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是理（8）和理（12）的事，場上也都是兩個隊的球員，寧靈竄出來的時候，眾人不當一回事是因為她是個女生，再怎么樣也起不到威脅，但沈霧站出來就不一樣了。

場外所有理（12）的同學“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跟被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氣勢洶洶地望了過來。

周景宇見狀揮了揮受傷的手，跟高謹一塊冷著臉站在沈霧旁邊。

周景宇一抬下頜，“怎么？想打架？”

他話音剛落，理（8）和文（7）的人齊刷刷在身后站了好幾排，然后整齊劃一的冷眼看了回去。

以一敵二，怎么想也不劃算。

李至顯然也知道這一點，臉色有些難看地盯著沈霧，“這事跟你沒關系，你也要動手？”

寧靈也是一愣，沈霧這才剛拆線，別一會兒傷口又裂開了，到時候指不定疼的人還是她。

她輕輕拉了拉沈霧的手指，小聲說，“你干嘛呀，你傷都還沒好，站我后面。”

寧靈撥開他，往他身前一站，她身高沒對方高，只好努力揚起頭怒視敵人。

李至：“……”

沈霧：“……”

沈霧也沒執著于將她往身后攬，只冷淡地掀起眼皮，目光落在李至臉上，低聲說，“我倆同桌。”

這是管到底的意思了。

場上的氣氛莫名劍拔弩張，周圍全是一群十七八歲熱血沖動的少年人，零星火光就能燃起一團火，誰都不服氣，誰都不低頭，眾人僵持不下，最后還是體育老師匆匆趕過來，這場對峙才倉促結束。

周景宇的手指雖然看著紅腫嚇人，但幸好沒有傷及筋骨，寧靈總算放下心來，而她剛松了一口氣抬手就被周景宇勒住了脖子，呼出的那口氣一下子卡在嗓子眼里。

周景宇抱著她，感動的聲音都低啞了，“你怎么又這么沖動！我不用你為我出頭，聽到沒有！”

寧靈仰著脖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松手。”

再不松就沒氣啦！

他這一松手，抬手又抱住了另一邊的唐唐，但畢竟顧及著對方不是可以任自己揉扁搓圓欺負的人，只輕輕碰了一下就松開了。

“你下次也別這么沖動，我看你平時挺穩重的啊，怎么跟這丫頭一樣往上沖。”

唐唐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只感覺氣血升騰，耳垂通紅，腦袋里全是，周景宇抱我了！

她目光呆滯，傻愣愣地點了頭，然后轉頭就抱住了溫念念，臉沖著寧靈無聲的尖叫，臉上的表情跟穩重半點關系都沒有，跟瘋狂倒是沾點邊。

這會下課鈴已經響過了，周景宇看了看周圍一圈人，里面有理（8）的人也有文（7）的人，男男女女都有，這事跟他們半點關系都沒有，但他們當時全站在了身后。

可能是因為集體榮譽感，也可能是因為少年輕狂熱血上頭，但他都記心里了。

他笑了笑，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屈指蹭了蹭鼻尖，“我請大家吃冰，夏日冰室二樓集合啊——”

有人喊了一句，夏日冰室沒有空調，換一家。

周景宇爽快答應，“行啊，隨你們挑。”

周圍頓時一陣歡呼，商量著到底去哪一家更劃算，還有人這會兒才緩過神，有些驚訝地在議論沈霧。

“我以為他不會管班里的事……”

“我也是！他好像……也沒那么難接近啊，而且真的好帥啊！你剛沒看到，他站出來的時候李至臉都黑了！”

“對啊對啊！長得帥又能打！氣質冷淡，若即若離！這不就是校園男主的標配嗎！”

……

寧靈聽了一耳朵就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她往周圍看了看，但目光繞了一圈都沒看到沈霧。

“沈霧呢？”周景宇站到她身邊，頗有些感慨道：“我正找他呢，沒想到他雖然看起來冷漠，一臉拽得不行的模樣，但人還挺好啊，我就喜歡有義氣的朋友！”

寧靈搖了搖頭，過會兒想起什么，擰著眉盯著他看，“你今天怎么了？”

周景宇一愣，偏開了頭，“什么怎么了？”

“周景宇，我認識你的時候才五歲！今年是第十二年！今天這比賽你跟吃了炸藥一樣拼命，你還問我怎么了！”寧靈支起食指戳著他的肩膀，臉沉了下來，“你連我都瞞？”

