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的話對遲歸來說，可謂十分的重。

她無力辨白。

李善沒再為難這個可憐的人，轉頭朝夢游望去：

“你介不介意我帶我朋友過來？”

“介意。”

夢游十分直白。

“他們不是壞人，都信得過，而且他們的上司也是我上司，那位大人物曾經幫你們遮掩你們的痕跡。”

李善連忙解釋：

“我敢帶他們過來，就說明我確信這幾個人不會傷害你們。”

“下次不要這么做，我不想拿我們部落的族人冒險。”

夢游搖了搖頭：

“是你告訴他們我們的位置嗎？”

“……是我上司發現的，不過向我的同伴告知這里是我的主張，我想著既然已經被他發現了，再讓他的心腹，也就是我的幾位同伴知道問題應該也不大。”

李善指了指身后的運輸車：

“他想和你們做一筆交易，我想至少要讓你們親眼看到實物，才能讓你們看到他的誠意，而光憑我一個人，沒辦法把這么多東西安全地送過來。”

“……了解了。”

夢游點了點頭：

“什么交易？”

“再過一段時間，機械領域和血肉領域將開戰。”

李善簡單地將文樂的計劃對夢游說道：

“屆時，一個大勢力內部分裂的兩派將會開啟內戰，我上司決定協助其中一派對付另一派，為求穩妥，希望能邀請你們參戰，

“他會給你們提供武器和裝備，在戰爭中獲得的一切收益，都歸你們所有，也不需要擔心機械領域的人報復，因為你們將會被偽裝成我上司的戰部。”

“你先在外頭等一下，這件事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和我爹商議一下。”

夢游沒有多說，轉身正要回E11基地，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將一個包裹拋到了李善手中：

“這是你要的東西，你清點一下。”

李善打開包裹看了一眼，看到總共十二支藥劑整整齊齊地排成了一排。

標著一階的藥劑有神秘領域、法術領域、符紋領域的各有一支，二階、三階的除了四大技巧領域外，還有符紋藥劑各三支。

這幾支符紋藥劑除了李善自己用，蒙見力、劉叔那里都各需要一支。

“對了，之前抓回來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克利維爾，他的身體出現了嚴重的衰弱。”

夢游突然說道：

“是今天早上發現的，我剛想和你說這件事，然后知道你要過來，我就想等你過來再說。”

“衰弱？”

李善心頭一驚。

仔細想來，克利維爾似乎也好像有一段時間沒和自己主動聯系了。

“克利維爾？你還好嗎？”

李善在腦海中小聲呼喚，但沒能得到回應。

李善頓時憂慮起來。

這段時間的相處，李善對克利維爾也有了一些了解。

這是一個還不錯的人，除了膽子小了點，幾乎沒什么缺點。

盡管膽小，在自己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始終沒有拒絕幫助，還給自己解答過不少的問題。

這樣的人，因自己而死……

李善突然轉頭，對尤娜問道：

“如果在沒有完全消化二階知識的情況下注射三階藥劑，會有什么后果？”

“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死亡。”

尤娜不假思索地回答，隨后又疑惑地問道：

“你為什么要問這個呢？”

“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會怎樣？”

“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成功，但是不會立即升階，直到完全消化二階知識。”

“……我知道了。”

李善點了點頭，隨后轉過頭從包裹中挑出一支戰斗領域藥劑，往手臂上扎去。

“你要升階了？”

尤娜朝李善手中的藥劑望了一眼，看到那個仿佛植物水管一樣的藥劑上標著的是二階藥劑，心里不知為何暗暗松了一口氣，隨后看到藥劑上標著的“戰斗領域”四個字時，頓時一臉驚訝：

“你……二階藥劑？你不是四階戰斗領域嗎？”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將驚訝的目光朝李善望來。

“說來話長。”

李善沒有回答，只是閉上眼等待。

過了一會兒，劇痛襲來，李善渾身一顫，咬緊牙關抵抗。

“他……不用止痛劑嗎？”

