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了老楊的尚方寶劍，接下了他搞砸的爛攤子，江大軍算是徹底放開了手腳，成了‘脫產干部’，有事沒事就繞著全廠轉一圈，現場解決問題，被好事者戲稱--準廠級領導。

中華漢字博大精深，一個‘準’字用的，江大軍自己都佩服，既可以說是對他的期許，將來廠領導有望，更大可能是諷刺，刺他是幸進之人。

這下，江大軍算是出大名了，徹底成了軋鋼廠的名人，而不再是五車間江敬堂的大兒子，或前些日子的救人英雄。

這一天早上，江大軍剛開完例會，準備出去轉轉的時候，被人找上門來。

“小金，你們這是？”江大軍一時也摸不著頭腦，問向十二車間的組長金向前。

“江隊長，我是過來辭職的，這個隊長我干不下去了，替換的人，都給你找來了，”金向前說完，嘴巴還撇向旁邊的人，似是意有所指。

另一個年輕人也不甘示弱，“姓金的，你也不用在這告刁狀，咱就一普通工人，自己有幾斤幾兩，明白的很，對你們這些組長班長之類的，沒興趣，也做不來，要不是你太過分，整天把最臟最累的活安排給我，我也不會挑事。”

江大軍聽了個大概，“那向前，你來說說，是不是這么回事？”

金向前連連否認，“江隊長，你可別聽李山奎瞎講，你也知道，我們車間因為特殊，一直有個重活力組，專干臟活累活，這不他們組缺人嘛，我掃遍整個十二車間的新入廠工人，就屬身材魁梧高大的李山奎最合適。”

李山奎冷笑一聲，“人長的魁梧，還有錯了不成？”

江大軍急忙阻止二人爭吵，并好話說盡，方打發李山奎離開，獨留金向前一人詢問。

……

“這么說，事情起因不是李山奎不滿意干重活，而是被區別對待了，干著重活，卻沒有干重活的待遇，才扎刺的，”江大軍摸著胡須稀少的下巴，問道。

金向前點了點頭，郁悶道：“八九不離十，要不然，李山奎早就鬧了，我也向他們重活組組長反映過了，大家都是干一樣的活，能不能平等對待，那家伙嚷嚷李山奎光動嘴，不干活，給不了。”

軋鋼廠有很多辛苦危險的檢修任務，領導們為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也是辦法頻出，其中就有干一天重體力活，給半天加班的獎勵。

“所以，你就沒法了？”

“哪能呢，我去找過車間主任，只是……”

江大軍暗自搖頭，也不打擊這家伙了，“你自己的事，找領導有什么用，你是讓領導信你個毛頭小子，還是信那個組長的？”

金向前情緒激動，大聲道：“明明是那個組長在瞎說，我們組的人干活，從來不偷懶。”

這重要嗎？江大軍暗自吐槽，“這樣，不是李山奎不樂意干嗎？你干脆換人得了。”

金向前猶豫道：“這樣不好吧，我們組其他人，一看就不是干苦力的人，這萬一影響了檢修進度……。”

“有什么不好的，人家都說了李山奎只動嘴巴，不干活，咱們給他換個人過去，不是正合他意嘛，”想了一會，江大軍又補充道：“主意我給你了，用不用隨你。”

目送金向前離開，江大軍暗罵，TMD，一堆爛人，還想把他拖下水。

對比一下，江大軍竟然覺得四車間也還不錯。

……

上午出去的晚，遛彎回來的也晚，這不都到飯點了嘛，江大軍回到車間，抓起飯盒，趕忙往食堂跑去，去晚了，別說菜了，湯也剩不了多少。

至于剩菜，根本不可能的，一食堂的大廳還掛著‘杜絕貪污浪費一切行為’的條幅呢。

額，這句話是化自主席的名言--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

“哎，白工，董工，你們倆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不吃飯了？”

江大軍剛出車間大門，就遇到廠技術科的兩個技術員。

“吃什么飯啊，這不有事嘛，”二人也不停留，徑直鉆進了車間。

江大軍雖然有些好奇，但還是吃飯要緊。

反正，這倆人都是13級技術員，還是國家干部身份，總不能進去搞破活吧。

飯桌上，江大軍把這事跟班上有名的八卦男金衛國說了一遍，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你說他們倆啊，崩理他們，就是倆瘋子，”金衛國吐槽道。

“什么意思啊，金哥。”

“知道德勝門外的功德林嗎？”

江大軍大驚失色，“這倆人是敵特？”

“什么跟什么啊，聽說功德林有個書呆子，每天正事不干，凈想著造一個不用燒煤燒油，就能自己轉的機器，這不扯淡嘛。”

金衛國啃了一口饅頭，咽下，繼搖道：“白董二人干的，跟那個書呆子差不多，竟然異想天開地認為憑咱們軋鋼廠現有設備，就能扎出超薄帶鋼，能不能扎這個，這都是設備制造之前就決定了的，這兩人不是做無用功、浪費時間嘛。”

“那廠領導就沒想過試一試？”

“怎么可能沒想過，要是咱們真能自主研發出來一種新產品，那還得了，廠領導還真組織全廠技術人員攻關過，可惜失敗了，薄帶鋼倒是能軋出來，但是，一塊鋼板薄厚不均，根本沒法用。”

想了一會，江大軍問道：“搞創新，一次失敗很正常吧，怎么不多試幾次？”

金衛國搖頭嘆道：“你怎么知道沒試過，當時的廠領導，嗷，就是剛調走的劉廠長托外事口的人，專門去咱們的設備制造廠家問過，人家廠家都說了，靠這套設備，根本不可能扎出超薄帶鋼出來，還推薦給咱們新的設備，可惜，咱們沒錢買。”

江大軍心情有些糟糕，“外國人說不行，咱們就當真認為不行了？”

金衛國見多不怪，“每一個剛聽說這事的人，差不多都是你這樣的反應，可是，我們講實事求是，事實如此，明明都不可能的事嘛，干嘛還要一條路走到黑。”

“那為什么他倆還在繼續？”

“所以說，他倆人是瘋子嘛，跟他們一批進廠的大學生，現在發展好的都11級技術員了，發展一般的也升12級了，就他倆還在13級待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