君,為吾見證。”說完,我劃破手指,以血點在她額前,那滴血逐漸變成一粒朱砂凝在她眉間,如此,命誓即成。

周遭眾人萬萬想不到我有此舉,特別是長老們,均是一副瞠目結舌、痛心疾首的模樣。

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根本不和他們商量,搶先下手,現在他們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想到這里,我很是有些得意。

小霓則目瞪口呆,不明白我為何會這樣做。我告訴她:“這只是一種儀式,表示我們從此以后都會在一起。”

之后,我被迅速“請”回大殿議事。臨走之前,只來得及跟小霓說明天在樹林等我。

大殿之內,長老們一個一個輪番勸誡。“上君,旁人不知,你怎會不知命誓的重要?你,你這是不要命了嗎?”“是啊,我看那女子面貌普通,修為想必也一般,怎能與你相配?”

是啊,我怎會不知。

結彩對一般族民而言只是雙方的修為都會更上一層,但對于族長而言,意義卻不一般,它是未來能否順利渡劫的關鍵。族長“結彩”即結命誓,只有兩人修為相當、心意相通才有可能齊心協力共抗天劫。所以結命誓之人與己命休戚相關,也因此關系一族的安危,理應慎之又慎。也正因為如此,這些年來命誓人選遲遲未定,我既沒有表示,長老們也由得我,以為我自有主張,卻沒有想到,我這主張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

對于這番情景,我早有預見,于是不慌不忙地把我的理由說了一遍,并講述了我與小霓的相識經歷。其間免不了把她大為夸贊一番,說她現在看起來雖然修為尚淺,但從我親身教導的情況來看,前途不可限量。并告誡他們,不可把實情告訴小霓,否則讓她心里有負擔,反而不能盡心修行,到時就是害了我。

長老們畢竟不了解情況,聽我這樣說,只好放下一半心來,并答應我暫時不向小霓吐露實情。但他們又言辭鑿鑿地說,就以一年為期,要是到時候小霓還沒有起色,就是拼上老命也要設法把我這“姻緣”拆了!

說得口干舌燥總算是有了結果,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我忍不住喜上眉梢,躺在床上也是輾轉反側,半天睡不著。我想,最大的阻礙已經解決,剩下的就是我們倆的天長地久了。

一想到這里,我就十分欣喜。至于天劫,我功力已深,就算到時小霓差些,但只要兩心無疑,自可以安然而過。

第二天,我早早來到樹林,看見小霓已在等候,想必她的心情與我的心情一樣,于是加快了腳步。

到了近前,我卻發現她的腰上并沒有絲帶。

見我面色遲疑,她用雙手捧出絲帶,對我說:“上君,小霓實在是不敢接受。”

“為什么,難道你還沒有想清楚嗎?”

“不,就是因為小霓想得太清楚了,所以不敢拖累上君。”“上君,”小霓抬頭看著我,“小霓雖然不知道命誓是什么,但想來是很緊要的東西,要不上君不會那么慎重。小霓只是普通女子,能蒙上君關照已是天大的幸運,又怎可貪心,讓上君把一生的幸福都系在小霓一人身上,還可能有礙上君修行。小霓雖然笨,但也有自知之明。所以請上君收回。”說完,她低下頭,把絲帶向上一遞。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畢竟這是我們相識以來,她說的最長的一番話,雖然并不是我想要的。想到自己的情意被這樣幾次三番地拒絕,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我正要開口,忽然發現她的肩膀顫動,地上也有水滴。

“小霓,你抬起頭來。”

“上君,請你收回。”她固執地不肯抬頭。

我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果然見她已滿臉淚痕。“小霓,”我看著她,“我不會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也不會這樣對你。我選擇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你也值得我喜歡。”這個小心翼翼的人兒,小心翼翼地喜歡著我,雖然嘴上說著倔強的話,心里卻早已承受不了。

她只是一心為我著想,輕易就要放棄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放棄她自己。這個傻瓜!

我為她擦干眼淚。

“好了,你也要相信我有能力解決這一切。還是說你不相信我?”“相……相信。可是……”

“這就是了。再說,命誓一旦結成就不能更改了。”“啊?上君,你……你怎么不早說?”