“不是，”周景宇垂下頭，方才臉上那點喜悅全沒了，他覺得有些丟人，但又不想讓寧靈擔心，只好湊近她聲音壓得很低，“就是跟我媽吵架了……我每回去我媽那里吃飯，她就拿當初我爸同意我不考央音的事來說，總說我爸鼠目寸光，不明白會一門樂器有多重要。”

周景宇嘆了口氣，“其實我也能明白，她當了一輩子小提琴老師，她培養我，訓練我，時時刻刻監督我，就是想讓我走完她當初沒走完的那條路，她說那樣才能成為有用的人，可是靈子，什么才是有用的人……”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烏云散盡，天際漸漸放明。

眾人方才起哄時鬧得喧囂，但實際上湊熱鬧的人居多，絕大部分同學都要趕著回家，剩余的同學，兩個班加起來也就二十幾個人。

他們走出體育館，喊著一會兒在約好的奶茶店見面。

有人問，“唐唐走不走？”

唐唐還沒回答，另一個人女生就插話道：“她肯定是要等寧靈一塊的，她倆雙生子呢。”

唐唐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一點小小的竊喜，但這點竊喜在轉頭看見周景宇跟寧靈時，灰撲撲地從臉上散了下來。

他們站在角落里，幾乎肩碰肩的距離，周景宇低聲說著什么，神情看起來很認真。

唐唐看了兩眼轉過了身，但過了會兒又忍不住偷偷望過去。

她知道寧靈和周景宇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所以擁有著他們都不知道的秘密很正常，但是心里還是會有些悵然若失。

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但我最好的朋友跟別人擁有著，我不知道的秘密。

她甚至分不清這種失落，是因為寧靈還是……因為周景宇。

寧靈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才說，“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么，因為我從沒想過。但是作為好朋友，我只希望你開心，無論你以后做什么，我永遠是為你搖旗吶喊的那一個。”

周景宇看了她一眼，輕笑一聲沒說話，垂著的手快速與她擊了個掌，模樣看起來輕松了不少。

寧靈余光瞥見溫念念他們走了過來，轉身伸著懶腰笑道：“走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至于其他的……管它呢！未來還長著呢！”

她媽媽周燕女士說過了，煩惱是不會消失的，解決了這個也會有下一個，所以沒必要為了一時的煩惱止步不前。

寧靈說完就往溫念念和唐唐身上撲過去，高謹在一邊手忙腳亂的躲開，生怕碰到寧靈被周景宇就地正法。

周景宇愣了一會兒，突然一臉震驚地轉過身，連忙追了上去。

“寧靈！你什么時候學會喝酒了！？你喝什么酒啊，你給我喝果汁！”

沈霧在教室外的長廊接了個電話，跟對方約好了周末見面的時間他才將電話掛了。

學校里的第二遍放學鈴聲悠悠響起。

教室里只剩下幾位值日的同學，沈霧收拾好東西，提著書包從講臺上走過，講臺上瘦小的女生正踮著腳擦黑板，最頂端的一行文字怎么也夠不著，她原地蹦了蹦反倒吃了一嘴的粉塵。

她揮了揮眼前的塵，低頭剛咳嗽了幾下，身后突然有人靠了過來。

“我來吧。”

蘇亭亭頓時愣住，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沈霧接過她手中的黑板擦，抬手將那行字擦掉了。

蘇亭亭僵著脖子，等身后的人影撤離，即將消失在視線范圍內，她才紅著臉轉頭望了過去。

教室外的晚霞鋪了滿天，橙紅色的云朵明亮又艷麗，少年挺直的背影匆匆穿過又匆匆離去。

這是非常普通的一天，但又好像有點與眾不同。

文（7）班在三樓，沈霧低著頭下到一樓的樓梯口，視線里突然撞進了好幾雙鞋子。

他困惑地抬起頭，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五個人。

見沈霧望過來，他們微笑著動作一致地舉起了手。

“嗨——”

沈霧最后還是被眾人拉去了奶茶店。

約定好的那家奶茶店是許竟意選的，一共有兩層，二樓四面都是玻璃窗，寧靈他們正好坐在靠窗的一張長桌上，邊聊天邊就著日落吃完了一大碗牛奶冰。

店老板是個編著小臟辮的男人，喜歡聽嘻哈風的歌曲，也喜歡聽懷舊風的老歌，雖然看著脾氣不太好的模樣，但給他們每一桌都送了一份炸鮮奶。

送餐的小哥哥走過來時正好跟起身的沈霧撞了一下，沈霧的手腕正好磕在了餐盤的邊角上，不知道被什么劃了一下，當即出現了一條紅痕。

“抱歉啊，手沒事吧？”小哥哥一臉緊張。

“出血了？”周景宇也站起身問。

沈霧搖了搖頭，按下他的肩膀說，“我去下廁所。”

