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跟你男朋友分手,真的不是因為你家暴嗎?
- 暖暖甜月光
- 森木島嶼
- 15487字
- 2022-02-24 11:35:22
01.
沒用多久,晏輕“一拳把男神揍進ICU”的事情就在科室里傳了個遍。
但罪魁禍首其實是一根魚刺。
在很多人看來,魚刺卡喉嚨的應急處理方法就是喝醋軟化或者吞咽食物,將其軟化、壓入胃中,然后消化排泄。
可實際上更有可能刺穿食管道,甚至刺入胸主動脈。
胸主動脈破裂的危險性不言而喻。
林嘉軼的情況比想象中復雜很多,會診結束后,晏輕和心血管以及消化科的同事聯手負責手術。
總算保住了一條命。
但林嘉軼因為開胸,在ICU躺了一個多月。
這事兒自然瞞不過林嘉樓,他停工守著。
于是,林嘉軼也停了個把月的工作,躺在醫院里都快發霉了不說,還被嚴格限制了吃穿住行。
好不容易趁林嘉樓出去,林嘉軼特意支走了看護阿姨。
特級病房廁所和浴室合二為一,外邊的洗手臺單獨分出來,隔了道門,林嘉軼確定阿姨走了,才拎著盒子溜進了衛生間。
晏輕被韓醫生推來查房,剛想抬手敲門,就聽見里邊乒乒乓乓的聲響,混雜著男人嗚嗚咽咽含混不清的聲音。
“熱的熱的!”
“又熱又軟,噓,悄悄的,我剛把阿姨支出去了。”
“對,就得趁熱!嘶嘶嘶——”
晏輕:“……”
她抬手敲門,里邊半天沒人應,她生怕這少爺在里邊又折騰什么幺蛾子,只好試著進去:“我進來了?”
門被推開的瞬間,林嘉軼正好拿著筷子從衛生間出來,嘴角一圈淡黃色不明污漬。
兩個人撞了個正著,面面相覷的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從衛生間的方向撲面而來。
晏輕太陽穴突突直跳,看著林嘉軼手里的餐具。
林嘉軼搶在她前面先回答:“別誤會,我沒吃屎?!?
“……”
然后,他舉著盤子補充:“烤榴梿。”
兩個人尷尬相對的時候,房門被推開。林嘉樓剛剛掛斷電話,濃濃的奇怪味道撲面而來,他忍不住皺眉:“小軼,你在干什么?”
“烤榴梿?!?
“打掃廁所?!?
兩個人異口同聲,林嘉軼悄無聲息地沖晏輕使眼色,然后偷偷去關身后衛生間的門。
晏輕順著他的動作瞥見架在洗手臺上的手機,還有炸雞可樂、火雞面、墨魚丸……一堆垃圾食品,儼然大型吃播現場。
于是,她又把剩下的小吃報了一遍。
林嘉軼:“……”
晏輕叮囑:“你現在傷口還沒有完全恢復,應該忌油膩辛辣刺激飲食?!?
“沒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吃這一點兒沒什么事?!绷旨屋W說著不動聲色地用眼神指指林嘉樓,暗示晏輕幫他一下,小聲道,“我這不是得固粉嗎?”
“輕視健康問題是對你自己身體的不負責。一根魚刺卡出生命危險,還沒長教訓?”
這能一樣嗎?
魚刺的事情就是個意外。
就吃點垃圾食品被她說得這么嚴重,林嘉軼忍不住想嘀咕兩句。
“當然,你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愛惜,是你的事情,”她繼續道,“但你的治療期間,不服從醫囑,也只會再給我們的工作添麻煩,浪費醫療資源?!?
“……”
真沒勁。
吃幾口東西而已,回頭都能給她上升到社會道德層面上去。
林嘉軼瞥她,年紀輕輕,講話一板一眼,跟個教導主任似的,又氣又笑:“醫生姐姐,倒也不用說得這么嚴重吧?”
碰上她嚴厲的視線,他又有些無力,隨手把勺子丟進垃圾桶:“行行行,不吃了,行了吧?”
晏輕沒接話。
林嘉樓跟晏輕禮貌致歉,然后看向弟弟:“再在這里多待幾天觀察,等會兒我會跟樊哥那邊說一聲,然后把李姨也喊過來一起照顧你,你就先好好養著,什么都別惦記?!?
林嘉軼:“……”
一個阿姨就已經天天看著他了,再來一個,這是軟禁?。?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轉過頭去看晏輕,輕哂:“哦,我記得的,粉絲,想讓我多待幾天嘛,現在滿意了吧?”
神經病。
晏輕睨他一眼,懶得再搭話,喊錢小雅進來進行基本檢查。
出了病房門,錢小雅總算忍不住,捧著臉:“我的天哪,舞臺上從頭A到腳的酷哥,背后竟然偷偷躲在廁所里吃榴梿哈哈哈,這也太萌了吧!”
晏輕扯嘴角:“你確定把這種奇奇怪怪的嗜好叫萌?”
“萌啊!晏輕姐,你不懂,長得好看的人就算拉屎都是香的?!?
“基因突變?”
“……”
算了。
錢小雅覺得顏狗的世界,晏醫生永遠不懂。
查完房,晏輕回辦公室草草解決了早上沒來得及吃完的早餐,干面包剛塞進嘴巴里,沒嚼兩下,小護士匆匆忙忙跑過來找秦主任,得知人也不在晏輕這兒之后,急得不行:“劉大叔又來了,在樓下鬧呢?!?
晏輕眉頭微皺,喝了兩口水把面包壓下去,起身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一樓大廳繳費處,男人六十多歲的樣子,很胖,穿了件白色背心和運動短褲,倚著柱子半坐在地上,哭得臉色漲紅,頭發也被抓得一團亂,這會兒正扯著個小護士的衣角,扯著嗓子號:
“醫生,求求你們了,先給我治病吧!
“我難受,渾身疼,我兒子以后會來繳費的。
“咱們醫院一向不就是要先救人要緊嗎?
“你們認錢不認人,見死不救??!”