我笑瞇瞇地看著她:“所以你要加倍努力,早日提升修為,讓我無后顧之憂,這樣就行了。”

她的眼神立刻堅定起來:“知道了。上君放心,為了上君,小霓一定會努力的。”

“嗯,這就對了。”

轉眼間,一年之期將滿,霓衣拼了命地努力之后終于見到了成效。長老們看著霓衣清水芙蓉般的樣子,與之前判若兩人,倒是沒了那么多埋怨,但仍是放心不下,說要我們一起去把蒼茫峰上的冰蓮摘下來才算完。

蒼茫峰在極北之地,橫亙百里,其峰高聳入云,飛鳥絕跡,普通人更是不可能接近。傳說中的冰蓮就在頂峰,只是去那里須費一番周折。

長老們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通往那蒼茫峰頂的山道必須兩人一心才能過,那峰頂的冰蓮也必須兩人一心才能采。

看著眼前高不見頂、似與天接的山峰,我嘆了口氣,長老們一大把年紀了,竟然還想得出這種拆人姻緣的招數,也是難為他們了。

霓衣跟在我身后,也是一臉吃驚的模樣:“上君,這么高的山,我們怎么上去呀?”

“慢慢來,我們爬上去就是。”此山脈之內,因為冰蓮的緣故,不可輕易使用法術。要想登頂,全憑人力。

長老們的意思是借此難關考驗小霓的能力和對我的心意,我素知她訥言卻思重,因此對她說我們此次的任務只是將冰蓮帶回即可。

我們一路上山,我在前,霓衣在后,厚厚的雪地上留下若干腳印。我在前探路,叮囑她順著我的腳印走,于是她一步步走在我的腳印里,雪地上只有一行足印,恍若一人。

山中景物多已凋敝,只有松柏不變本色,猶自青翠。走著走著,“咚”的一聲,從樹上掉下來一物,小霓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是只睡著的小松鼠。

她連忙把它抱起來遞給我看。我仔細一瞧,小東西并沒有大礙,只是睡迷糊了,不小心從樹洞里掉了出來。

“沒有關系,你暖它一下就好了。”聽我這么說,小霓連忙把它抱進懷里。一會兒工夫,就見小家伙睜開豆大的眼睛,骨碌碌地看著我們。小霓一邊撫摸它一邊說:“上君,這樣大雪的天,它會不會凍壞了,我們養著它好不好?”

“不好。它的家在樹頂。只有今冬好好休息,明年才能成長。它屬于這片深林,活得自由自在難道不好嗎?何況……”

“何況什么?”

“沒什么。”還不知道這小東西的品性如何,別養來養去養成了麻煩,跟之前的錦鯉似的,不是每一回順手撿到的就是好的。所以……

“你還是送它回去吧。”

小霓雖然舍不得,還是托著那小松鼠,只以自身身法縱身而上,轉眼到了樹梢。

那樹高有數十丈,小霓身形拔高,飄然而上,很是瀟灑。我站在樹下,仰首望她,也飛身而起,與她并肩而立。

她搜索了一下,找到了樹洞,小心翼翼地把縮成一團的松鼠送回洞里,又采了些枝葉擋在洞口,免得小東西又掉出來。

“這樣好,你若是記掛它,明年開春了可以來看它。”

“嗯,好的。到時上君一起來。”

“好。”

我舉目四望,四野一片莽莽蒼蒼,天高地遠,讓人豪氣頓生。

“小霓,我們比一場,看誰先到半山。”

“小霓盡力。”

話音未落,我轉身向半山腰掠去。身后振衣之聲傳來,小霓緊隨身后。

我們在林海飛縱,縱橫往來,淋漓暢快處,我忍不住仰天長嘯,群山應和,一回顧,霓衣迎面而來。

我在一處樹巔等她,看她接近,折下一節樹枝朝前一遞,她身子一轉,躲開前鋒,也折下一段枯枝向我而來。霓衣那熟悉的面龐逼近,陽光照耀之下,眉目如洗,隱隱發光。一個照面之后,我手下施力,便有劍鳴傳出,一時間,群山回蕩,錚錚作響。

霓衣也舉劍回應。兩道劍氣縱橫間,激起樹間積雪紛紛而落,如飛瀑傾瀉,落在這琉璃世界,風光無限。

霓衣站定,一身綠衣,只有束腰的彩帶飄擺不定。她已從之前的嫩芽長成了一株綠柳,雖然沒有繁花炫目,但亭亭立在水邊,抽枝拔條,舒展生發,一身碧華自然能牽起人的幽思懷想,莫名心動。