沈霧一走，周景宇就一臉感慨地說，“看到沒有？這就是大丈夫不拘小節！只要不流血那都不是事兒……靈子？你手怎么了？”

寧靈慢半拍將目光從手腕上收回，放下手繼續吃冰，“……沒事啊，剛好像有蚊子咬我。”

奇怪，沒感覺？

這痛覺聯系還真是時靈時不靈啊。

六點一刻，眾人在奶茶店道別，各回各家。

溫念念家在另一個方向，眾人送她到公交站后才分頭走，高謹和沈霧一塊，寧靈、唐唐還有周景宇一起回去。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寧靈突然想起什么，叮囑周景宇送唐唐回家，轉身就跑了。

眼前的紅燈一閃，綠燈悠悠亮起，身后的人群很快涌了過來，唐唐被身后撞過來的小孩推了一把，差點沒站穩摔了出去，幸好周景宇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

“沒事吧？”

唐唐驚魂未定地搖了搖頭。

周景宇抬手壓在她的書包上，幾乎以半摟著她的姿勢護著她往前走，“沒事，你走前面。”

唐唐耳垂一紅，臉上頓時一陣滾燙，她低著頭只慌亂的“嗯”了一聲，周景宇轉頭看了她一眼，還以為她嚇著了。

周景宇嘟嘟囔囔地說：“現在的小孩子也太沒禮貌了，沒事啊，我幫你看著，不會讓人再撞你了……”

唐唐緊緊拽著書包帶子，沒吭聲。

她感覺自己心里像塞了一朵蓬松的云，好像她一松手，自己就會飄往天上。

周圍人潮擁擠，聲音吵雜，車笛聲急促又短暫，但前方路燈倒數的數字漸漸變得很緩慢，慢到她每走一步就忍不住想回頭一次。

快走到書店的時候，高謹才轉頭問了一句，國慶怎么安排。

沈霧想了想說，“沈瑞可能會過來。”

“那你有得煩了。”

四歲的小孩子最是鬧騰的時候，偏偏沈瑞就喜歡纏著沈霧，高謹遲疑著問，“那你爸媽……”

“說是工作忙不過來了。”

街邊吹過來一陣風，沈霧瞇了瞇眼，轉頭問他，“你們家應該一塊去旅游？”

高謹的姐姐是導游，往年國慶高謹他們都不在家里。

“就我跟我媽，我爸不去，”他頓了頓，腳尖蹭著地面一下一下壓著，哼笑一聲，“他不去才好呢，不然就光聽他罵我了，反正我做什么他都不樂意，我說一句，他有十句等著我呢。”

高謹說完看了沈霧一眼，沈霧眼神都沒往他那邊飄就輕聲問，“你都醞釀一路了，有話快說。”

“一飛前幾天找我借錢……”

沈霧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他。

高謹皺著眉，“借的倒也不多，但我總覺得有點奇怪，問他，他也不說，只說之后再告訴我們，還說是大驚喜呢，聲音聽著特別興奮。”

一般這種說大驚喜最后都會變成大驚嚇，電視劇里都這么演的，所以他才會有些不安。

不僅是他，沈霧一聽也覺得不靠譜，“他有沒有……”

“乖孫啊——”

沈霧立馬閉上了嘴。

吳音在店內聽見了聲響，慢悠悠走了出來，招呼他們進去喝綠豆湯。

書店晚上不開門，老太太年紀大了熬不住，八九點就得準備上床休息。

她睡前喜歡聽郭德綱講相聲，先前下載的都聽完了，這會高謹一走，她便讓沈霧幫她找新的。

沈霧正按著手機，門口的風鈴突然響了一聲，這風鈴還是老太太要求掛的，說是別人店里都有，她也要有。

為了掛風鈴，他還將門口的那截塑料簾子拆了。

寧靈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時也嚇了一跳，她本意是想將東西偷偷放下就走，但誰知道店里多了個叮叮鈴鈴的小風鈴，她這一推跟觸碰了警報一樣。

沈霧從里間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寧靈鬼鬼祟祟地貓在門邊。

寧靈抬眼看見他，干巴巴地笑了笑，“嗨，同桌。”