……
周圍已經圍攏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還有不少拿著手機在拍照。
男人見狀哭訴得越發厲害。
晏輕看清地上的人,嘲諷一笑,然后把胸牌摘掉,撥開亂哄哄在拍照的人群,走進去。
后者很明顯也看見她過來,眼神有片刻閃躲,連帶著聲音都小了些,但礙于這么多人在看,只好錯開視線,繼續朝旁邊的護士哀號。
小護士則扭頭為難地看向晏輕:“晏醫生。”
晏輕示意小護士走,然后過去拉開劉權拽著小護士的手,揚聲:“劉叔!”
劉權心不甘情不愿地松手。
晏輕就勢扶他起來:“沒人見死不救,但醫院也有醫院的規定。您還有力氣在這里鬧事,不如先打電話喊家屬過來陪您辦個手續?”
劉權瞄了眼圍觀的人,然后脖子一梗,眼看著又要哭了:“我兒子出差去了,家里就我一個老家伙,難受得緊,求你了醫生,要不你先借我點錢,先給我安排個病房治病吧?等我兒子回來了,我肯定還你……”
旁邊經過的病人和家屬都看著老頭子可憐,偶爾交頭接耳議論兩句,說什么的都有。
劉權見狀大有要下跪的架勢。
晏輕皺眉,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扶住,臉色難看,扭過頭:“小雅,喊?!?
她話沒說完,手上一輕,有人從她手里扶起老頭兒。
“行了,我知道,老爺子那邊你先幫我看著。”林嘉軼對著電話講完,把手機揣進衣兜里,扶著老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轉身看著還準備喊保安的晏輕,“至于嗎?”
他才從住院部看完老爺子回來,很遠就看見晏輕跟老人起爭執。
“好了沒事,散了散了。”小武幫忙打發走圍觀的病人和家屬。
晏輕只好說:“林嘉軼,你不知道情況,別多管閑事——”
“醫生,”林嘉軼看著她,“不是你早上才剛跟我強調過嗎,身體健康才最重要……規矩規矩,我知道,可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
晏輕剛想說話,劉權撲通一下直接跪下了:“謝謝年輕人,等我兒子過兩天回來,肯定立馬還你錢。”
晏輕:“……”
林嘉軼:“……”
我倒也還沒說要借你錢。林嘉軼心想。他把人扶起來,扭頭囑咐小武帶老人去辦手續。
晏輕還想攔一下,被林嘉軼擋住:“哎,差不多得了,規矩重要還是人命重要?老人年紀都這么大了,真拿不出錢你還打算見死不救?”
“年紀大的人多了,都挨個去救,醫院是慈善機構?”晏輕冷著臉,反問。
林嘉軼一噎:“不是,你這人怎么不講理?我救人也有錯了?”
“沒錯,全世界困難的人那么多,你救得過來?”
“能救一個算一個,總比見死不救良心難安晚上睡不著覺來得好吧?”
晏輕輕哂:“你以為自己做了好事,挺偉大?”
“你這是什么意思?”他氣笑了,“我也是在幫你好不?剛才那么多人都在拍,你是不知道現在網絡有多發達?這事兒回頭被人往網上一掛,隨便取個標題,你就能被網友噴到自閉你信不信?”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用你操心。”
“你冷血動物?”
“多謝夸獎?!标梯p轉身就走。
林嘉軼氣得對著空氣揮了一拳。
02.
“晏輕姐,你怎么不跟他說啊?”
下午,錢小雅得知林嘉軼把人收了,還因為這個跟晏輕起了爭執,急得從手術室出來后一路上跟在她后邊碎碎念:“你們倆明明都沒有錯,他就是不知道情況,你跟他解釋一下不就好了?”
“我能攔著別人做好事?”
“晏輕姐,”錢小雅有點?了,“你生氣了?”
“沒有。”
錢小雅癟癟嘴,還想說什么,被晏輕打斷:“下班了,你不打算回去?”
“啊,回呢回呢!”錢小雅果斷地收拾桌子拎包溜號。
桌上,手機振動,是喬婉打過來催她的。
晏輕剛接起來,里頭就傳來喬氏標準大嗓門兒:“你人呢,到哪兒了?我已經拿了票準備排隊,你快點過來啊,這節目錄制要提前進場的!”
晏輕邊整理病例,邊關電腦,與此同時,腳下把鞋子鉤過來換上,瞟一眼時間:“十五分鐘后到?!?
“我可是下了血本,回頭要是遲到我估計得跟你玩命,這可是我老公綜藝首秀……”
“知道了。”
“唐延的綜藝首秀?”
小武看著全副武裝,偷偷摸摸從醫院里溜出來的林嘉軼,急得想叫祖宗:“就算是玉帝下凡,哥,你還是個病人。回頭林總再知道,你倒是沒事,我得被他拉出去砍頭啊,別去了吧行不?我讓人給你現場直播不是一樣的?”
“出都出來了?!绷旨屋W攔了輛出租車坐上去,“你跟我去,最壞的結果就是五個小時之后,回來了咱倆一起被我哥罵;你不跟我去,現在回去,就相當于提前五個小時挨罵,還得是你一個人承受火力,你琢磨琢磨?”
小武相當為難,一咬牙還是上了車:“我還是跟你一起吧。”
“好兄弟!”林嘉軼得逞,笑著拍小武的肩膀,“放心,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今天過去就只做觀眾,我保證頭發絲兒都不會少一根。”
他有模有樣地舉手起誓擔保。
節目錄制在附近的演播大樓。
其實一場綜藝錄制對林嘉軼來說,并沒有什么好看的,他只是單純想偷偷摸出來溜達而已。
出租車在正門停下,外面人很多,他穿著簡單的白T戴著口罩,混在人群里倒也不算太突兀,提前聯系好的工作人員出來接他。
林嘉軼跟著往里邊走,余光瞥到旁邊隊伍里熟悉的身影,想到她堅持規矩的事,忍不住掉轉方向,朝那邊走去。
“我的爺啊!”小武哭唧唧跟在他身后,“您還嫌事情不夠大嗎?”