不知不覺間,她長成了我希望的樣子,自在自然,從無矯飾,如世間一切美好那般美好,如世間一切真實那樣真實。我愿盡我所能讓她一直擁有這些,永遠擁有這些。

半晌后,我們行至半山。此處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平臺,正可休息。站在崖邊舉目遠眺,天邊行云緩緩而過,渺渺無蹤。近處冰雪嵯峨,千峰競秀,有無數冰瀑倒掛山間,冰塔拔地而起,形態各異,瑰麗非常。

這時天又下起雪來,不大,紛紛揚揚灑落,如柳絮隨風,天色卻還好,于是我們繼續前行。霓衣還是跟在我身后,在唯一一條向上的山道上一步一步踏在我的腳印上,足音次第傳來。

再往前走,到了長老們說的絕境小路,似一直延伸到云間,若隱若現。據說只有同心一意的人才能踏足其上,否則就會跌落山崖,有性命之虞。

我和小霓站在起點,我伸出手去緊握住她的手。只是一條路而已,我對小霓有信心,不怕一試。

小霓緊緊貼在我身邊,說來也巧,我們同時邁步時,本來時隱時現的山道變得分明起來,于是兩人一起前行。

“小霓,這樣虛虛實實的路像不像我們的虹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我轉頭問小霓。

“記得,上君。那是小霓一生幸運的開始,小霓一輩子都記得。”

“是嗎,我也一直記著。”

“上君,小霓的一生因你而變,自那一日始。”小霓也轉頭看向我。我看她眼中光華流轉,俱是不可錯認的情意。我突然覺得這次來得真是沒錯,這條路也很好,沒有這些,我就少了一個確認她心意的機會,錯過那只會用眼睛表達的心語。我必不會辜負她,而且相信她也如此。

我們相攜并肩走了過去,回首望去已不見了來時路,只覺身在云間。

此時雪已停了,紅日又出,似是祝賀我們終于到達了終點。再往前走兩步,一片碧藍映入眼簾,一片絕大的湖占據了整個峰頂。萬千冰蓮在冰封的湖面上綻放,絕世風姿,讓人不禁屏息駐足。小霓顯然也被如此盛景震撼,久久說不出話來。

終于,小霓開口問我。“上君,這就是冰蓮?”

“是的。”我答她,“冰蓮是天地清圣之物,傳說冰蓮在手,可以映現人心,任何心事都無所遁形。關于冰蓮還有個故事。”

“噢?上君講給我聽吧。”

“傳說一位水神喜歡上了火神,可是不敢告訴他。因為她的性子溫柔如水,在暴烈似火的火神面前總是羞于表達,往往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火神就已經走了。”

“啊?那可怎么辦?”

“是呀,所有人都說他們不適合,他們的性情、喜好完全不同,屬性又相克,根本不應該在一起。人人都勸水神早日打消這個念頭。”

“那水神呢?”

“水神也想過放棄。可是心之所系又豈是那么容易改變的。她喜歡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火神,他說話做事風風火火、雷厲風行,永遠如一團烈火熊熊燃燒,吸引了她的全部心神。”

“火神總是很忙,雖然水神守在他經常要去的地方,可是能見到他的機會還是很少,即使真正見到了,火神也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小小水神。于是她只能暗自神傷。”

“那水神豈不是太可憐了。”

“是的,可是她不愿意放棄,默默地喜歡著可能永遠等不到的人。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意,但是大家都想看看柔弱的她能堅持多久,所以沒有一個人去告訴火神,有這么一個她喜歡著他。”

“后來,兩族卻開始征戰,火神貴為族長,親自帶兵討伐水族。”

小水神雖然不是族長,卻也不能背叛自己的族民。于是他們只好兵戎相見。可是隨著戰事推進,火神一族漸漸不敵,終于行至末路,兩族到了最后一戰的時刻。

“戰場之上本不能片刻容情,可是她卻不能眼看著他死在眼前。于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替他擋了死劫,在他吃驚的神色中告訴他,蒼茫峰上有自己留給他的話。”

“等到那位火神終于到了蒼茫峰頂,只見遍地冰蓮盛開,每一朵都藏著她對他的心意,從心動、掙扎、神傷到矢志不渝。每一朵都能告訴他一段情,從始至終,不曾斷絕。從那以后,據說冰蓮就有了映現人心的作用,它讓真心再不用隱藏,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正因為如此,傳說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能采擷。”

