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圳不是一天建成的
- 深圳傳
- 老亨
- 13260字
- 2022-02-24 13:56:13
深圳深深深幾許?
在開始深圳話題的具體討論之前,先得對“深圳”有個大概的認知。“你可能知道香港到底有多香,廣州到底有多廣,澳門到底有多少奧秘;但是說正經的,你未必真正知道深圳到底有多深。”知乎網友“千江一月”認為深圳的深度顯然不是由深圳河決定的。深圳河在中國10多萬條的河流體系里面,絕對是一條非常普通的、無足輕重的河。理解深圳的深度,需要對全球地理有深刻的理解,需要有更寬的歷史尺度和更廣的未來視野。
深圳是一個不斷變化的名字,主要有兩種內涵。一種是老深圳概念,即在1979年3月5日設立深圳市、1980年8月26日成立深圳經濟特區之前的深圳。另一種則是設立深圳市、成立深圳經濟特區以后的深圳,這才是我們今天所說的新深圳概念、深圳特區概念,范圍與歷史上的寶安縣版圖大致相當。“千江一月”舉了石家莊的例子來說明深圳地名復雜內涵的有趣變化:石家莊原來是正定縣郊區的一個小村莊,因為1907年要修正太鐵路,法國工程師埃士巴尼選址這里修建火車站,由此逐漸演變,帶來了一個嶄新的城市。悲哀的是,現在石家莊人已經很少知道埃士巴尼這個人。不那么悲哀的是,深圳人現在對1911年開通的廣九鐵路上那個名叫“深圳墟”的火車站的印象越來越深刻。
深圳的“圳”字,是指田野邊上的水溝。這是典型的具有非常明顯的當地特征的地理名詞。正如西北沙漠中大坂的“坂”字,四川的“壩”字,湖北大別山的“畈”字,浙江湖州山區的“岕”字。從這個字的來源就可以看出,歷史上的深圳,只不過是一個有水有土、適合于種田行舟的小地方。這大約就是老深圳的概念了。
從深圳的移民成分、姓氏來源和職業結構看,歷史上的深圳不可能是一個漁村。歷史上寶安縣的人口來源主要是外地移民。基本上由廣府人、客家人和潮汕人構成主要的移民群體。廣府人沿珠江而下,大多分布在西部南頭一帶,沿東部海岸線而來的漁民主要是潮汕人,他們占據了各處海灣。而最主要的客家人則是沿東江流域從南嶺九連山到龍崗的山區而來。清朝晚期,新安縣轄區占地2364平方千米,人口22萬,客家人占60%,其中九龍半島北部,現羅湖福田一帶范圍,大部分為客家人居住。客家人的主業是種田,不是捕魚。
姓氏調查也顯示,在原深圳居民中,鄭姓來自河南新鄭縣;簡姓來自河北涿州市;黃姓來自湖北江夏;莊姓來自湖北;文姓來自江西吉安,是文天祥的后裔。雍正年間,大量移民來到深圳開墾荒地,其中客籍村莊就多達345個,他們都是種田的農民。據民國時期寶安縣1934年的統計資料記載,寶安縣共有耕地面積54萬畝(360平方千米),水稻種植面積23萬畝(約153.3平方千米),從事漁業的人只有250人,兼營漁業者700人,但養蠔的人不少。
歷史上的寶安縣曾有“四大墟”,那就是深圳墟、沙井新橋的清平墟、沙頭角老街和觀瀾墟。到清朝末年,包括香港地區的墟場已經達到37個之多,與河流的運輸緊緊聯系在一起,形成了完善的市場網絡。所以“千江一月”認為,歷史上的深圳,更像一個市場。
1911年8月14日,廣九鐵路正式通車,并舉行了通車和接軌儀式。當廣九鐵路建成以后,深圳墟及羅湖附近就變成了舊市場網絡與新市場網絡的連接點,是中國大陸在南方與外部世界溝通的最重要的市場空間。廣九鐵路的建成,才是深圳現代史真正的開端。
深圳作為歐亞大陸東南的一個端點,是水陸交通和鐵路交通的一個交會點,它不像內陸的許多城市,因為新舊交通的分離背道而馳,相反,新舊世界在這里相得益彰。就像中國圍棋術語所說的“金角銀邊草肚皮”,深圳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金角。自廣九鐵路通車以后,深圳真正進入現代社會城市體系,并且多次成為歷史發展的支點,一直被許多深邃的目光注視著。