喬婉為了見男神,特意化了個美美的妝,可是提前來排隊,在太陽下面曬了幾個小時,好好一朵嬌花愣是給曬成了蔫菜葉,這會兒正對著化妝鏡前前后后照著補妝。
雖然晏輕也不太明白——在離舞臺那么遠的距離,又在人堆里,唐延就是有八倍鏡也不一定能精準無誤地狙到她的情況下,化桃花妝還是玫瑰妝又能有什么兩樣,但還是很配合地幫她舉著鏡子挑顏色。
“林嘉軼不是在你們醫院嗎?”喬婉邊補妝邊聊八卦,“你有沒有跟他打過照面,他有沒有說過唐延的事情???”
晏輕立馬就想到他在廁所吃榴梿,多管閑事還說她冷血動物的事情,冷冷道:“沒有。”
“也是,大家都說他跟唐延是死對頭來著,說起來也是尷尬,兩人同期出道,又是同個男團,當初林嘉軼的人氣還要比唐延高一截,結果這兩年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就從一眾新星里隕落了,還挺可惜!”
“可惜嗎?”晏輕語氣淡淡的。
“可惜啊,怎么不可惜?可惜了我這張帥到慘絕人寰的臉?!?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晏輕下意識地回頭,對上林嘉軼那張嘚瑟又臭屁的臉。
“是不是?”他說。
晏輕下意識警惕地環視四周:“你瘋了?”
不在醫院待著也就算了,還盡往人多的地方跑,真的不要命。
“我這不是好心來接你嗎?”林嘉軼看她這副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又故意調侃,“沒事,反正我這么糊,放心,除了你這種真愛粉,沒人認得出來?!?
“……”
“走嗎?”他食指甩著工作證的塑料扣,“我帶你們進去啊。”
喬婉眼睛一亮:“真的可以???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您真是個好人,來來來,帶路帶路?!?
晏輕沒動。
“哦,我忘了,”林嘉軼折返,挑著嘴角笑,“晏醫生高風亮節,要守規矩,肯定不愿意跟我們靠關系走后門。”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晏輕學著他的笑,抬頭直勾勾地同他對視:“那當然還是比不上林大善人樂善好施菩薩心腸?!?
喬婉卡在中間,一時間聽不懂他們在對什么暗號,但莫名其妙從兩個人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絲絲涼意:“要不……”
“不要?!?
“不用?!?
喬婉:“……”我還沒說話呢。
兩個人還在對峙,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亂,混雜著慌忙的腳步聲和尖叫。
警笛轟鳴。
人群四散著逃開,有人往大樓里沖躲避危險,也有人看熱鬧不要命,往前涌過去,一時間秩序全無,場面兵荒馬亂。
“搶劫犯,剛從銀行出來,有刀呢!”
“我去,有生之年沒想到我也能撞上這種場面。來,讓一讓,讓一讓,擋著我拍照了!”
“拍個屁,人命關天的事情,就知道拍!”
“不知道扣了誰家的小孩,夭壽哦,才七八歲的小姑娘!”
“我的媽呀,好像捅傷了一個警察,滿胳膊都是血!”
“這得是殺人犯??!”
“上樓了!上樓了!”
……
人群里議論聲沸騰,警察很快過來組織群眾撤退。
穿黑衣服的劫匪拖著人質退入旁邊那棟樓,同演播樓相鄰,這段時間在做整修,還沒有竣工,里邊沒有人。
大概是因為電梯停止運行的緣故,從晏輕他們這里看得見黑衣服的男人單手抱著小姑娘一路上了二樓,然后推出小孩卡在窗戶邊上,自己哭著跟警方談條件,說家里老人和小孩都危在旦夕,自己實在走投無路才這么做。
下面小孩的母親已經哭得幾乎暈厥。
辦公大樓的落地窗前,小女孩臉色蒼白,半邊身體都懸在窗戶邊上,已經嚇得不會哭了。
警方、談判專家和繞后的警力都已經行動。
大家的心都懸著,晏輕察覺到窗邊搖搖欲墜的小女孩狀態似乎有些不太對,張著嘴巴喘不過氣來,嘴唇發紫。
她跟身邊的警察報了身份,然后過去問小女孩的母親情況,后者猛然一驚:“心臟!她去年才做過心臟手術……”
林嘉軼忽然猜到晏輕的意圖,往前追了兩步:“晏輕!”然后被警察攔住。
這邊,晏輕已經跟身邊的女警察直接往大樓沖過去。
室內一聲重響,趕上去的警察已經在跟男人搏斗,小女孩身體一軟,整個人癱倒在窗邊。
心臟病發作緊急,搶救不及時,四到六分鐘內就很有可能發生危險。
好在樓層不高,晏輕來不及進去爬樓梯,索性踩著一樓打開的窗戶和外面的支架,再借著花壇里的樹枝,縱身一躍,直接翻進屋內,將小女孩放平,迅速檢查之后,解開小女孩的衣領,開始徒手做胸外按壓進行心臟復蘇。
林嘉軼和喬婉進不去,隔著很遠替晏輕捏一把汗。
很快歹徒被制伏,救護車也很快趕過來,晏輕幫忙把人送上車。
“沒事吧?”見晏輕回來,喬婉差點兒哭出來,“剛剛那什么情況你看不出來?你不要命啊?我都快被你嚇出心臟病了?!?
晏輕自己也是懸著一口氣,但情況緊急,沒有選擇的余地。她扯扯嘴角:“這不是沒事嗎?”
林嘉軼從小武那里拿來紙巾遞給晏輕,然后把手里的礦泉水打開,垂眼看著她的手肘:“破皮了,沖一下。”
晏輕從外面翻進去的時候,手肘蹭傷,傷口沾了鐵銹。她順從地把手伸出來,任由他幫忙沖洗。
“不是講究規矩嗎?”林嘉軼語氣不冷不熱,“哪條規矩定的,讓你在警察執行任務的時候自己撲上去?”
“你不是講愛心嗎?”晏輕學著他同樣的語氣懟回去,“剛才那劫匪不也挺可憐,沒錢沒老婆,上有老下有小,你怎么沒去讓警察網開一面?”