“上君,這故事是真的嗎?真希望是假的。”小霓感慨道。

“不知道。我們就當它是假的好了。因為我們必不是他們。”

“上君,我們真的要摘嗎?它們在這里無人打擾,不是很好。”小霓聽了故事之后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猶豫地說道。

“不要緊,我們采一朵無妨,否則沒法向長老們交代。這冰蓮要兩人一起采才能得到。來,小霓,我們一起。”

“好……”

我們在一片晶瑩剔透中找到一朵盛放的,同時伸出手去,想要將其采下。

可是,我們的手才觸到花瓣,就見那冰蓮霎時凋謝,消融成水。為何會如此?我又去采另一朵,這次卻沒有變化,我舒了一口氣,用力想將它摘下,那花卻一動不動。小霓忙伸手去碰,冰蓮卻在她的手指觸碰的瞬間凋謝,落地成水!

怎么會這樣?!我們又去試采了一朵,同樣如此。

小霓的面色轉白,手指輕顫。我忙安慰她說:“不要緊,這兒還有這么多,我們再試試。”說著牽起她的手,又去別處試。

可是,無論我們試多少次,結果都一樣,轉眼間,冰蓮已凋謝了一片。

我慢慢直起身來,困惑地看向小霓,看她的臉變得煞白,一絲血色也無。

難道傳說是真的,不是心意相通的人就摘不了這冰蓮?可是我們明明一起走過了山道。

還沒等我理出頭緒。突然,天際一聲霹靂,整座蒼茫峰隨之一震。烏云如墨般迅速聚集,遮天蔽日,轉眼天光不見。

遲疑間我拉起霓衣,將她護在身后,看來這雷并不尋常。又是一聲霹靂驚雷,從天而降,正落在我身前。

竟然是天劫!

我本來打算這次回去告訴她天劫之事,以她現在的修為配合我本該沒有問題,但是現在我卻不敢確定。

此處雖然是法術禁地,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施展,而是一旦啟用需要付出數倍修為,耗損極大,所以一般人都不愿輕易嘗試。但此時此刻,我卻顧不了這許多。

我輕喝一聲,屏障轟然而起,護住我二人。

霓衣本已驚慌失措,但看我竟然撐起了屏障,馬上竭力穩住心神,也把修為灌注其上。

只聽一聲巨響,又一道天雷呼嘯而至,砸在屏障上激起萬千火花,瞬間照亮周遭。

霓衣的眉眼一瞬而現,如白紙一般,眼中似有淚光,她用力咬住嘴角,全力幫我支撐。

天劫者,須以自身元功與天相抗,歷來大多數渡劫者都抵抗不過,最后死在這劫上。一般渡天劫者都是一人,只有我族族長可以與結成命誓之人共抗天劫,若抗得過則兩人一起躍升更高境界,但若是抗不過……

我來不及細想,須臾烏云蓋頂,籠住整座山峰,驚天巨雷落在地上,竟將冰封的湖面砸開,萬千冰蓮落入水中,載浮載沉,支離破碎,一片狼藉。

此刻天際已暗如深夜,我和小霓相對而坐卻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只有借著道道閃電,才能瞥見對方是否安好。我后悔沒將此事早向小霓言明,到如今讓我倆都措手不及。

陣陣雷聲源源不斷,似要毀天滅地,屏障一顫再顫,眼看就要承受不住。

我一看情勢不妙,拔劍而出,縱身而起,巨大的七色彩虹陡現身前,直插云霄。

我功力再催,彩虹發出耀眼光芒,光明大盛,最終變成一道白光,經行天地,貫穿紅日,沖破云霄,硬抗天劫。

但此法不能長久,半晌之后,我力竭落地,落在小霓旁邊。但我心底明白,天雷九道,已快到盡頭。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以我元功維護的屏障應聲而碎,此時也只剩最后一道天雷。

拼到此時,只能以自身心血結成虹橋相抗。

我劃破手指,逼出心血,單指向天,指間一道七色彩虹橫空出世。小霓見狀,依樣而行,她本就有我的心血加持,就見一道七色彩霓拔地而起,向著彩虹靠近。

見此情形,我心中大定。只要虹霓匯合,就能擋住最后一道天雷。眼見得兩道彩橋就要相交,最后一刻,霓橋卻再難向前推進。

我大驚失色地看向小霓,小霓顯然已竭盡全力,但終究未能成功。她滿臉淚水,試了又試,我卻面如白紙,心中涼透。

心神一失,虹橋再不能支,猝然破碎。眼見得天雷劈天而來,危急一刻,我心念一橫,用全部神力凝聚成最后的虹光,將她護在身下。

我醒來后,渾渾噩噩,僥幸于自己一時未死,料想小霓也逃過一劫,但我的修為已如決堤之水,一瀉千里,再不可遏。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該怎樣面對小霓。