早在鴉片戰爭前,《南京條約》的起草人——澳門傳教士郭士立,就已經注意到深圳的特殊位置。他多次在深圳灣沿海地區考察地形,并充當英國人的商務官和翻譯,對新安縣的這個區域有很深的了解。1858年,意大利傳教士就開始繪制新安縣地圖,并在南頭設立育嬰堂。可見歐洲傳教士對深圳在全球地理上的價值了如指掌。
1841年香港開埠后,深圳成為中國的國際事務端點,所有的事務都面臨國際化。清朝末年,港英政府動議建設廣九鐵路,并在羅湖橋頭設立車站,羅湖從此成為香港港口貿易和中國大陸國際貿易對接的一個支點。
1938年,日本人從大亞灣登陸廣東,1939年即占領深圳,并在深圳修建了三個機場,包括蛇口的后海、西鄉以及上步田面村的軍用機場,其中后海的機場最大。1941年11月7日,日本人在占領香港以后,就將深圳作為重要的華南戰略基地。尤其是在太平洋戰爭爆發以后,日本人更是加緊控制從深圳到廣州和武漢的鐵路線,將其作為在東南亞作戰的基地。深圳成為日本人占領東南亞的重要戰略支點和跳板。
深圳作為一個地理位置極為特殊的地區,一直被人們高度重視。隨著行政區域的變化和級別的提高,這個地方一次又一次地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潛力。1979年以后建立的深圳特區,以其驚人的發展速度,更為世界矚目。
據此,“千江一月”判斷,在未來的二三十年里,深圳還將面臨另外一次全面升格的可能性。大航海時代,地球上相互區隔的大陸,實現了非常緊密的聯系。但由于航海的特點,只有有限的海岸線是避風港和便于同內陸連接的交通樞紐,因此,這些大陸與海洋連接的端點,就成為重要的大陸之間溝通的渠道。如非洲大陸的開普敦、北美大陸的紐約。“歷史上的深圳,曾經種田種地、打魚養蠔、販貨走私、賣豬崽、開賭場、鬧革命、跑龍套、做配角等,五花八門,各種營生都試過,但只有現在的路向是最好的。深圳現在從事的科技創新、金融貿易、教育文化等,才能使深圳作為大陸端點的巨大地理潛能得以釋放,生命力得以舒展。”對深圳歷史做過一番認真梳理的“千江一月”如此感嘆。
深圳如何進入我們的視野?
今天的深圳,大名鼎鼎,如日中天,威名遠播,我們對深圳的前世今生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了解。但是,時光回到40年前,人們聽說“深圳”時,往往不知道是哪個“圳”;看到“深圳”時,往往不知道“圳”字怎么讀。深圳在哪里?深圳是個什么樣的所在?對于當時絕大多數中國人而言,都是一頭霧水。20世紀80年代以前,深圳并非默默無聞,只是普通人并未關注而已。
在20世紀60年代風靡全國的3部反特電影《羊城暗哨》《秘密圖紙》《跟蹤追擊》中,“深圳”曾經露了臉,因為電影里國民黨特務登陸和逃跑的地點都在深圳。
電影資料記載:20世紀60年代初,廣州市公安局的兩位公安人員,根據自己多年辦案積累的素材,創作完成了電影劇本《跟蹤追擊》,引起了導演盧玨的注意。1957年,盧玨導演了著名的反特電影《羊城暗哨》,大受歡迎。看到《跟蹤追擊》的劇本后,他再次拍起了反特片。1963年發行的反特電影《跟蹤追擊》,劇情是這樣的:
1961年9月20日清晨,深圳邊防檢查站發生一樁可疑案件。檢查員從一個老太婆的手提包里搜出偽裝成香煙、糖果的雷管和炸藥。但她一口咬定,這手提包不是她的。此時,在候車室又發現一個無主的手提包,里面有玩具小汽車等物,與老太婆描述的情況完全相符,這可能是特務在旅途中調換了她的手提包,利用她把爆炸品帶進來。當事情敗露后,因為畏罪,特務丟掉了手提包,以割斷調查線索。但誰是丟手提包的特務呢?公安人員李明剛等根據玩具小汽車進口上稅稅單存根這一線索,在群眾協助下,經過縝密的偵查,終于查明工廠老工人林德祥的侄子林永貴就是調換老太婆手提包的特務。李明剛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果斷地突審林永貴,使林永貴認罪交代。林永貴的任務,是通過林德祥接近電廠、物色發展對象,在國慶前夕炸毀發電廠。李明剛將計就計,要他寫信給香港國民黨特務機關,稱已找好目標,請派人來審查。不久,我邊防部門發現有人偷渡。同時,林永貴也接到電話,命他和發展對象到百貨公司接頭。