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高大巍峨，氣氛肅穆。

丹陛上，龍椅空缺，公主坐在左首，頭戴冠冕，穿著厚重冗繁的金紅鳳袍俯視文武百官。

不見昨日的和常明談話的溫和，反而威嚴高貴、鳳眸冷厲。

“王朝境內妖魔侵擾越發嚴重，眾愛卿可有良策？”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閉口不談。良策？武道無法突破，火炮威力不夠，打妖魔不過是用命填吧！還能怎么辦？

姬舒窈等了片刻，發現依舊無人上前，目中閃過失望，略過這個話題，發問道。

“昨夜負責皇城秩序的官員，何在？”

大殿一靜，幾個官員臉色一白，走出隊伍，跪倒在地。

“皇城為天下之表率，昨日一小小水妖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你們手下的官，手下的吏，統統都是飯桶嗎？”姬舒窈皺眉呵斥道。

“皇城衙門，大街小巷，貼滿布告，匯總天下妖鬼之事，詳細描寫應對之策，讓你們教導皇城百姓，躲避災害，引以為戒！”

“昨日，妖魔之戰，皇城的百姓和官員真是讓本宮大開眼界，有人推人下河，有人踩踏至死，還有人趁亂盜竊……”

“本宮曾微服私訪各地郡城，也親眼看見過妖魔害人，一月之內，經常超過三四起，死亡七八人。”

“那些百姓時刻生活在危險中，他們不如皇城百姓安逸，不如皇城百姓富有，經常為錢財困擾，但他們面對妖魔威脅時，撤退有序，互幫互助，除了直接遇害的，無人死亡。”

“從沒有如皇城這般……”姬舒窈話到半途，突然怒道：“秦公公，你來說！”

“是！”秦公公低首應和，右手搭著拂塵，宣讀道：“昨夜，據監天司和衙門統計，妖魔第一次害人在十五天前，斷斷續續，從河底撈出十八人，皆被吸干精氣而死。又有，百姓驚逃，官員組織不力，死三十七人！”

“聽聽！”姬舒窈忍不住起身，再次呵斥，“妖魔害死十八人，逃跑死亡三十七人，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們殺不了妖魔，還維持不了秩序，這官服穿著何用？”

“臣罪該萬死，但有仙師依仗符箓肆意妄為，除妖時不顧百姓，引動天象，才致百姓受驚……”

官員頭磕得砰砰響，還不忘喊冤。

當時，常明雖然及時救人，但八景河兩岸百里之地，街道眾多，熱鬧之處不知凡幾，匆匆飛過，很難顧及到全部，還是有人因為各種意外死亡。

這責任到底屬不屬于仙師，官員內部也意見眾多。

“這么說，本宮應該懲戒仙師，而不是懲戒你們？”姬舒窈胸口起伏，氣笑了。

“天下，可有這樣的道理。不責怪妖魔，不反思其責，反而責怪除妖之人。”

“我問你，仙師術法可有波及任何一人？”

“沒！”官員低著頭，怨氣四溢，人在家中坐，災從天上來，心中滿是不甘。

想要舉個例子，但那術法聲勢浩大，威能可怖，還真沒直接傷害到一人。

“在其位，謀其職。仙師殺了斬妖除魔，未傷害一人，那么百姓的死亡之責，就該由你們承擔！”

“否則，那些監天司的黑衣衛個個都有過錯，本宮也得懲戒他們不成！”

無辜躺槍的監天司三個司主，眼觀鼻，鼻觀心，都懶得看一眼那個官員。

“不過，昨夜……”姬舒窈說到這，望向三個木頭般的監天司司主，不滿道，“三位愛卿，你們負責監察天下妖鬼，可皇城一地都無法照看，讓妖魔混入八景河吸人精氣，害人性命，十五天無有動作，讓本宮如何相信你們的能力？”

三人出列，單膝跪地：“臣等有負所托，請殿下責罰！”

他們心里也苦，這幾日，監天司的黑衣衛損失慘重，全部在郊外阻攔大敵，放松了八景河的防護。現在，錯誤已經無法彌補，只好干脆認錯，減少懲罰。

姬舒窈知道監天司的任務其實很重，黑衣衛經常不眠不歇，鏖戰妖魔。

稍許過錯，她也不想太多責備，就點了個不輕不重的懲罰。

這次上朝，借昨日之事大發雷霆，是姬舒窈看見了許多皇城官員的松歇，面對妖魔的無能為力讓他們生出得過且過的心態，自己享福就好，那管天下百姓？這樣的心態，可不能應對劫數！