寧靈將去疤膏交給沈霧就想離開，但老太太耳靈聽見了，拉她進來喝了一大碗綠豆湯，還讓寧靈下次把沈霧拍得好看一些，她乖孫不至于長得那么磕磣。

寧靈咽下嘴里的綠豆湯，看了一眼在收拾書籍的沈霧，小聲說，“我那是偷拍的，能拍的像個人已經是我技術好了。”

吳音笑地眼角的褶子都疊在一塊，也學著她低聲說，“你下回就光明正大地拍！他要是不讓，你讓小七來找我！”

寧靈沖她抱了抱拳，過了會兒突然想起一事，她喝著綠豆湯，漫不經心地問，“對了外婆，沈霧以前養過狗呀？”

吳音一愣，抽了紙巾低頭在桌上擦了擦，“……是有這么回事。”

“那為什么之后送人了？”

“小七他……體質不太適合。”

養狗還分體質？

寧靈想了想問，“哦，他是不是對狗毛過敏？”

如果是過敏那就沒辦法了，她小姨就狗毛過敏，但偏偏是個愛狗人士，每天只能遠遠地看看別人家的狗崽崽。

吳音笑了笑，拿起她眼前的碗，含糊著說，“以后讓小七告訴你。”

寧靈這一耽擱，周燕的短信已經發了一籮筐，寧靈回了信息，跟吳音說了一聲便推開玻璃門出去。

秋風輕輕吹了過來，門上風鈴“叮鈴”響了一聲，過了會兒又響了一聲。

寧靈轉過身就看見了沈霧。

她低頭看了看書包，不解地問，“我沒落東西吧？”

“沒有。”沈霧先她一步抬腳往前走，說，“我送你回家。”

從書店去寧靈家的路程，跟寧靈從家里到學校的路程差不多，但這邊小路居多，稍微寬敞一些的街道，兩邊也滿滿是商鋪，寧靈跟著沈霧拐進一條巷子里，巷子出口處接連著江州最大的花卉市場。

下午剛下過一場雨，有些被車輛碾碎的道路還沒修補好，坑里積了不少泥水。

寧靈走得慢，跟沈霧隔著幾步的距離，沈霧轉過頭的時候，寧靈正站在一個水坑前面沒動。

沈霧剛以為她跨不過來，就看見她愣愣地指著前方，一臉驚嘆。

“沈霧，你看！”

沈霧抬頭往前看。

他們正站在一個稍高的坡上，下面兩邊都是成排的花店，店門前花團錦簇，嬌艷耀眼，但寧靈讓他看的是頭頂逐漸暗下來的天空。

大片的橙紅色晚霞一直漫延到地平線，中間浪潮般起伏的白云隱在灰黑色的陰影里，只有中間一朵白云頂上散射出五顏六色的光。

大自然擁有著神秘又巨大的能力，只是偶爾顯露出的邊角奇景就足夠讓人驚嘆不已。

寧靈打開手機攝像頭，對準了天空，沈霧側著身一直沒說話，側臉隱在陰影中，是一道安靜又線條明朗的剪影。

……還挺好看。

寧靈頓了頓將鏡頭往下拉了拉，將他連同天空一塊拍了進去，然后又拍了一張只有天空的圖。

寧靈低頭按著手機，嘴上念叨著，“我要把圖片發給鯨魚他們，然后給我媽也發一張……我爸也來一張吧……”

寧靈正翻著微信里的通訊錄，突然看到頂端彈出了群消息。

周景宇問她前面的男生是誰。

寧靈心下一跳，點開剛才群里的照片，一眼就看到沈霧那張側臉。

怎么發錯照片了！？

她連忙去看另兩條信息……幸好那兩個沒發錯。

但群里兩分鐘時效已經過了，無法撤回，寧靈暗搓搓地看了沈霧一眼，低頭緊跟在周景宇底下回了一句。

寧靈：路人。

她信息發出去的同一時間，底下也跳出了一句話。

——這么英俊的側臉當然是我七哥啊！

寧靈一愣，這個頭像沒見過啊。

她點開對方的資料一看，昵稱叫“全江州跑得最快的男人”，這家伙……

寧靈目光往上一移，群名還是“金榜題名我題的”，但原本4人的群不知何時變成了6人，在奶茶店那會兒，周景宇好像是說過要拉人進群來著……

等會！6人！？

寧靈喉間剛緊張地滾了滾，頭頂就落了一道人影。

沈霧說，“誰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