張莉疑惑地朝尤娜望了一眼：

“我以為升階的時候去醫院開止痛藥是必備花銷。”

“可能是習慣了……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看上去挺窮的，一千五的房租跟我羅里吧嗦了老半天。”

“一千五一天？”

“一個月。”

“一千五百萬？”

“一千五百元。”

“他不是元素領域那個什么協會的會長兒子嗎？”

“不是，他只是頂替別人的身份，和我姐姐假結婚而已。”

尤娜將“葉舟”事件的前因后果對張莉解釋了一遍。

“所以他沒騙過我們？也就是說……他可能以前真的是變異人？”

張莉朝一旁盤坐在地的李善望了一眼，又將震驚的目光朝留在原處的幾名變異人望去：

“他們……不是怪物，是我們的同胞？”

“恐怕是的。”

“機械領域……不，四大文明領域這些年都做了什么？”

“我們用變異人的生命，締造了四大文明領域的繁榮。”

尤娜想了想，說道：

“我不認為兩百年的時間，四大文明領域能在遍地變異體的惡劣環境下，能發展到如此繁榮的程度，變異人養殖獲得的大量變異體核心想必在其中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不可否認變異人養殖對四大文明領域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在沒有變異人養殖行為之前，即便面對著變異體的威脅，人類仍舊存在，你說的話只是美化惡行的一種說辭。”

張莉滿是肌肉的腦子此刻仿佛變得好使了不少：

“好在現在李善掌握了去除變異組織的辦法，如果這種方法能普及，所謂的人類和變異人的對立就可以完美解決了吧？”

“我不確定，去除變異組織這種事我聞所未聞，而且就算真的存在這種事……”

尤娜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壓低了些許：

“四大文明領域不會容忍這種事存在的，所以如果被四大文明領域知道這件事，和這事相關的人，包括李善，可能會被四大文明領域清除。”

“為什么？如果變異人不是怪物，只是一些得了病的普通人，讓變異人變回普通人不是好事嗎？”

“變異人……是變異體核心的主要來源。”

情緒一直十分低落的遲歸突然插了一嘴：

“如果我們聽說洛克菲勒在養殖普通人，我們會憤怒，會抗議，會抵制，但……如果洛克菲勒養殖的是變異人，我們可能會選擇無視，因為變異人養殖和我們利益相關，就算有所懷疑，也不會深究下去……

“在我們的潛意識里，變異人只不過是牲畜，甚至說不定我們心里其實希望養殖的變異人越多越好。”

眾人沉默了下來。

突然解開的真相讓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好受。

“李善！”

突然，E11基地的門口，夢游的身影冒了出來：

“我爹同意了，我們將參與這場戰爭……你在升階？”

盤坐于地的李善臉上痛苦的神情非常明顯，全身肌肉規律的抽動也符合注射戰斗領域基因藥劑的特點。

“快結束了。”

李善在尤娜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望著夢游說道：

“那什么，你有止痛藥嗎？”

“有。”

夢游一愣：

“你沒吃藥就注射藥劑了？”

“我哪知道會這么痛！我記得我注射第一支藥劑的時候沒那么痛啊！”

“你在說什么胡話，除了文明藥劑，技巧類藥劑那支注射會不痛的？就連文明藥劑，注射的時候也有頭暈腦脹的副作用。”

“是……是這樣嗎？”

李善有些恍惚。

梁偉東給的那支藥劑注射的時候頭暈腦脹，但沒出現過這種全身劇痛的副作用。

和夢游互換身體的時候倒是體會過這種劇痛，但當時李善還以為是互換身體獲得身體記憶才導致的和藥劑注射所不同的副作用……

“感知藥劑、法術藥劑、神秘藥劑也是這種全身劇痛嗎？”

“有一點區別，但都差不多。”

（所以梁偉東給我的藥劑……不是感知藥劑，是知識類的文明藥劑？）

李善晃了晃腦袋，對夢游說道：

“你們確定要幫忙？”