我心中明白,最后霓橋之所以未成,是因為她心中對我們的情意還有遲疑。

對此我無話可說,亦無能為力,卻沒料到小霓并沒在我身邊,她早已不知所蹤。

男子坐在那里,淡淡敘說,不見悲喜。“如今遍尋不到小霓,我總要確定她安好,但以我現今的功力已感應不到她了。先生見識廣博,還請先生相助。”

小雪團在言墨懷里聽了這么長的一段故事,竟難得的沒有睡著,還盼著言墨能想辦法找到那個小霓,讓他們兩人重聚。

“你要找到她并非難事,只要你令虹橋再現,霓橋自然會有所感。”

“終究只有此法。如此,還是多謝先生。”男子沉吟片刻,起身就要施法。

“慢。你可知以你如今的情形,如要令虹橋再現,就要耗盡最后一點神力。”

“我知道,但我終須見她一面。”

男子并無猶豫,單手指天,說了聲“起”,一道絢爛的彩虹應聲而現,映在男子神色莫名的眼中。

過了許久,一道同樣絢爛的彩霓終于映現天際。

男子看準彩霓出現的方位,就要離去。臨走前,他對言墨說:“還有一事告知先生:魔族似有異動,還請先生留意。”而后,他又對言墨鞠了一躬,“先生,虹淵拜別。”說完再不停留,飛身而去。

再次見到熟悉的人時,我以為我會生氣,但真正面對她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還能勉強笑一笑。

小霓一見我,淚如雨下:“上君……”

我卻不發一語,看她良久,似乎從未認識過她。

突然,又覺寒意鋪天蓋地,但這次她卻再也不能給我帶來溫暖。半晌,我才能出聲:“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小霓,我只有一點未明。當日,你到底在猶豫什么?”

“上君,小霓好后悔。小霓錯了,害了上君。”她哽咽難言。我嘆了一口氣,還是伸手幫她擦去眼淚,卻再沒有力氣擁她入懷。

“上君,小霓心中愛慕上君。但,但小霓始終不敢相信上君對小霓也同樣情重!”

“小霓遇到上君,就是小霓此生幸福的開始。雖然上君一開始就對小霓十分顧惜,收小霓為徒,傳小霓法術,但是小霓心里明白,自己與上君終究是不一樣的人。小霓欣賞上君,也只敢站得遠遠的,從未想過把這樣的美好收為己有。”

“可是上君……上君卻一步一步走近小霓,不僅走到小霓的身邊,還走進了小霓的心里。上君,你一定不知道,你對一個人在意、微笑,甚至傾心,是多么地讓人無法抵抗。小霓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就算知道不應該,又有什么辦法?”

“自上君結彩于小霓,小霓日日都像在夢中。雖然上君對小霓更加憐惜,但越是如此,小霓越是惶恐不安,戰戰兢兢,唯恐哪里做得不好,辜負了上君的信任與情意。”

“小霓拼命努力,努力讓自己成為配得上上君的人。只有這樣,小霓以為才有讓上君喜歡的理由,才能心安理得地站在上君身邊。”

“雖然后來看起來小霓脫胎換骨,但小霓心里明白自己與上君之間何止天差地別。雖然上君只留了小霓一人在身邊,但長老們的阻撓、旁人的議論,都讓我恐懼彷徨,坐立不安。小霓日日夜夜擔心害怕,可是,上君,小霓不能時時刻刻見到你……上君肯定想象不到,小霓是怎樣時時盼著與你相見,只有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有那時小霓才能得到片刻心安!小霓拼命地珍惜每一時每一刻,把上君的每句話、每個表情都記在心里。如果得了上君的贊賞,小霓可以高興好幾天。可是上君如果不滿意小霓,不,哪怕是上君的一句無心之語都能讓小霓坐立難安,夜不能寐。因為哪怕上君有一點嫌棄小霓,小霓就會萬劫不復啊!”