李明剛扮成電廠工人與林永貴到接頭處等待。因林永貴不夠沉著露出破綻,被暗中前來審查的女特務徐英察覺。徐英悄悄到何老師家,向何老師的世侄——潛伏特務錢家仁匯報情況。錢家仁怕事情暴露,決定放棄林永貴,改變爆破目標。他搶先至藏放炸彈地點拿走炸彈,但故意留下一個,以麻痹我公安人員。李明剛審訊完偷渡犯,發現炸彈被人取走了一個,而偷渡犯未打過電話,據此判斷,還有更兇惡、更狡猾的敵人尚未歸案。他又根據何家保姆提供的重要情況,斷定錢家仁、徐英企圖利用何老師外甥女——某變電站女技術員小蔡,炸毀變電站。錢家仁知道小蔡是無線電的業余愛好者,答應送給她一個萬能表。為了保衛國慶期間的公共安全,控制炸彈,李明剛爭取到何老師的幫助。這時錢家仁突然歸來,準備取走炸彈,但他見有生人,不敢行動,徐英又暗示將有群眾前來檢查白蟻,更使他驚慌。李明剛故意避開,錢家仁遂乘機從廁所水箱中取出炸彈裝入萬能表,贈予小蔡。小蔡深感他關心自己的學習,回到變電站正欲打開萬能表欣賞,李明剛及時趕來將炸彈拆除。小蔡始知為敵特利用,悔恨不已。這時徐英被捕。錢家仁雖潛水藏在開往澳門的渡船的舵下,也未逃脫李明剛敏銳的眼睛。這個陰險惡毒的特務終于落網,敵特的罪惡陰謀又一次被徹底粉碎。
《跟蹤追擊》雖然跟《羊城暗哨》一樣,以廣州為背景,但影片開始時的邊防站那場戲卻是在緊鄰香港的深圳羅湖口岸實地拍攝的。據說,拍攝時,正遇一批偷渡客從香港被押回,他們衣衫不整、疲憊不堪地擠在最后一節車廂里。到了車站,偷渡客見現場人數眾多,他們不知是在拍電影,只是覺得亂糟糟的,正好趁亂逃跑。有些人拼命地往香港方向逃去,場面頓時大亂。情急之下,攝制組立即關機,大家全體出動,配合警察抓捕偷渡客。扮演偵查員李明剛的演員林嵐身穿白色警服,見此情景也加入了追捕的行列。大家齊心合力,將逃跑的偷渡客全部抓獲。
我小時候喜歡看連環畫,將幾百本連環畫登記造冊。小伙伴們要借閱,得去采摘一些金銀花之類的跟我換。我將金銀花曬干,攢起來,拿去外公所在的供銷社賣錢,再買連環畫。我那幾百本連環畫好些就是這樣買下來的。登記冊上的001號,就是《跟蹤追擊》。這本小人書我看過幾十次,可我那時對書中的“深圳”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對深圳有印象是因為我表姐。表姐、表姐夫在1985年就隨所在的建筑公司來到深圳工地,帶回新穎的有按鍵計算器的電子手表給我做禮物,令我眼界大開。從此,只要一提起深圳,我的精神就為之一振,想起那塊黑白按鍵、碩大無朋的電子手表。人,就是對物質的誘惑印象更深。我像很多早期的來深者一樣,在物質文明的誘惑下,懷著忐忑的心情坐著廣深列車第一次來到深圳。廣深列車內有如異國他鄉:藍色軟座、白色紗墊、模特一樣的司乘小姐、聽不懂但特別悅耳的廣東話,加上窗外一晃而過的大得像芭蕉的香蕉樹,矗立在綠蔭里的簇新廠房……我以為,通向天堂的美好之路就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廣東、深圳式的物質繁榮為什么無法翻越金雞嶺,蔓延到我的故鄉湖南呢?那時,流傳著一個段子:湖南、廣東交界處有一座金雞嶺,雞頭沖著湖南,雞屁股沖著廣東。金雞吃了湖南的白米,卻把金蛋下在了廣東。
后來,因特虎的討論將這個問題升級了:與深圳一起設立的特區共有四個,為什么只有深圳特區鶴立雞群?
最直觀的理由:深圳特區面積最大。
廈門經濟特區于1980年10月被批準設立,面積只有2.5平方千米。1984年2月,鄧小平同志視察廈門后,廈門特區范圍才擴大到全島,面積達到131平方千米。汕頭經濟特區大一些,22.6平方千米,規劃在汕頭市郊龍湖。珠海經濟特區最初只包括拱北、灣仔小部分地區,直到1983年,珠海經濟特區面積第一次擴大,才包括香洲、吉大、拱北、前山、南屏、灣仔地區。深圳經濟特區是大手筆:東起大鵬灣邊的梅沙,西至深圳灣畔的蛇口工業區,總面積327.5平方千米。其他三個特區面積加起來也沒有這樣的體量優勢。
那么,深圳經濟特區為什么一開始就有如此巨大的體量?