林嘉軼:“……”
見他不說話了,晏輕冷哼一聲:“就像法律是準繩一樣,規矩也不是為了框死或者傷害什么人。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不能因為同情對方,就放縱他們危害別人以至于社會利益的行為?!?
林嘉軼聽著,突然笑了,別過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晏醫生,我覺得你以后要是不當醫生了,可以去學校代課。”
“勞您費心?!标梯p皮笑肉不笑地抽回手。
這場意外事故來得快解決得也快,只是進場稍微晚了些,但也沒太影響到他們去看男神的綜藝,只不過才剛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幕,幾個人興致稍減。
晚上結束,喬婉跟他們反方向,自己打了車。晏輕則跟林嘉軼一起,先順路送他回醫院,再送她回家。
結果剛下了車,他們就看見醫院大廳里吵吵鬧鬧的場景。
“晏醫生?”值班的小護士見她回來,停住腳步,看了眼旁邊的男人,遞了個眼神,“六號床家屬來了?!?
“劉權?”晏輕問,順便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林嘉軼一眼。
“嗯,來要人的。”
林嘉軼皺眉:“要什么人?”
“要什么人?”
一個五大三粗光著膀子的男人冷笑著:“還敢問要什么人?我爸好端端一個人,你們這家黑心醫院,非說老人家有病,誆人進來住院,現在好了,人呢?”
“人呢?”林嘉軼問小護士。
他記得劉權,是他囑咐小武去繳費辦手續,還因為這個跟晏輕斗嘴來著。
“下午換藥的時候還在。”小護士皺著眉頭,也急得不行,“我們以為他吃完飯在樓下溜達,結果人再也沒回來?!闭f完轉過頭,“林……”
這是林嘉軼帶進來辦手續的病人,之后的費用也都是他在承擔,現在出了問題,小護士就想問問他情況。
“別往我們身上賴啊?!毙∥浒蚜旨屋W往自己身后推,“我們也不認識他,出于好心才幫忙……”
“好心?”
男人嗤笑,背著手無賴似的往導醫臺的椅子上一坐,蹺著二郎腿,語氣嘲諷:“我求著你好心了?好心把我爹給弄丟?還好心?誰知道你們到底安的什么心!
“少廢話,叫你們領導出來,那可是我親爹,在你們醫院丟的,你們得負全責,賠償吧。”
“小雅,去給秦主任打電話?!?
晏輕喊錢小雅去通知人,然后又問護士小徐:“去找保安調監控,讓吳哥帶人在周圍找一找?!?
“您好,我是這里的醫生晏輕?!标梯p接了杯水遞給那男人,不卑不亢,“您放心,該我們承擔的責任,我們肯定不會推諉。只不過現在事情還沒弄清楚,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劉老先生,您在這里大吵大鬧也不能解決問題對不對?”
“解決個屁!”男人很暴躁,一把打翻杯子,上來就要揪晏輕的衣領,“你們這些庸醫,凈會跟老子打太極,別說那些有的沒的,要么交人,要么賠償!”
他瞪著眼睛盯著晏輕吼,幾乎要跟她鼻尖對鼻尖。
周圍幾個護士眼看著他要動手,立馬過來拉人,被男人不耐煩地搡開。
晏輕抬手用力拍掉他的手:“劉先生自重。”
后者還想發脾氣,她扣住他的手肘,往他腿彎踹了一腳。男人悶哼一聲不得不撒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還想再說什么,忽然臉色一變,痛呼著以一個別扭的姿勢歪下身子,他胳膊還被身后人擰了個圈,氣勢瞬間萎了一大截兒,扭過身去看來人。
林嘉軼看眼下這情況,加上晏輕的態度,也猜到個大概。
這父子倆都不是省油的燈,估摸著這樣的事情不止一次了。
“一個大男人,出了事兒不急著解決問題,在這兒為難一群小姑娘?”林嘉軼還維持著擰巴著對方手臂的動作,語氣嘲諷,“你當兒子的,照顧不好老子,找不到人了來醫院找事兒?”
他擰著對方手臂重重往旁邊推開。
男人炸了,沖著周圍嚷:“看見沒,醫生打人了!”
“別別別,我可沒醫生那么好的脾氣,”林嘉軼扯扯空蕩蕩的胸口衣襟,“我不是醫生,單純一個……”他沉吟片刻,然后看向奓毛的男人,“不愿透露姓名的帥氣市民。”
晏輕:“……”
秦主任很快趕過來處理,保安這邊也終于有了劉權的消息,說是在附近的粉店賒賬,跟人起了沖突,又嚷著說自己是病人,無理取鬧,被趕過去的警方帶回派出所。結果父子倆碰面,又是一通大吵大鬧。
這些家庭糾葛,就交給民警去調解處理了。
晏輕揉揉剛才磕在桌上的后腰,秦主任問她:“不要緊吧?”
“沒事?!标梯p搖搖頭,扯了個笑,擺擺手,然后往外走,“交給你們了?!?
兩個人往外走,林嘉軼又在旁邊的藥店拿了瓶活絡油和創可貼,幾步追上來,隨手塞到晏輕懷里,又忍不住問:“怎么回事?”
“劉大叔支氣管囊腫,幾年前就來過一次,沒錢繳費,但是賴在醫院不走,后來纏著我要借錢,結果做了治療拿了藥,跑了再沒回來過。后來病情復發,又跑回來賣慘。剛實習的小護士看老頭兒可憐,就自掏腰包替他墊了醫藥費,他又故技重施。這次倒好,再加上個來鬧事的兒子……”
林嘉軼有點心虛:“那你那會兒也沒告訴我。”
“我都是冷血動物了,說的話你聽得進去?”
林嘉軼不作聲了,垂眸片刻:“抱歉。”
“什么?”晏輕有點詫異。
“抱歉啊,”林嘉軼認錯也認得坦誠直率,“我收回說你是冷血動物這句話?!?
“沒事?!边@么正式的道歉,她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那就和好了?”林嘉軼盡會順桿往上爬,朝她伸手,“以后愉快相處,你還是我這第一帥哥的頭號粉絲?!?