她吐出一口氣，再次坐下，恢復儀態，看著文武百官，沉聲道：

“諸公！落霞、黑河、松花三郡的慘狀歷歷在目，處人道氣運庇護之下，可莫要失了警惕之心。”

“諸公久居皇城，得一地安寢，看眼前繁華，可莫忘天下百姓！”

百官動容，躬身低首：“臣不敢忘！”

落霞郡、黑河郡、松花郡是王朝永遠都痛，一年內，依次遭遇災難，超過二百萬百姓沉淪異域，黑霧彌漫，成為王朝禁地。

曾經派出萬人軍隊探索其中一郡，萬人軍隊組成的軍陣，已經是王朝頂級戰力。

氣血驚天，化龍虎軍相，可殺先天之上，可斬大妖大魔，但一夜間，幾乎全軍覆沒，出來者不超過百人，全部成為瘋言瘋語的傻子。

到現在，王朝都不知道三郡內部情況如何？

突然，姬舒窈再次問詢監天司三位司主：“你們曾經也與常明道長合作，認為其人如何？”

對皇宮內風吹草動甚是敏感的官員精神一震，秦公公駕著馬車載常明道長駛入通天樓之事，可瞞不過他們。

“道長下山半年，日夜不怠，斬妖除魔，濟世救人，救助王朝百姓。”

“除大大小小僵尸、狐妖、鬼怪……超過百頭，救治中邪者、重病者、中妖毒者……不下千人。”

“妖魔中，有十多頭道行超過百年，對應武道先天境，武者殺之，困難重重，稍有不慎，肉體靈魂盡消。”

“我們監天司上下感激其恩惠，敬佩其功績……有此道長，是監天司之幸，王朝之幸！”

姬舒窈點點頭：“道長品行高潔，心懷天下，本宮仰慕已久，故在昨夜請道長入宮一敘。”

“相談甚歡！”

她起身，金紅鳳袍拖地，笑看百官，宣布道。

“本宮，已經立常明道長為大韻國師，兼任巡天御使，即刻掌仙神事宜，斬妖除魔。”

剛剛推卸責任的官員臉色灰暗，癱倒在地。

其他文武百官全部一愣，這公主，怎么也不和他們商量，直接就自己決定了？

議論聲，在朝堂上響起。

消息靈通的官員，上朝時就有預感，可能要再次討論這三百年唯一下山的仙師，沒想到被罵半天后，殿下直接宣布如此震撼的消息。

失去三百年仙神干擾的皇族，居然又把仙神給請了回來，對權力欲望強大的官員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寧可處境艱難，也不想有人壓在自己身上。

他們一邊議論，一邊看向左側文官之首，剛才一言不發的董相。

董相已經花甲之年，作為曾經兩任皇帝的親信，每逢大事背后都有他的身影，這一次，也不知道公主有沒有和他商量。

然后，又看向右側武官隊伍，監天司三個司主。

巡天御使，斬妖除魔，也不知道剛剛夸了常明道長的他們是什么想法。

監天司三位司主不以為意，權利這種東西，對他們幾位有什么用？這監天司就是拼命的地方。

他們三人監察天下，最早知道常明身份，在常明顯露符箓道法時，就討論過幾次，匯報公主后，馬上嘗試接觸。

這兩年，黑衣衛傷亡越來越大，有個修士分擔壓力，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反對！

唯一的擔憂就是常明成為國師后，仙神再現，三百年血和火塑造出的武道精神，很可能再次破滅。

求神易，求己難。

天下武者有多少人可以堅持武道之心，不去求那渺渺仙緣，渺渺神恩。

姬舒窈的聲音再次壓住文武百官的討論。

“明日，在八景河兩岸擇一地，建造皇家道觀，各部愛卿記得撥放銀兩，組織人手，疏通要道，運輸建材，莫要干擾百姓生活。”

“具體事宜，本宮和常明道長的規劃，等會秦公公會送到你們府上。”

“退朝！”