最直接的理由:深圳毗鄰香港。
廈門靠近我國臺灣,臺灣在“亞洲四小龍”中的實力不輸于香港,但是臺灣和廈門之間隔著個臺灣海峽。20世紀80年代初,臺灣與大陸的關系尚屬微妙,短期內臺灣對廈門的經濟拉動有限。珠海緊鄰我國澳門,但澳門是彈丸之地,經濟以博彩業為主,對珠海的工業化推動力不從心。汕頭在近代號稱“小上海”“小廣州”“小香港”,是海外潮商的故里,但是海外潮商的主力集結在與深圳一河之隔的香港。香港不僅集聚了海外潮商、海外客商、海外粵商、海外閩商、海外滬商等海外華商,還是日商、韓商、南洋商人、歐美商人的集聚地,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形成的制造業能量正處于爆棚階段,深圳經濟特區的體量相對于香港制造業的能量就是小菜一碟了。
香港制造業的能量是怎樣積累起來的?又是怎樣帶動深圳經濟特區騰飛的?這些問題先按下不表,留待后文再詳細討論。這里先要交代的是,香港與深圳原本是大寶安的一部分,而深圳確實是搭幫香港,才暴得大名。改革開放后的深圳固然是因為毗鄰香港而聞名,但是改革開放前的深圳也是因為臨近香港而聞名。120多年前的晚清時期,“深圳”二字還是因為香港才第一次出現在國家外交文件上。
1841年1月26日,第一次鴉片戰爭后,英國強占香港島。1842年8月29日,清政府被迫在英軍艦上簽訂《南京條約》,割讓廣東寶安的香港島給英國。1860年10月24日,中英簽訂《北京條約》,割讓九龍半島界限街以南地區給英國。1898年6月9日,英國強迫清政府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俗稱“新界租約”,租借九龍半島界限街以北、深圳河以南的地區,以及200多個大小島嶼,租期99年。通過三個條約,英國共占有包括香港島、九龍和新界總面積達1092平方千米的中國領土,也就是現在整個香港地區的面積。正是因為《展拓香港界址專條》,深圳河成為中國內地與香港英占地之間的界河。
《展拓香港界址專條》原文是這樣的:“溯查多年以來,素悉香港一處非展拓界址不足以資保衛,今中、英兩國政府議定大略,按照粘附地圖,展擴英界,作為新租之地。其所定詳細界線,應俟兩國派員勘明后,再行畫定。以九十九年為限期。又議定,所有現在九龍城內駐扎之中國官員,仍可在城內各司其事,惟不得與保衛香港之武備有所妨礙。其余新租之地,專歸英國管轄。至九龍向通新安陸路,中國官民照常行走。又議定,仍留附近九龍城原舊碼頭一區,以便中國兵、商各船、渡艇任便往來停泊,且便城內官民任便行走。將來中國建造鐵路至九龍英國管轄之界,臨時商辦。又議定,在所展界內,不可將居民迫令遷移,產業入官,若因修建衙署、筑造炮臺等,官工需用地段,皆應從公給價。自開辦后,遇有兩國交犯之事,仍照中、英原約、香港章程辦理。查按照粘附地圖所租與英國之地內有大鵬灣、深圳灣水面,惟議定,該兩灣中國兵船,無論在局內、局外,仍可享用。”
在這份含義甚豐的正式外交文件中,首次出現了“深圳”字樣。原文是“深圳灣”,與“大鵬灣”相對應,并沒有出現“深圳河”作為深圳與香港之間的界河的說法。條約粘附地圖中的中英邊境界線也沒有出現“深圳河”的字樣。只是邊界線確乎是大致沿著現在深圳河的走向劃定的。
1997年后,香港回歸,《東方之珠》響徹九州。“小河彎彎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香江當然就是香港了,彎彎的小河是不是指的深圳河呢?羅大佑沒有明說,而在我們這些投奔深圳的人們心里,彎彎的小河如果不是深圳河,還能是哪條河呢?
歷史上的“深圳墟”
好了,把話題聚焦到“深圳墟”,它是理解改革開放以前老深圳概念的關鍵詞。“深圳墟”,可以從三個層面著手,弄清楚三層意思。
第一,“消失的深圳河”與“古老的深圳墟”。
作為深港界河的深圳河,歷史上被稱為“清河”“明溪”“羅溪”或“羅湖河”,發源于梧桐山牛尾嶺,由東北向西南流入深圳灣,全長37千米,主要支流有深圳一側的布吉河、福田河、皇崗河、新洲河及香港一側的梧桐河和平原河。前面提到的羅大佑的經典之作、傳唱全球華人世界的《東方之珠》,一開頭的兩句歌詞是:“小河彎彎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這里彎彎南流的小河,我們認為大約指的就是這條深圳河。
然而,歷史上可能還有一條“真正的深圳河”,深而窄,流經今解放路、新園路一帶,現已不存在了。《新安縣志·地理》載:“惠民橋,在深圳,河溝深浚,凡遇雨海潮漲,往來維艱,更有不知深淺,動遭淹溺,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巡檢廖膺龐建造古橋,名曰‘惠民’。”據說此橋就是今天羅湖區人民橋的前身。人民橋正好處于人民路與解放路、新園路交會處,離后來的深港界河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300多年前,就在那條已經消失的“深而窄”的老深圳河邊,誕生了大名鼎鼎的“深圳墟”。后來的深圳鎮、深圳市、深圳經濟特區,都與“深圳墟”有關。
據深圳本土民俗學者廖虹雷考證,明代萬歷三十年(1602年)《廣東通志》中只有“月崗屯墟”和“下埗墟”,前者在今蔡屋圍桂園路地王大廈一帶,后者在今下步廟,尚沒有“深圳墟”的名字。直到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編纂的《新安縣志·墟市》才有“深圳墟”的記載。1688年,月崗屯墟與深圳墟并存,后來月崗屯墟消失了,深圳墟一直流傳下來。
深圳墟因何而興起?具體位置在哪里?跟當年蔡氏和張氏兩大家族有什么關系?