晏輕看他這副樣子,有點想笑,也伸手,等他握過來的時候,又突然抬手拍過去。
林嘉軼撲了個空,笑她:“幼稚。
“哦,對了,醫生姐姐,我還有一個問題?!?
“說?!?
“就是,”他回憶起她踩著窗戶翻二樓、反手扭劉權兒子的畫面,笑了下,把腦袋湊過去,“你跟你男朋友分手,真的不是因為你家暴嗎?”
“我沒有男朋友?!?
晏輕下意識接了一句,然后才反應過來,他調侃她暴力的意思。
“滾蛋。”
03.
林嘉軼在醫院做開胸手術的事情沒傳開,有林嘉樓扛著,也沒人敢多問,連唐延都是忙完行程,等到林嘉軼快出院的時候,才知道,于是擠出時間過來看他這位病號。
“喲,還活著呢?”
人剛一進門,塑料兄弟情就展露無遺。
唐延摘下口罩,幸災樂禍地走過去,戳林嘉軼胸口的傷疤:“怎么回事?嫌林氏豪宅睡著不舒服,圖新鮮跑醫院里來睡了?給你虛的,還能不能行了?”
“滾滾滾!你懂個屁!”林嘉軼眼睛盯著手機屏幕,頭也沒抬,靠在床上用腳鉤過來一把椅子,沖他揚揚下巴,“坐,先給小爺我剝根香蕉?!?
唐延笑,坐下來替這位爺剝香蕉:“怎么著啊,打算住到什么時候?”
“你還知道問!”林嘉軼剜他一眼,手里噼里啪啦打著游戲,一把結束,才抬眼,“但凡你再來得晚點兒,哥們兒指不定就回家活蹦亂跳了?!?
“你這話說得,你進醫院是我送的?”唐延笑罵,又說起正事兒,“樊哥給你接了《音樂嘉年華》的邀請,你知道吧?”
“知道,”林嘉軼放下手機,“我看過了。”
《音樂嘉年華》是淘汰賽制的原創競賽類音樂節目,導師團由唐延在內的流量歌手和資深前輩組成,每期邀請業內歌手和一部分海選挖掘到的新人歌手,根據節目組給定的主題創作歌曲,然后抽簽式舞臺PK,比賽評分由導師團、現場觀眾以及網絡投票進行評比,層層淘汰,最后選出音樂之王。
“第一期主題就是愛情,這也不算我提前透題吧,他們這會兒應該在會議室公布主題了,只不過你去不了,等會兒會有人通知你的,也就我,親自跑來給你送題目,感不感動?”
“聽你這意思,我還得給你頒個獎?”
“那當——”唐延說到一半,看見他不懷好意地一笑,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立馬又改口,“倒也不必?!闭f著又忍不住開始幸災樂禍,“我琢磨著,這節目組是不是針對你。哈哈哈哈,愛情,嘖,歌還準備得出來不,單身狗?”
“客氣客氣,同單身狗?!?
“別別別,我好歹有過前女友?!?
“得了吧,五十步笑百步,”林嘉軼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話,損唐延,“就您那一周不到的戀情,拿出來顯擺也不嫌丟臉!”
公司雖然明面上不允許談戀愛,但像唐延這種咖位,其實只要不被爆料出來影響到利益,大家通常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他當年那段戀情已經成為大家調侃的一個段子。
早前還在男團的時候,唐延跟拍MV的女模特一見鐘情,一起看了場電影之后告白,成功脫單,結果第二天姑娘再約他出去的時候,他已經飛去國外參加封閉訓練了。結束之后,他第一時間給女朋友打電話,本來只是矯情兩句,說自己情況特殊,戀愛不能公開,還要三天兩頭跑外地開始異地戀,“客氣”地問她后悔嗎?姑娘想了想說,挺后悔的。
戀愛一周,異地六天,第七天就分手了。
可憐了唐延定制的情侶抱枕還在快遞路上,最后拿去墊貓窩了。
“林嘉軼你大爺!”
唐延再被扯出陳年舊事,惱羞成怒,三兩下剝好水果,極其粗魯地一把塞進林嘉軼嘴里,惹來林嘉軼一陣嗚嗚咽咽的反抗。
林嘉軼踹了他一腳:“唐延你渾蛋——”
晏輕敲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兩個人姿勢詭異地湊在一起的畫面,臉上表情停頓片刻,然后出聲:“抱歉,打擾了,需要我等會兒再進來嗎?”
“滾滾滾!”林嘉軼下一秒把唐延趕一邊去,然后恢復一本正經的樣子,乖巧躺平,“我不是說你啊,醫生姐姐,來來來!”
晏輕:“……”
唐延嗤笑:“出息!”
他就看不慣林嘉軼這副人模狗樣的架勢,趁著林嘉軼裝乖巧,狠狠捅了林嘉軼手肘一下,看著林嘉軼痛得齜牙咧嘴又不好發作才心滿意足,俯身拿水杯的時候,在林嘉軼耳邊調侃:“我說呢,占著人病房不騰位置,合著是被醫生姐姐給勾了魂兒啊?那什么,藝術來源于生活,你加油,趁早也把這歌寫了?!?
林嘉軼保持假笑,沖他咬牙:“閉嘴吧你!”
“這我粉絲,”說著,林嘉軼又扭頭沖著晏輕笑,“是吧,晏醫生?”
晏輕:“……”
她沒搭話,喊身后的錢小雅過來做例行檢查,然后恢復公事公辦的態度:“韓醫生身體不舒服,所以今天還是我替她過來一趟。”
潛臺詞是:別自作多情了,不是為了你才來的。
“嗯,我知道。”
林嘉軼應著,但完全不像是把話聽進去的樣子,乖乖配合護士小姐姐做檢查,目光卻一直落在晏輕身上,語氣里始終染著笑:“喜歡我又不丟臉,沒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況且你上次給我傷口縫合得很漂亮,都沒留什么疤,我暫且可以認證你為我的頭號粉?!?