……

蘇府，庭院。

假山翠竹，梅花傲雪。

蘇雪和蘇月提著食盒走進垂花門，里面是酒樓送來早飯，三碗濃稠細膩、青菜點綴的白粥，六個皮薄餡大、油而不膩的肉包。

為了修行，她們早就遣散了府中奴仆、丫鬟、護衛，所以很多事都親力親為。

“公子！”蘇雪蘇月看見躺椅上的常明，給石桌鋪上精致的的布匹，放下食盒，“來嘗嘗看皇城百年老店的包子，據說味道很不錯喲。”

“修行初，可不怎么適合吃這凡俗食物！尤其是葷腥之物。”常明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你們是辟谷丹吃完了嗎？”

蘇雪蘇月聽到這話一愣，辟谷丹她們當然沒有吃完，那東西一顆頂飽四五天，消耗不大。

但她們剛剛開始修行，一下子從錦衣玉食的生活變成吸風食露，就算心態再好，忍了三個月也有點饞了。

內心很抗拒，肉體很誠實。

本來盼著見到公子，可以慶祝下，沒想到完全沒有這個機會。

真包子真香啊！我們……我們只要吃一個就好！

常明看著鼻子輕嗅，口水都要流出來的兩人，把另外幾個包子也拿到面前，笑道：“這包子含肉，你們這兩天就別吃了，吃點素食，喝粥吧！”

“等過幾天，你們可以用出第一個法術后，再吃不遲！”

“怎么這樣？”蘇雪蘇月嘟起嘴，也不敢去搶，小口地喝著粥。

雖然沒有一點油水，但那幾片菜葉也讓她們吃得心滿意足。

如果，看不見常明正在把原本屬于她們的包子消滅掉，那今天，會更美好！

“咚咚咚！”

三人吃過早膳，正在書房看書。

外界傳來敲門聲，蘇月起身去開門，就見到一位大太監帶著三個黑衣衛站在面前。

“這位是蘇雪，還是蘇月姑娘？”雖然提前打聽過了蘇府的主人，甚至拿到畫像，但兩姐妹一模一樣的面貌，還是難住了秦公公。

“常明道長可在？”秦公公向門內望去，拿出一卷圣旨，“咱家是公主身邊的太監，特來送圣旨。后面三位則來商量道觀的選址之事，勞煩通報一聲。”

“請進！”作為常明未來的神侍，蘇月的身份已經與眾不同，聽到秦公公的介紹也面不改色，禮貌地打開門，把他們帶到中堂。

常明耳目聰敏，已經帶著蘇雪在此等待。

拿起圣旨看了一眼，上面寫著封他為“大韻國師”和“巡天御使”之事，還有半年來斬妖除魔的賞賜，不甚稀奇。

讓蘇雪收好，坐在椅子上和幾人寒暄。

沒多久，秦公公告辭離去，三個黑衣衛說起正事。

這三人，就是昨天的三人，一個叫寧川，一個叫許城，一個叫王興，祖上曾有人妖人鬼人狐之戀，分別傳承下獨特本事。

寧的耳朵可聽鬼語，許的鼻子可尋妖氣，王的眼睛可破幻術。

他們剛剛被罰了俸祿，來帶常明去八景河兩岸挑選建造第一座道觀的地址。

順便，送來昨夜買妖魔的金銀。

“道長！馬車已經備好，可是現在出發？”領頭的寧川問道，內心暗嘆。知道常明一來，皇城必定風起云涌，沒想到一夜后，就成了國師，還成了他們上司。

要是和道長打好關系，以后跟著道長處理雜物，豈不是安全感十足，每個黑衣衛都是這么想的，剛剛的監天司一群人為了爭奪送錢的差事，差點打出屎來。

還好他們三人齊心合力，壓制眼紅的同僚，保住屬于自己的差事。定下規矩要見道長，打人不打臉，于是一個個往肚子和屁股招呼，現在還隱隱生疼。

“嘶——”一群畜生，真是毫不顧同僚之誼。三人坐立不安，只想早點起身，至少，站著沒有那么疼！

“好！蘇雪蘇月準備一下，我們一起去。”常明古怪地看了一眼三人，對倆姐妹吩咐道。

“是！公子！”蘇雪蘇月開心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