民俗學者根據當地多部姓氏譜牒考證,深圳墟形成之前,周邊在元明期間甚至更早的宋代,就建立有沙頭村、筍岡村、泥岡村、羅湖村等村落。從蔡屋圍蔡氏族譜了解到:蔡安公九世祖蔡法俊、蔡基俊兄弟倆于明洪武元年(1368年)由東莞大井遷至寶安沙浦圍立村。蔡基俊于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又由沙浦圍遷至赤墈開基立村,其后蔡氏子孫繁衍,康熙年間發展成老圍和新圍兩村落,統稱“蔡屋圍”。據湖貝村張氏族譜記載,明成化年間(1465—1487年),湖貝村十三世祖張懷月與其弟張念月在深圳開基立村,取名湖貝。張懷月另兩位兄弟張愛月、張思月和叔叔張靖軒分別在附近的向西、隔塘(今翠竹水貝)和黃貝嶺立村。西嶺下、蓮塘、莆心(今布心)草埔、田背(貝)村以及后來的向南村、葉屋村相繼建成,有了規模,人口逐漸增多。大約至明正德年間(1505—1521年),在這些村莊較為中心的空地上,陸續來了不少謀生的外地人,在“一口塘的南面”相繼搭建屋寮棲身,取名“南塘村”,就在今老街東門町一帶,老深圳河碼頭附近。
隨著深圳河碼頭的興盛,湖貝村、向西村的張姓兄弟與蔡屋圍的蔡氏、羅湖村的袁氏等開始爭奪深圳河碼頭地盤,最終強勢的張氏族人占了上風。有實力的張氏族群和其他有錢人便在曾經的深圳河碼頭附近建樓設鋪,逐漸形成了后來的“深圳墟”。
第二,廣府人、客家人交融的深圳墟。
深圳墟原本是廣府人的市集。蔡氏、張氏、袁氏都是廣府人。湖貝村、向西村的張氏族人據說還是廣府人的驕傲、擴建梅嶺古道的唐朝宰相張九齡的族裔。
公元前213年,秦在五嶺開山道筑三關,即橫浦關、陽山關、湟雞谷關,打開了溝通南北的三條孔道。橫浦關就筑在梅嶺頂上,因此橫浦關在秦時稱梅關,也稱秦關。梅關古道始通于秦,但后來被戰爭所毀。秦、漢以來,中原移民遷徙到嶺南,最早最便利的通道是西邊的水路:上溯湘江水系,通過秦鑿的渠,進入珠江水系,先到桂林、梧州,然后才到肇慶、番禺。西江要地梧州,古稱“蒼梧”“廣信”,是嶺南的古都,也是嶺南文化和粵語的最早發祥地。在唐代,廣信西稱為廣西,廣信東稱為廣東,堪稱廣府之肇始。唐開元四年(716年)張九齡路過梅嶺,見山路險峻難行,便向唐玄宗諫言開鑿梅嶺。唐皇下詔命宰相張九齡負責擴展梅嶺古道,遂開通了大庾嶺古道。大庾嶺古道從梅嶺向南北兩邊蜿蜒而下,北接江西章水,南連廣東湞水,像一條紐帶,把長江水系的贛江和珠江水系的北江連接起來,成了比湘桂通道更便捷的南北通道。當時,百里梅嶺古道一片繁榮:“長亭短亭任駐足,十里五里供停驂,蟻施魚貫百貨集,肩摩踵接行人擔。”中原移民翻越梅嶺古道后,首先在南雄珠璣巷集結,適應嶺南生活環境后再進一步南遷。廣府人家譜大量記載,位于大庾嶺南麓的珠璣巷為家族的始祖居地,被譽為“中華文化驛站,天下廣府根源”。
中原漢人通過湘江水系抵達珠江水系的西江流域,在梧州、肇慶形成第一個移民中心;通過贛江水系,經梅嶺古道翻越大庾嶺,在珠江水系北江流域的韶關南雄珠璣巷等地形成又一個移民中心。最終這兩個移民中心順著水系向東、向南延展,在西江與北江的匯合處廣州,形成了嶺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廣州從3世紀30年代起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主港,唐宋時期成為中國第一大港,是世界著名的東方港市。明清時期廣州是中國唯一的對外貿易大港,是世界上唯一2000多年長盛不衰的大港。廣州與珠江三角洲一帶,漸次成為廣府民系、粵語文化的中心。
秦時嶺南移民以士兵和商人為多,他們多驍勇、善賈;唐后燕云十六州淪陷達400年之久,中原漢人精英源源不斷地南下,形成“衣冠南渡”的新高潮。得風氣之先,“敢為天下人先”的廣府文化澤被嶺南,惠及深圳。深圳墟是典型的廣府墟鎮,被黃貝嶺、湖貝村、赤勘村、羅湖村、向西村和南塘村等廣府圍村四面合圍,深圳墟東門地區遍布廣府騎樓和廣式建筑,如廣府嶺南建筑風格的思月書院和風貌街等。湖貝建村于明代,為三縱八橫的典型廣府建筑格局。
史料表明,自東晉開始,深圳等珠三角沿海地區主要是廣府人的聚居區。廣東客家人的傳統聚居區主要是在梅州(今嘉應)山區。明末清初,因為一場規模浩大、曠日持久的強制移民,深圳的聚居人口來了一次大換血,客家人大量入遷深圳,成為定居深圳的新族群。