晏輕:“……”
唐延忍笑罵了句“傻子”。
晏輕其實很想附和一句,但礙于身份和場合,實在懶得搭話,索性只聽后半句,權當他夸自己專業技術不錯了,冷淡道:“謝謝?!比缓罂床v記錄和日常檢查,又俯身低頭去看他的拆線傷口。
一層薄薄的藍白條病號服,陡然被剝開,胸口肌肉線條流暢,不至于過分浮夸,也不會顯得羸弱,只是上面一道暗紅色的手術縫合傷疤破壞了美感。
晏輕清了清嗓子。
裸露在外的皮膚驟然接觸到冷空氣,她的手指頭按上去又有點癢,林嘉軼笑著“嘶”了口氣,往后縮。
“晏醫生?!彼雎?。
“嗯?”晏輕以為他有什么不舒服,抬眼看他。
兩人視線相撞。
“雖然我們和好了,但是檢查歸檢查,”他漫不經心地笑,拉長語調,“你可別趁機占我便宜??!”
晏輕耳根一熱,下意識地縮回手,隨后才反應過來,她只是例行檢查拆線傷口恢復情況而已。
身后錢小雅她們還在偷笑,晏輕很快調整情緒,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別多想,例行檢查?!?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似的,她繼續道:“沒什么大問題,你不是瘢痕體質,平時多注意,可以恢復?!?
“真的?你可別騙我???”林嘉軼看上去還挺擔心自己的傷口,“你也知道,我靠臉吃飯的,萬一以后留疤,找不到老婆了,我還回來找你負責啊?!?
靠臉吃飯,疤痕又沒長你臉上!
晏輕想懟回去,又覺得這貨越搭理越來勁,想了想,也沒再接話。
林嘉軼手術后恢復得不錯,傷口愈合情況也很好,其他各項指標都正常。
“明天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晏輕忽略掉林嘉軼的調侃,直起身,例行囑咐,“之后的飲食注意一下,暫時盡量避開過于生硬的,特別是帶刺和細骨之類的東西,注意保護食道。適量攝入蛋白質,注意均衡飲食,按時作息,不要熬夜,避免不良嗜好。”
想到他們之前提過的他專心音樂,她又補上一句:“也保護好嗓子。”
“遵命!”
林嘉軼比了個“OK”的手勢,一副“我就知道你很關心我”的表情,做完檢查,一骨碌從床上翻起來,朝她伸手。
晏輕以為他要說什么,收起病歷夾,頓住步子,用眼尾瞥他。
——還有事嗎?
——不要簽名合照嗎?
兩個人對視三秒,各自用眼神問出心里的疑慮,也沒從對方眼里得到答案,于是各自默認了肯定答案。
“那——”
晏輕話剛出口,只見床上那人彈起來,一把鉤住她的脖子,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對著手機扯出了個燦爛的笑臉。
她下意識地去看鏡頭,“咔嚓咔嚓”兩聲響。
晏輕:“……”
緊接著,她手上的病歷夾和筆被拿走,林嘉軼大手一揮,簽上自己的名字,邊扭頭跟唐延嘚瑟:“看見沒?來趟醫院醫生都是我粉絲,唐小寶,你有這待遇嗎?我這是要火啊,人氣馬上碾壓你,你現在是不是特有壓力?”
“林二狗,你是不是想死?”唐延上去就是一記鎖喉。
“你不能因為嫉妒我就動手,”林嘉軼避開他,轉過頭把簽好名的病歷夾遞回晏輕手上,“畢竟我十四億少女的美夢不是吹來的?!?
晏輕看著被他龍飛鳳舞的字體占得滿滿當當的病歷夾:“……”
她實在沒忍住,澄清道:“我不是你的粉絲?!?
唐延差點兒笑出豬叫。
林嘉軼愣了下,很快順著話不尷不尬地給自己找場子:“哦,行,那就她除外,她不算少女——”
晏輕收血壓儀的動作一重,“不小心”按到他的手腕。
這幾年練就的鋼鐵臂力也不是假的。
林嘉軼臉色瞬間一變,齜牙咧嘴地痛呼一聲,求生欲瞬間爆棚:“是仙女!”
唐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門口舉起手機錄像了,毫不留情地嘲笑:“十四億翻車現場,我保存了啊,想要回去,你開個價!”
……
晏輕對上林嘉軼氣呼呼的眼神,無辜道:“抱歉,不小心?!闭f完才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揚了揚嘴角。
“晏醫生,”林嘉軼揉著自己的手腕,五官都皺在一起,嘶著氣,“你現在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男朋友了吧?”
“我怎么就沒有男朋友了?
“唐延昨天還死纏爛打要跟我結婚我說什么了嗎?傻坯玩意兒,有男朋友了不起?。?
“昨天大半夜的還把人帶回來,光著膀子在客廳走來走去,就那奶油充的肌肉顯擺什么呢,姐姐我一拳能打爆十個!
“我看她男朋友?他也配!氣死我了。哎,我到了,等下跟你講?!?
喬婉掛斷電話,跟著手術的護士,一路上風風火火地過來找晏輕,一邊走著一邊說:“聽說熹熹發燒了,怎么回事???鄭世鵬有沒有來找你?咱寶貝閨女可不能給他——”她手上還拎著大包小包,剛走到門口被唐延一手按住腦門攔住。
他下意識地戴上口罩,以為來者是走錯病房或者偷跟來的私生飯,皺眉問外邊的護工:“怎么回事?”
喬婉兩只手都占著掙扎不開,頭被按著半天起不來,只聽到男的的聲音,張口就開始胡扯:“哎哎哎,有話說話別摸腦袋,松手啊,我的腦袋只有唐延能摸,你……”
唐延一愣,氣笑了。
“我朋友。”晏輕說,過來接了喬婉手里的袋子。
唐延松了口氣,松開喬婉,垂眸頗好笑地看她。
喬婉看清來人,愣怔片刻。
外界傳聞唐延跟林嘉軼一向不和,喬婉壓根兒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他,這會兒看著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娶老婆了?”
唐延摘下口罩,側頭同喬婉對視,好氣又好笑,扭過頭問林嘉軼:“人以群分?這一個兩個的,怎么都有認不出正主的毛?。窟@屆粉絲不太行啊!”
