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草廠三條胡同，江家祖宅大門外。

除了四叔因為要早起去找人外，其余江家諸人該到的，都到了。

說起來，老江家也是外來戶，江大軍爺爺年輕時，參加過義和團，跟著首領們入京投靠朝廷，打外國佬。

然后就是八國聯軍侵華跟庚子國難，老老江事敗后，就獨自脫身，留在了京城，開枝散葉，到現在也就65年。

所以，老江家現在成年男丁不多，加上江大軍，剛好十個人，昨天大伯說要聯絡所有能聯系上的親朋好友，倒真不是想把事情搞大，而是現實的客觀需求。

除去單獨行動的四叔，大伯挨個分派任務。

首先就是聯絡各自的岳家，然后還有老江家這些年積累的朋友、同鄉，再一個就是聯絡江香秀婆家的人。

看著一大堆人，實際上這些人不可能都來的，一家來個一兩個就不錯了，大伯合計最后能有三十四人，也算夠用了。

接著就是挨家湊錢票了，哪個時代打仗，打的都是后勤跟錢糧。

別人來幫忙助拳，不能白來，肯定要去館子搓一頓，走的時候，還要帶2包煙，京城老話叫局氣。

大伯開口就是八大樓之一的豐澤園，看的江大軍也是暗自咂舌，就是有些費錢，每家都要出100塊，趕上老江倆月工資了。

江家人丁少，用錢堆人，也是沒辦法，但錢太多了，大伙有些不樂意。

大伯壓下眾議，開頭道：“揮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我看很有道理，我是家里老大，今天我就專制一回，咱們就這么定了。

爺們兒都想好了，這事要是做成了，以后誰還敢欺咱們頭上？不過是幾個錢的事，咱們這叫花錢買平安，誰家要是困難，不好當面講，私下跟我說一句也行，我替他出了。”

“再一個多退少補，我看咱們這錢是足夠的，還有佛爺那里能刮回一部分，香秀他婆家不想以后抬不起頭，肯定也要出一部分的，所以，這五百塊錢不是全都用了，肯定還有不少剩余的。”

其余人都被分配去聯系各家親戚了，江大軍因為年紀最小，被照顧跟著堂哥江大明，去找他的戰友了。

……

前門天全茶館

“你說從打磨廠到前門大街路上，被佛爺順了東西，那當時的錢票是裝在衣服兜里，還是錢包里呢？”

江大明的戰友牛向陽倒是熱情，知道兄弟倆著急，見面也不客套，徑直問起案情來，這兩地正好都在他們所轄區。

江大軍兄弟二人面面相覷，江大明問道：“這跟案子有什么關聯嗎？”

牛向陽倒是沒半點意外，普通人眼里，佛爺還是很神秘的，“關聯大了去了，你們有所不知，這佛爺也分好多種，有專門吃火車或公交車這趟線的，也有走大街小巷的，不能隨意撈過界的。

走大街小巷的，按個人手藝，又分好多種，手藝最差的扒褲兜，這個不用刀片子就行，誰都能干，厲害一點的扒外衣的下口袋，再厲害一點的就是扒外衣的上口袋，還有就是專門順包里東西的。”

江大軍見老牛話里還有未盡之意，做了一回捧哏的，左手拍了一下腦門，嘆道：“這還真是術業有專攻，向陽哥您不說，我們做夢都想不到，一個佛爺還能讓那些孫賊玩出個花來。”

牛向陽搖頭嘆道：“這才哪到哪啊，真正厲害的佛爺是串門進屋的那種，輕巧的開鎖進去，身手利索的直接翻墻，我們所才幾個人，也就只能專顧這些危害最大的佛爺了，老百姓還不理解。”

茶過三巡，江大明道：“大軍，要不這樣，你在這陪老班長喝茶，我先去趟娘兒家，把事問明白，再過來找你們。”

江大軍搖頭拒絕，“哥，再怎么著，也不能您去，你就在這老老實實地把我向陽哥給陪好了，我有自行車，來回也快。”

牛向陽也不傻，看出哥倆給他唱雙簧來了，忙道：“哪能你們哥倆來回忙活，咱們一起過去吧，對了，咱姨在哪個醫院來著？”

牛向陽騎著公車，跟江大軍哥倆一起去京城醫院。

嗯，這個時代的公車，多半是指自行車，像軋鋼廠那些主任科長級別的，騎的都是廠里的公車，只有大領導才有專門的汽車坐。

三人來到京城醫院，江香秀正無聊的躺在床上，表弟張文凱陪著。

“娘兒我們哥倆來看您了，好點沒？”

江香秀臉色有些蒼白，讓兒子扶她坐起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哎，大明啊，好長時間沒見著了，都怪我，讓你們操心了，我現在好多了，大軍，你也坐，這位是？”

“我戰友，前門派出所的牛向陽，今天過來了解案情的，對了，娘兒昨個買東西時，錢票都放在哪里了？”

江香秀連忙道：“牛公安您好，這點小事還勞煩您過來，對不住了，昨兒，我帶了一個黑色皮質小手包，錢票都裝那里了。”

牛向陽也不生分，開門見山，“那大姨您那包現在還在嗎？”

“肯定在的，這包雖然底下劃了一個大口子，找維修鋪的老師傅，縫補一下，還是能用的。”

江大軍看著倆人雞同鴨講，開口圓場道：“娘兒，牛公安問的不是這個意思，他想問的是，您的包現在在哪？”

江香秀有些赧然，隨機恢復正常，“您說這個啊，包還在家里呢，要不我讓大凱回家拿吧。”

牛向陽想了一會，說道，“算了，不用這么麻煩，在前門這片，有這刀片手藝的沒幾個，慣好劃包的，也就王四跟皮猴子倆人，咱們直接去街上找人吧。”

三人走出病房，到車棚取車。

江大軍疑惑道：“向陽哥，咱們都知道這倆人了，為什么不去他們家堵人？”

牛向陽搖頭笑道，“你啊還年輕，不知道他們這些地溝里老鼠的規矩，他們這一行當有句話，叫禍不及家人，咱們是不能去他家堵人的。”

“您是公安，也不行？”江大軍大為驚訝，你是兵啊，居然跟幾個賊講道上規矩，這貨怕不是個黑警吧。

“公安怎么了，又不是走官面手續動手抓人，我這算是私活了，肯定要講規矩的。”

“那您明知道他們幾個都是佛爺，為什么不抓呢？”

牛向陽也是苦笑，“你以為我們不想抓啊，整天讓老百姓背后罵我們不干正事。”

牛向陽甩出幾根大前門，挨個分發，“是不能抓，真要放開了抓，還指不定有多少人，為了吃一碗公家飯犯事呢。”

江大軍了然，原來還是缺糧食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