清軍入關之初,東南沿海仍存在鄭成功等許多抗清武裝,對清朝統治造成了威脅,為了杜絕海患,清廷在沿海地區實行“禁海”“遷界”政策。所謂“禁海”,就是實行海上戒嚴,禁止漁民出海;所謂“遷界”,就是將允許居住的沿海邊界向內陸遷移,強迫沿海居民遷徙到內地。從清順治十二年(1655年)實行“遷界”開始,深圳人口先后兩次實行內遷,一共向內遷移了80里,當時的新安縣境內幾乎變成了“無人區”,千家萬戶被限期強行驅離,全縣人口僅剩北部山區的2172戶,深圳進入了近30年的人口斷裂和真空時期。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臺灣歸入清朝版圖后,才開始“復界”,“復界”后原來內遷的大部分廣府人沒能及時回遷。據《新安縣志》記載,新安縣香港地區的原住民五大家族如廣府錦田鄧氏、新田和泰亨文氏、上水廖氏、河上鄉侯氏、粉嶺彭氏,只有不足原先的四成人回港繼承祖業,因此導致大量土地拋荒。清朝政府見此情形,遂在人多地少的客家山區招募移民開墾。因福建“復界區”主要用于安置鄭成功所率投誠官兵,未行招墾,粵東南沿海“復界區”就成為山區客家人的遷徙目的地,客家人正是在這段時間大量進入深圳。
據《寶安縣志》記載,最早在宋元時期,客家人進入深圳,分布在福田梅林、寶安的石巖、觀瀾、龍華、布吉、大鵬等地的一些村莊。明代中晚期,客家人入遷深圳稍有規模,分布在俗稱的橫(崗)、龍(崗)、坪(山)、葵(涌)等地區。龍崗賴姓和坪地蕭姓等,就是此時期遷入的。坪山坑梓黃姓的黃朝軒于明末自惠州府歸善縣白馬碗窯村遷入江邊村(今深圳坑梓),一世始祖立業,二世祖黃居中于清朝康熙三十年(1891年)創建洪圍。而龍崗區較早的客家圍田豐世居則建于明永歷十六年(1662年)。客家人大量遷入深圳是在清初“復界”后,從嘉應州和惠州府來的人最多,移民大潮持續到嘉慶年間。
清初的新安縣是最早“復界”的縣份,但是,展界之后回到原籍的居民非常少。雍正五年(1727年),廣東出臺地方性優惠政策,明確移民墾荒邊界,減輕移民負擔,資助移民生產,對于招墾得力的官員給予升職獎賞,鼓勵居民大量遷往展界區。從那時起,大批的客家人從惠州、河源、興梅地區紛紛遷往深圳鹽田、大鵬、葵涌、龍崗、坪地、坪山、坑梓、橫崗、龍華、觀瀾、西麗、石巖、布吉、布心、草埔、蓮塘等地,開始了深圳客家人的創業史。當時為客家籍移民設置的村莊就有345個。著名的大萬村的曾姓也是在清康熙年間從梅州五華遷到坪山的。據《寶安縣志》記載,直到改革開放前,寶安縣(今深圳)客家話人口占56%,粵語人口占35%(當年寶安縣政府把新移民深圳的基圍人方言基圍話和一些地方土語都統計進粵語),大鵬軍語人口占9%(大鵬半島上主要語言為大鵬客家話,寶安縣政府把大鵬當地的客家話也統計進大鵬軍語中,實際當年寶安縣客家話人口占原居民總人口60%以上)。客家人、客家話成為深圳的主流。
廣府民系、客家民系在深圳交會,因為瀕臨曾經的深圳河而得名的深圳墟,則處于水深、水多、好發財的十字路口。從西邊的南頭,到東邊的鹽田、大鵬,要經過深圳墟;從北面的龍崗、布吉,到南面的九龍、香港,也要從深圳墟經過。深圳墟就是處在這么個繁華的十字路口,既有陸路,又有水路,地理位置十分優越。偏西南面居住的廣府人與偏西北面居住的客家人,都到深圳墟市來趕集,深圳墟因此很快發展起來。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編纂的《新安縣志·墟市》開始出現關于“深圳墟”的記載,此后深圳墟一直繁盛不衰,規模越來越大,包括“豬仔街”“谷行街”“鴨仔街”“魚街”“牛巷”“陶巷”“民縫街”“三角街”“寶日街”“油榨頭”“西和街”“南慶街”“養生街”和“維新路”,人民路一橫街、二橫街、永新街、東興街、東新街、立新街等街巷。在墟市中有五個“城中村”分別是葉屋村、新屋村、油榨頭村、南塘村和向南村,蔚為壯觀。
19世紀的英國殖民者之所以選擇占領香港島,固然跟維多利亞港是天然良港有直接關系,而緊鄰香港島就有深圳墟這樣的繁榮墟市,應該也是一種重要的考量。是后來的香港成就了今天的深圳,還是早先的深圳墟成就了當年的香港,抑或兼而有之?在歷史的大時空里,我們真得從長計議。
第三,廣九鐵路上的羅湖橋和深圳墟。
香港替代澳門成為世界性港口,原因是多方面的,星球研究所等機構已有諸多分析。