“嗯。”

夢游說道：

“我們以前一直在血肉領域所屬的沿海區域生活，雖說那里的生活很艱苦，每天都有可能被海底冒出的變異體襲擊，

“但至少在運氣好的情況下，可以獲得一些領域柱和變異體核心……雖然大部分都被血肉領域的家伙搜刮走了，但留下來的那一部分變成了我們夢家壯大的重要本錢。”

停頓了一下，夢游又說道：

“十多年前，變異體和人類的戰爭越演越烈，那個戰火連天的地方已經不適合我們生存，于是我們趁亂從沿海區域跑回了內陸，找到了這個廢棄的基地并躲了起來，

“我們在這里平安地生活了十年，生活或許會一直這么安穩下去，但也或許有一天，我們會突然被發現，然后被剿滅，消失在塵埃里。

“所以我們想發展、壯大，直到成長到足以在陸地上立足，不被人欺負，你給我們的東西可以給我們的發展壯大爭取時間，但還不夠，

“我們需要資源，需要一整個部族發展壯大的資源。”

“……我上次不是給了你們一批變異體核心嗎？不夠用？”

李善有些疑惑。

上次李善送給夢游的變異體核心不論是質量還是數量，理論上都超出了這個幾千人部落的消化能力才是。

“你覺得我們會缺變異體核心嗎？”

夢游麻木地說道：

“變異人無法控制自身的徹底變異在什么時候出現，當變異人徹底變異的時候，就會變成變異體，然后變異體就會變成變異體核心，

“對我們來說，變異體核心一直都是可再生資源……我們缺的是領域柱，我們需要把手頭的資源迅速變現成戰力。”

“總而言之，能達成合作意向真是太好了。”

李善朝夢游伸手：

“給我一片止痛藥。”

“哦，好。”

夢游疑惑地朝李善丟出了一枚果實一樣的東西：

“這是這兩天夢欣研發出來的水果藥物，沒什么實際意義，但味道還不錯……

“現在才吃會不會太晚了？”

“一點都不晚。”

李善三口兩口吃下水果藥，然后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他迅速地取出一支藥劑，扎到了手臂上。

藥劑上標著的“三階戰斗領域”格外的醒目。

“如果我出了意外，”

他指著身旁的尤娜對夢游說道：

“交易就由她負責執行，你們聽她安排就好了。”

“你瘋了？”

夢游猛地抓住了李善的手臂：

“你這樣會死的知道嗎？”

“知道。”

“那你……”

夢游呆了一下：

“是為了克利維爾？”

“是。”

“你……我記得你和他不熟。”

“不熟也不能害人啊。”

李善笑了笑：

“對了，我有個舅舅，叫劉子平，現在被我上司庇護著。

“如果夢家屯能在陸地上立足了……有機會的話，請務必關照一下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你真的有病。”

夢游猛地將李善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這條命我保了，你舅舅你自己關照去吧。”

他一把將李善甩到背上，然后望著周圍赭石小隊的隊員說道：

“你們是李善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李善說你們可以信任，所以我信任你們，請隨我來，我們會真誠招待朋友。”

說完，他徑直走向E11的入口，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赭石小隊眾人面面相覷，盡管已經從李善口中得知了變異人的真相，但真的下定決心進一個變異人的“巢穴”，仍舊還是需要巨大的勇氣。

即便是知道內情的尤娜、疑似知道內情的蔚東來、張軍杰，此刻心中都有些猶豫。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竟是一直仇視著尤娜和李善的遲歸。

她第一個朝E11的入口跑去，剛跑兩步，又轉頭對赭石小隊的眾人喊道：

“都愣在那里干嘛？快過來啊！”

看到眾人還有些呆愣愣的，遲歸又說道：

“既然他們已經把我們當成朋友了，那我們還保持著對朋友的懷疑，未免有些太沒禮貌。”

眾人這才放下戒備，陸陸續續地跟在遲歸身后，朝基地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