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橪想象過無數次，溺水是什么感受。

她曾打過一盆水，將整張臉埋入水中，一直憋著氣到頭暈腦脹。

可是還不夠，她完全有能力掙扎，自救的本能也能讓她重獲呼吸。

她好奇，又害怕，一次次想要嘗試，一次次又退縮。

如今，當她沉入水中，源源不斷的水往口鼻里灌，原本毫不費力的呼吸，變成了無可逃脫的痛。

耳邊沒有了任何聲音，但又是有聲音的，那聲音像是一股氣流的無止境循環，呼呼作響，將所有感官拖入深淵。

胸腔的沉悶愈重，像壓了一塊兒巨大的石頭。

眼睛又酸又澀，又漲又痛，像是流了眼淚。

可誰知道，是眼淚流進水里，還是水浸入眼中變成了眼淚呢。

她開始掙扎，手腳亂動，想抓住什么往上游，不得章法的掙扎卻讓她越陷越深。

意識漸漸模糊時，她聽到有人在喚她：“阿橪啊......”

那聲音溫柔，卻又帶著痛。

她費力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身影飄忽著朝自己而來，心中頓時涌出無限喜悅。

阿恒，是不是只有這樣，你才舍得出來與我見一面？

她張開雙臂，迎接她的摯愛。

……

游泳池里出現溺水事故，這在謹城國際學校還是頭一遭。

有說溺水之人是莫學神的女朋友，若不是他親自在場，后果不堪設想。

也有說莫學神將人救起來之后，又是人工呼吸又是心肺復蘇，在那女孩兒嗆出水后，莫學神抱著她失聲痛哭。

傳言不知是真是假，只是第二日，游泳池關閉，所有教練和救生員集體消失，說是在家寫檢討。

M班，有兩人沒來上課，無聲證明了謠言的真實性。

大家聊八怪聊得忘乎所以，只有一個人縮在教室一角，嚇得瑟瑟發抖。

……

謹城二院的病房里，剛剛回國不久的溫玉瀾，氣色看起來不錯。

想必熱帶的水土更養人吧，風應該都帶著甜味兒。

母女倆依舊一躺一坐，背對無語。

房門推開，秦召明和林子成一起走了進來。

“醫生說沒什么大礙，明天燒退了就可以出院。”林子成走近床邊，看著閉眼裝睡之人，沒好氣地搓亂了她的頭發。

秦召明站在溫玉瀾身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回去休息吧，坐了那么久的飛機也沒休息好，一會兒有護工會來。”

林子成連忙道：“你們一起回去，繼續你們偉大的造人計劃，都守在這兒干嘛呢，人又沒大事兒。”

秦召明板起臉：“你多大人了，說的什么話？”

一直閉著眼睛的林兮橪，睫毛輕輕顫了顫。

林子成往沙發上一癱，轉移了話題：“話說，我妹妹出這么大的事兒，這破學校也沒來個人慰問一下嗎？上個課差點兒把小命兒丟了，是不是應該追究學校的責任？”

“少生事！”秦召明往門外看了一眼，提醒道，“莫總的兒子救了兮橪，一直守在外面，你還想怎樣？”

溫玉瀾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眉頭一擰：“哪個莫總？”

秦召明自知一時嘴快，漏了餡兒。

溫玉瀾盯著他，笑了，“那個莫總？”

秦召明依舊沉默。

溫玉瀾愈發笑得歡。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讓兮橪好好休息。”秦召明接過她手上的外套，替她披在身上。

兩人出去時，門外已經不見了那個男孩的身影。

溫玉瀾的臉色從房間里一出來，瞬間由晴轉陰。

她側過臉，陰沉沉地盯著秦召明，一字一頓道：“你是不是……有些事沒告訴我？”

秦召明摟著她，輕聲哄著：“回家再說，好嗎？”

溫玉瀾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門被關上后，林兮橪睜開眼睛，嗤笑：“還以為你真的想通了。”

林子成坐在沙發上沒動，睨著她。

“沒事，大不了以后被人誤會你是孩子的爸爸，我幫你解釋幾句。”

“林兮橪，你差點兒被淹死還有心情在這兒跟我貧嘴？”

林兮橪一把拉起被子，遮住了頭。

半晌，又扯下來，露出一雙眼角尖尖的清眸，“他還在外面？”

“哪個他啊？”林子成明知故問。

林兮橪不理會這人的幼稚，吩咐：“叫他進來吧。”

林子成氣得瞪眼：“小林子，我不是你的護工！”

話是這樣說，林子成還是站起了身。

門再次開了又關，進來的人卻不是救命恩人。

趙一璐一見林兮橪就紅了眼，撇著嘴說：“林兮橪，你嚇死我了！”

林兮橪爬起床，艱難地伸出手給小胖子抽了張紙。

小胖子順水推舟，哭得稀里嘩啦。

林兮橪就盯著她哭，等她哭夠了，又遞給她一杯水。

這到底是誰病著呢，唉！

“這下你真的火了，林兮橪。”趙一璐吸了吸鼻子，接過水杯，又補充一句，“全校聞名的那種。”

“哦……”林兮橪倒是淡定，還有心情自我調侃，“我猜，他們又編排了一出年度大戲吧。”

趙一璐把自己聽的最多的一個版本一字不落地告訴了林兮橪。

末了，弱弱地問了一句：“莫學神真哭得那么慘啊？”

林兮橪啞然失笑，怎么會傳出這樣的版本？

難道是游泳館里的工作人員被莫非罵的太慘，又怕傳出去丟份兒，刻意編排了這么一出深情戲碼來？

想起自己醒來時看到的那張臉，林兮橪又笑不出來了。

“他人呢？”

“我讓他先去吃點早餐，一會兒就回來。”

趙一璐觀察著林兮橪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莫學神昨晚一晚都沒回去，昨天聯系不上你的家人，好像是你爸爸的助理說要找人來，但莫學神又不放心，就從自己家里叫了阿姨來照顧你。”

自己昨天是怎么被送進醫院來的，林兮橪還記得，只不過這次不是背著，莫學神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從游泳池到校門口……

車上，那人一直摟著她，嘴上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她：“沒事啊，我們去醫院，沒事的。”

林兮橪覺得自己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然后，然后她就睡著了。

她只知道自己睡得很沉，許久都沒睡過這么好的覺。

林兮橪望向窗外，贊同道：“嗯，他是個好人。”

趙一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