香港維多利亞港被四周的島嶼、山地包圍,讓船只避免被強風侵襲;同時由于它位于珠江口東側,泥沙大部分淤積在珠江口西側的澳門,東側形成港闊水深的天然良港;香港港口的優勢在遠洋巨輪時代非常突出。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香港的自由港政策優勢。香港開埠之初,勞動力極為缺乏。英國人宣布香港為自由港,面向全世界商船開放、免征關稅,華人更是擁有一項可以自由進出的“特權”,無論是否為香港本地居民。自由港內推行法治。英國人在原本依靠大清律例及鄉規民約治理的土地引入了近現代法律體系,這在當時的中國堪稱一大進步。第二任港督戴維斯信心滿滿地說道:“殖民地靠著提供法律保障,就會奇跡般地吸引富裕的華人來新殖民地。”
最重要的一點是香港保持了長久的和平。
1854年,太平天國的起義軍逼近廣州,為躲避戰亂,廣東人成了第一批大規模移居香港的人,香港的人口從1851年的3.2萬人驟升至1861年的12萬人,之后的趨勢仍然有增無減。到了20世紀30年代,香港已經成為一個擁有近百萬廣東新移民的大型城市。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香港一下成了全國最安全的城市,上海人也開始大規模移居香港了。這一情況不但給香港帶來了十多萬的新增人口,還帶來了大量資本以及企業家,這次上海人大遷移一直延續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時,包玉剛、董建華都是這些上海移民的后代。如果說第一批來港的廣東移民主要為苦力及工人,那從上海人大規模移居香港開始,有著知識積累、財富積累的社會精英開始以移居香港為第一選擇。相應地,上海的衰落一直持續到20世紀80年代。
20世紀40年代末中國陷入內戰,僅1949年到港的新移民就高達80萬人;20世紀60年代內地又經歷一連串的饑荒與動蕩,大批內地人或翻山越嶺、或泅渡過海涌入香港,1950年香港人口達220萬人,1971年逼近400萬人……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里,香港幾乎是內地與世界交流的唯一窗口,強大的經濟機器在暴增的人口推動下大力運轉,香港進入了一個野蠻生長的黃金時代。
香港經濟的強勁增長對深圳的拉動作用并不始自20世紀80年代。
1911年,清帝退位,封建帝制結束,民主共和制確立,深圳墟迎來了近代化的路橋時代。廣九鐵路正式通車,深圳墟變成了一個鐵路樞紐站。
早在清同治三年(1864年),英國鐵路工程師士蒂文生爵士首先提出興建一條連接廣州、東莞、深圳和香港的鐵路的構思。清光緒十六年(1890年),英國政府為在中國擴展勢力,再次提出興建廣州至九龍的鐵路,并計劃創辦由怡和洋行及香港上海匯豐銀行組成的中英銀公司。該年末,廣東候補知府易學灝具呈兩廣總督李瀚章,擬湊集商股方式,修建廣州至香港九龍的鐵路。因粵漢鐵路尚未修通,計劃擱淺。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經清政府批準,中英銀公司獲得特許權,興建廣州至香港的鐵路。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廣九鐵路英段動工建設。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英國與清政府簽訂專項借款協議,清政府借款150萬英鎊興建廣九鐵路華段。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廣九鐵路華段動工建設,中國工程師詹天佑參與指導設計了廣深段線路控制性工程。1911年,廣九鐵路全線貫通。
廣九鐵路(Guangzhou-Kowloon Railway),簡稱廣九線,是中國境內一條連接廣州、東莞、深圳和香港的區際鐵路,為華南珠江三角洲地區重要的干線鐵路。全線分華段與英段兩部分。1949年,廣九鐵路華段或廣深段改名“廣深鐵路”,我1991年第一次到深圳就是坐的廣深列車;1996年,廣九鐵路英段或香港段改名“東鐵線”。華段和英段的分界線就是羅湖橋,當年由詹天佑主持督建。