喬婉吞了吞口水,才后知后覺瞪大了眼睛:“草——”又很快反應過來要保持自己的形象,“是指一種植物,對高等植物中除了莊稼、樹木、蔬菜以外的莖干柔軟的植物的統稱……”
唐延:“……”
04.
“沒男朋友的意思是已婚?”
林嘉軼揚揚下巴指向等在走廊上的男人,然后側頭看向晏輕,調笑道:“連閨女都有了,醫生姐姐,你這進度著實有點超乎我意料啊。”
晏輕沒接他的話,把查房記錄交到錢小雅手里,囑咐了她兩句,然后徑直走過去,沖男人點頭示意,后者抬腳跟上。
林嘉軼回頭,跟唐延四目相對,用眼神道:怎么回事?
唐延聳肩,用眼神回:我怎么知道?
“你們……”
喬婉還沉浸在見到唐延本尊的震驚里,又見這兩人并不像傳言里是死對頭,反而眉來眼去的,好半天才把自己的世界觀重新塑起來,表情有點難以言喻:“關系挺好?”
“不好?!碧蒲雍苁窍訔壍仨旨屋W一眼,有模有樣地說,“知道他為什么會來醫院嗎?我打的?!?
“我錄音了啊?!绷旨屋W回頭,晃了晃手機,“震驚——某當紅歌手竟因嫉妒將林姓頂流打進醫院?!?
喬婉算是看明白了,不想摻和男人之間的幼稚游戲,繼續追著唐延問:“所以,林嘉軼家里的那只貓,其實跟你家的是同一只?”
“嗯,他偷走的?!碧蒲幽托臐M足小粉絲的好奇心。
“要點臉,誰一天到晚不著家,觍著臉求我幫忙養的?”
“這都不重要,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很久了?!眴掏窈鷣y揮手打斷他們的低齡對話,低頭在包里翻了好半天,然后在唐延一臉期待的目光中,抽出來一張皺巴巴的名片,展平遞到他手上,“哪,自我介紹一下,小人不才,愛寵寵物醫院絕育一把手,保證手起刀落,無痛苦,不住院,割掉蛋蛋,幸福一生!”
她又補充:“24小時開機,全天在線。有需要一定找我啊,給你九九折。”說完又還惦記著晏輕這邊的情況,拎起袋子就跑,留下莫名覺得下體一涼的唐延,看著手里的名片。
九九折?
他看看林嘉軼:“我是不是該說句謝謝?”
辦公室里,兩個人隔著桌子相對而坐。
男人西裝革履,頭發悉數梳向后面,低頭回完幾條消息,有些不耐煩地按掉手機。
沉默良久,男人才緩緩開口:“晏醫生,我知道做這個決定很艱難,我是熹熹的親生父親,放棄她我也很不愿意,可是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能不接受現狀,不是嗎?”
“鄭先生,”晏輕面上沒什么情緒,抽出紙巾擦干凈手,拿出紙杯接了水,遞到他面前,“您也說了,您是熹熹的父親?!?
她抬眼,反問:“有哪個父親會愿意拱手將女兒送去死路?”
“什么叫我把她送去死路?”
鄭世鵬也有些惱了,不自覺揚聲,很快又平復心情:“晏輕,你是醫生,你也應該知道,熹熹現在這個狀態,跟死人沒什么區別……”
他意識到自己的用詞有些過分,很快改口:“抱歉,我是說熹熹現在沒有主動的生理活動已經幾年了。你是醫生,你應該清楚,她不會再有醒過來的可能了?!?
“我只知道,醫學上從來沒有下過植物人絕對不會轉醒的定論,沉睡二十七年轉醒的病例也不是沒有?!?
自從鄭熹入院至今,鄭世鵬已經跟晏輕溝通了不止一次,但每次最后都會被她用這種話懟回來,他真是沒見過這么軸的人,那點兒耐心也瀕臨殆盡。
“晏輕,我知道你過去跟清婉關系好,你不愿意接受熹熹現在這種狀況,希望有一天她能醒過來,我也能理解??墒撬貌涣肆?,清婉也已經不在了,我一個大活人總得活下去吧?”
晏輕不冷不熱:“鄭熹一個大活人就該去死嗎?”
“我公司現在運營困難,資金早就周轉不開了。”鄭世鵬徹底急了,一肚子火氣上來,“但凡她躺在那里睜睜眼睛我也算她是個活人,但她動都不能動,就是現在把她從三樓丟下去,她都不會有感覺,跟死人有什么區別?我每年每月都還得拿一大筆錢出來給一個死人做貢獻?”
“你當然不想讓我放棄治療,傳說中治愈率百分百的晏醫生,總不能讓鄭熹這一個例外給破壞了名氣不是?”鄭世鵬氣急了,冷笑道,“再說,他們多住一天,你們醫院就能多收一天的費用,不是嗎?晏輕,求你了,放過我吧,拿錢續命是有錢人才干的事兒,我沒錢!”
“為了收錢?”
辦公室的門“砰”地被人從外面推開,喬婉把手里的袋子重重摔到桌上:“姓鄭的,人不要臉真的就無敵了。你自己的親閨女,從住院到現在你來過幾次,哪次過來不是說要拔管子放棄治療?也好意思說你是她爸爸?有這么當爸的人?
“熹熹每年要花多少錢你心里沒點兒數?晏輕想賺你錢?就你每次給的那點兒撫養費,都沒她給熹熹砸的零頭多,虧你這話說得出來!
“哦,還有名氣,鄭先生,你搞清楚,晏輕是胸外的,你閨女當時傷的是腦袋,況且她入院的時候,晏輕還是實習生,自始至終,都不是晏輕手下的病人,她也就是為了于教授才做了這么多。腦子不用就捐出去,別在這兒碰瓷兒行不?
“你想放棄治療,有本事去跟熹熹的外公外婆商量啊,來找晏輕干什么?她欠你的?”