“這點執念如夢魘隨身始終不停息,日日糾纏著小霓,小霓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小霓不敢跟上君說,小霓不敢啊!小霓能伴在上君身邊,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小霓知道,小霓一直知道!所以小霓只有拼命努力,想著有朝一日與上君比肩,就不用再這樣煎熬。可是……可是小霓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都是小霓的錯,最終,最終還是小霓害了上君!”說到此處,她已泣不成聲。聽到此處,我長嘆一聲,卻又覺得安慰。

原來她也是這樣喜歡著我啊!

長久以來,雖然心里認定小霓也喜歡我,但還是認為自己才是付出更多的那一個。從我把她引入我的世界,到我盡心盡力地教她修習;從為了她費盡心力地排除長老們的阻礙,到把性命押在她身上,我自問已做到極致。

雖然小霓也喜歡著我,但我從沒有奢求她也會做到同樣的程度。對此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為是我選擇了她,而她只需安心接受。我從不曾后悔,因為這是我的驕傲,是我愛她的方式。

可是如今,我看著柔弱的她,知道她心中一樣有著如海深情。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我們明明兩情相許,為彼此拼盡全力,可是為何最后還是落了這樣的結局?

我長嘆一聲,半晌無語。

我心里還剩下最后一點疑惑不解,于是問她:“但我們共同走過了山道,那時并未見你有異?”

“上君之前并未對小霓言明山道之事,那時小霓心中也沒有他念,可能因此僥幸過關。可是后來上君講述了冰蓮的故事,小霓心里又有了猶豫。后來……后來天劫降臨,上君情況兇險,小霓真的害怕,生怕自己拖累了上君。一想到此,小霓方寸大亂,心神難穩,害怕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終于釀成大禍,拖累了上君!”

說到此處,她再難壓抑心中的懊悔,放聲大哭。過了好半天她才稍稍平靜下來,又凄然道:“小霓心中有愧,不敢見上君。但小霓思念上君,擔心上君的傷勢。今日見上君的虹橋,才……”

我已不知該說些什么。原來我們的情意就像一尊凈瓶,看上去內蘊光華,無傷無痕,內里卻在彼此不知道的地方裂隙暗生,漸漸擴展,直到最后稍稍用力就可以令它支離破碎,不復原狀。枉我一直自詡能看透人心,面面俱到,卻不想如今一敗涂地。

也許我應該給她更多的時間等她長大,也許我應該早點讓她知道,她的情對我來說一樣意義重大,也許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萬幸,她還安好,完完整整地站在我面前,并沒有一絲損傷。就憑這一點,我亦可含笑。是的,我把最后的心血賦予她身,改變了本來一起消亡的結局。既然是我當初選擇了平凡的她,我就會護她到底。

“小霓,別傷心,聽我說。”我看向她的眼睛,那里清澈見底,一如初見。

想到以后再也見不到她,我終于忍不住將她抱緊,再抱緊。

“我要閉關修行很長一段時間,暫時不能見你。今后,你要自己照顧自己,知道嗎?”

“上君生小霓的氣了嗎?上君不要小霓了嗎?”“不是……”

“那上君帶上小霓。”

“那里很遠……你,去不了。”

我還想再說什么,卻發現已力不從心,原來就到這里了。

想我一世愛戀盡付眼前之人,其中或有偏差,但我已投入了全部的情,付出了完整的一顆心,也得到了同樣的回報,雖然未得長久,亦可安心。

如果有來世,來世,我還是愿意遇見她……

“小霓,保重。”就在我再不能支、元神歸于天際虹橋之際,忽聽得撕心裂肺一聲哭喊:“上君!”千算萬算,算漏了隨著命魂消逝,心血也要隨之消失,小霓恐怕已猜到實情。

果然,在我神志模糊之際,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小霓不會讓上君一個人走的,小霓會永遠陪著上君。這次,小霓不會再錯。”天際的彩霓突然綻放出奪目光彩,那一虹一霓,垂天而掛,相依相伴,再不分離。

遠處高山上,言墨看著天際的霓虹,久久沉默不語。

那兩條彩練如燃燒般發出絢爛至極的光芒,而后又如煙花般慢慢消逝。

就在那最后一點光芒即將消失之時,言墨的袖子突然無風自動,把那點光芒收入其中。他轉身回到屋內,袖子拂過已經展開的畫軸,那一霓一虹就映在山水之間,畫中隨即傳來流水的潺潺聲,他看著畫卷若有所思地說道:“之后,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屋內,小雪睡得正香。屋外,飛雪漫天,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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