隨著廣九鐵路全線通車,深圳成為廣州、香港互通的重要門戶。當時深圳火車站的站名就叫“深圳墟”,而不是羅湖火車站。鐵路、公路及深圳碼頭的水路,使南來北往的物流與客流空前繁忙,不少行業應運而生,商鋪如雨后春筍般出現,比如富源米鋪、祥光百貨、同和中藥店、仁愛藥房、仁和堂中藥店、曾蘇民醫師、梁四姑接生、裕豐隆布匹、瑞和山貨、合成號云片糕、豫園餅家、富華餅店、曾譚記麻糖、遠東行客家食店、倫記酒家、鴻安酒家、泰山旅店、綠記云吞面食,妙奇香飯店、權記米鋪、鴻華米鋪、曾寶華牛肉店、何福記火水燈具、張洪記煙絲行、曾明記蓑衣氈帽店、麗新車衣布匹、聯星汽車、民豐米機、電廠電燈房、民樂戲院、維新書店、新生活照相及昌興金鋪等,商行數百家,遍布大街小巷。天后廟、關帝廟、福德廟、義祠、車公廟、社學、教堂及4座炮樓等,分布在墟市東西南北各處。
深圳墟縱橫數十條街中有條小街叫“上大街”。它本來不是住宅民居,而是深圳歷史上店鋪最多、最繁華的一條商鋪街。清末民初那段時間,上大街是集中買賣布匹絲綢、印染布料、香云紗,加工成衣、蚊帳、被褥、枕套之類的匹頭專業街,兼有米鋪、副食和醫藥、診所等門店。小街東西走向,街頭到街尾上百號店鋪,鱗次櫛比,檐飛瓦疊。青磚墻,灰黑瓦,一間接一間,一座連一座,沒有巷罅,最寬處五六米,窄處不足三米,剛夠舊時縣衙的官轎通過,也足夠商賈挑擔貨物進出。街內的房子多數建有二層或設閣樓,用作住家與貨倉。百年老店東生源就在上大街設有前店后廠,“廠”里有20多平方米的染布池及近百平方米的作坊店面。
深圳墟以前有東門(今湖貝村西邊東門路)、北門(今人民北路深中附近)、西門(今解放路西鐵路一帶)和南門(南塘村圍墻門)。據說這幾個門后來在歷次戰爭中已被毀,特別是1938年日本軍隊轟炸深圳墟,炸毀了幾條街道和羅湖橋,只留下“北門街”和“東門”的地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深圳墟拆了西和街、谷行街等幾條小街,建成了橫貫東西的解放路。上大街的店鋪紛紛遷往解放路、人民路營業。上大街從此失去了商業功能,成為城鎮居民的住宅區。
在沒有改造成東門步行街之前,深圳街巷、騎樓、商鋪、屋村、廟宇縱橫分布,祠堂、書院、炮樓、古鐘、石板路和百年古樹點綴其間。全國七大方言,深圳占三種(廣府話、客家話和潮汕話),其中廣府話和客家話人數幾乎一半對一半。20世紀70年代末的調查顯示,在南塘村(今老街東門町一帶)八橫六縱巷道共276間磚瓦平房聚居入住的好幾百人,分別來自山西、陜西、河南、河北、甘肅、安徽、山東、江蘇和江西等9省21個縣市,共計23個姓氏,他們當中不乏因避戰亂或災荒遷徙而來此地謀生的游商、掮販、工匠以及退隱吏官、落魄秀才。
根據2019年9月30日深圳《晶報》紀念深圳建市30周年的長篇通訊《回首當年:1949,深圳這樣迎來解放的黎明》(A07版),1949年10月19日下午4時25分,由粵贛湘邊縱隊寶深軍管會主任劉汝深率領接管人員百余人從布吉開進深圳,居民在深圳墟車站歡迎解放軍。當晚,軍管會在民樂戲院召開各界人士和群眾大會。劉汝深宣布深圳鎮人民政府成立,號召工商界人士迅速恢復營業,維護交通、水電和社會秩序正常運作。深圳鎮人民政府的牌子掛在深圳當鋪“共和押”的門口,粵贛湘邊縱隊一支隊三團政治干事陳虹被任命為深圳鎮解放后第一任鎮長。當時深圳鎮居住著來自22個省96個縣的4萬多人口,有20多個商會、數百家店鋪。解放后,為了保證邊境的穩定和安全,開始強制遣返居民,到1957年,深圳鎮只剩下1.1萬人。1953年,因深圳墟連接廣九鐵路,人口聚居較多,工商業興旺,寶安縣治由南頭東遷至10千米外的深圳。1979年寶安縣改為市,以政府駐地“深圳”為名,即深圳市。我們大深圳的地名就是這樣來的。1980年8月26日,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通過了由國務院提出的《廣東省經濟特區條例》,批準在深圳設置經濟特區。這一天被稱為“深圳生日”。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深圳也不是。
中原移民在嶺南開枝散葉是從西往東演進的,廣東三大民系廣府人、客家人、潮汕人,分別在不同時期融入深圳。
500多年前的深圳墟,是廣府人的新領地。
300多年前的深圳墟,是廣府人與客家人的集市。
100多年來的深圳墟,是廣府人、客家人、潮汕人和更多外來移民的棲居地。
東西方文明在這里交匯。
亞洲大陸文明和海洋文明的分界線在這里變得模糊。
咸淡水交匯處的深圳發展每每讓人感到意外,卻無不在歷史的邏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