喬婉是個暴脾氣,吼起來氣兒都不帶喘的,整個兒一機關槍。
鄭世鵬啞火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丟下一句“晏輕,性子太軸對你沒什么好處”,甩袖子走人了。
喬婉端起桌上沒碰過的水杯,仰頭灌下去,拍著胸口:“這給我氣的,要我說你就是太好脾氣了,下次他再過來,別搭理!”
晏輕“嗯”了聲,低頭整理東西。
秦主任從門口進來,看了眼情況:“晏輕,你來一下?!?
“好?!标梯p應聲,緊跟著出去,一開門差點兒撞上倚著墻站在門邊上的林嘉軼。
兩個人對了個眼神,她沒說話,先跟著秦主任往外走。
是鄭熹的并發癥加重了。
植物人長期臥床,最常見的會出現墜積性肺炎,肺部感染。鄭熹最近發熱不斷,也都是炎癥導致,即便這幾年晏輕盡可能找最細心的護工小心看護,但對著一個沒有知覺、不能言語的小孩子,依然沒辦法做到百分百的照顧,她的身體狀況也在一天天變差。
“小晏啊?!?
秦主任把鄭熹的情況跟晏輕簡單說完,收起手上的一沓檢查單,從病房出來,跟她并排走著,伸手扶了扶眼鏡:“你從前是于醫生一路帶過來的,我知道,熹熹現在的狀況,你是醫生,也不用我再多解釋。我呢,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些話,還是想跟你啰唆兩句。
“沒錯,醫學史上不是沒有奇跡,可奇跡之所以為奇跡,就是因為它本身就是個例中的個例?!?
“主任——”
“好好好,這咱們暫且不說,”秦主任握著保溫杯喝了口水,輕輕嘆一口氣,“可是熹熹現在已經出現并發癥了,肺炎、發燒,然后再是肝腎器官衰竭。好,就像你說的,十年二十年之后出現奇跡,可是小晏啊,熹熹出事的時候也不過四歲大,即便她有一天真的醒過來,面對的不僅是漫長的康復,還有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一個什么都不懂,話也說不清楚,還重病纏身的,只有四歲孩童意識的成年人,活下來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我也是醫生,不想勸任何人放棄生命。但是小晏,熹熹的情況不一樣,說白了,她現在就是靠呼吸機維持著生命,于醫生不在了,她爸爸有了新的家庭,只剩下年事已高的外公外婆,現在有你自掏腰包維持她的生命,以后五年十年二十年呢?你要一輩子這樣下去嗎?”
晏輕閉了閉眼,手指不自覺攥在一起:“可是當時如果不是我——”
“那是一場意外?!鼻刂魅未驍嗨?,“該判刑的已經判了刑,你別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照你這么說,那我這個做主任的,豈不是罪魁禍首?小晏,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那樣做的,于醫生從來沒有想怪過你?!?
晏輕還想說什么,秦主任看她一眼,結束這個話題,從文件夾里拿出一份資料:“下個月B市有場胸外ERAS論壇,你去吧,順便給你放兩天假。這段時間韓醫生不在,你也連著快兩個月都沒好好休過假了吧?”
晏輕接過資料隨便掃了眼,應下來:“好?!?
“哦,對了,我們醫院會來個從國外回來的醫生,你到時候去接他一下,你們一起去?!?
“好?!?
有人來喊,秦主任轉頭應了聲,又看看晏輕,拍拍她的肩膀。
外邊起了風,晏輕攥著手上的資料,從樓梯一級一級往下走。
樓下小廣場上有個小花壇,有老人坐在邊上,扶著老花鏡,研究其實根本看不懂的檢查報告單,身邊是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來往的路人。
像她第一次見鄭熹的時候。
那時候她才剛來醫院實習,被老師于清婉帶著,結果當天就撞上手術失敗,家屬情緒失控,從醫生到她這種觀摩的,但凡穿著白大褂的,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言辭激烈難以入耳。
她躲在儲物間偷偷摸摸地哭。
小姑娘從外邊經過,睜大眼睛看了她好久,等她情緒緩和一點兒了,才從兜里摸出一包紙巾和糖果遞給她,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腦袋,奶聲奶氣地安慰她。
她在花壇邊坐下來,單手握拳,抵住額頭。
“其實,”林嘉軼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支著大長腿在晏輕身邊坐下來,“你又何必呢?”
他聽喬婉大概說了鄭熹的情況。
鄭熹是晏輕老師的女兒,爸媽離婚,媽媽去世,留給外公外婆照顧,但老人年事已高,小姑娘在醫院躺了差不多五年,住院和平日治療包括飲食起居護理等各種問題都由晏輕一手負責。
鄭世鵬每年都需要支付一筆撫養費,但這兩年來,他公司效益不見好,加上鄭熹并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所以幾次希望晏輕幫忙說服二老放棄治療,因此沒少起爭執。
“不都說你晏醫生心腸硬沒有人情味嗎?”
見她心情不好,林嘉軼故意半開玩笑緩和氣氛,又道:“你只是醫生,又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更何況,你們已經積極治療好幾年了,但是像鄭熹這種情況,轉醒的概率確實太小,現在尊重家屬的意愿,放棄治療,沒有人會覺得是你的錯。”
他試圖伸手去拍她的背安撫,斟酌措辭:“而且,這對小姑娘來說,未必不是解脫……”
“你懂什么!”晏輕忽然抬頭揚聲,眼圈泛紅。
她平日里一貫是冷靜沉穩的做派,難得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
林嘉軼愣了下,對著她這副樣子,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立馬放軟態度:“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你別哭啊?!?
鄭熹只有十歲,還有呼吸、體溫和心跳,還沒死。但智能、意識、思想、情感都已經全部喪失,不知饑飽,大小便失禁,哪怕偶爾有吞咽之類的動作,也完全是肌肉本能。
她是醫生,這些她比誰都清楚。
“林嘉軼。”不過片刻,她已經收斂了情緒,閉了閉眼,按揉眉心,平靜又理智地問他,“如果她是你的親人,你會因為治愈的可能性太低,就直接放棄這一條生命嗎?”
林嘉軼張了張嘴,想繼續勸她兩句,但始終沒發出來聲音,又默默地閉上了。
半晌,他垂眸,眼底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