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日掛空，雖已入秋，高居不下的氣溫似乎預告著這片天地夏季的余溫依舊還未散去。

黃沙關地處沙漠，正午之時，山字營的甲士們早已帶上幾壺酒躲入了帳營內，炎熱的高溫著實令人難受，催人犯困。

關內況且如此，關前沙漠自是不必多言，放眼望去，熱浪在空中不斷漂浮，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一股燥熱的氣息。

只是，此時本該荒無人煙的大漠之上，隱約的卻瞧見一道身影在沙漠中緩緩前行，背頂灼炎，雙腿陷入沙漠，兩只看起來纖細的手臂上束著兩條鐵鏈，在其身后，是鐵鏈系著的是兩塊巨象一般大小的石頭。

江九歌全身如火燒一般的灼痛，被烈日暴曬得通紅，雙臂早已麻木，幾道被鐵鏈壓出的的血紫勒痕在其上清晰可見，如灌了鉛一般的雙腿在沙漠中行走時每抬起一步皆是要花費不少力氣。

身體在這種如同煉獄一般的壓迫下，迅速吸納著天地間的元氣，并且體內的雜質隨著汗水與呼吸間從體內排出，大漠就像一個熔爐，不斷淬煉著江九歌的身體。

上古禹神乃是煉力一途宗師般的人物，就算煉氣一途再怎么不情愿，也皆是承認在禹神時代，煉力一途是要壓過煉氣一途的。

傳言中，禹神一拳可碎山，一踏可裂地，舉手間皆是威壓。

不過就是禹神，也曾嘆道：“煉力一途，無非苦難磨練四字，倘若無此四字，不過是空有其表罷了。”

如今春秋中州六國，雖道不上煉力一途與煉氣一途孰強孰弱，但在勢頭上，煉氣一途已經壓了煉力一頭。

如那諸子九家中，只有縱橫家，農家，佛門尚且修得煉力一途，而其中只有農家子弟是專于其一，其余各家皆是推崇煉氣一途。

道其果，只因春秋之民相對于上古先民來說，牛耕鐵器，馬車木船，它們的出現使得春秋之民身體的磨練少了許多。

如今六國之中大多達官貴族皆是攀比享受，疏懶成性，中州一些紈绔子弟甚至手無縛雞之力，被北原戎，厥人諷之嬰人。

江九歌從小根骨便長得極快，年幼之時便嘗盡了長骨伴隨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處。

不過，福禍相依，江九歌經歷這般持續到六歲的痛苦后，身子骨自是發育得要早許多，六歲時便接近五尺高，且心智在經歷了長達六年的磨練后更是遠超常人。

江九歌從四歲那年，便開始錘煉身體，倒不是為了練武，純粹是為借助外界的痛處來消減稍許從骨髓里出傳來幾乎可以讓人昏迷過去痛苦。

不過不知是否是真的有效還是心理帶來的作用，江九歌的確是感到好受了許多。

于是乎，錘煉身體開始逐漸成為江九歌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八年來，風雨無阻，一日未斷，并且身體錘煉的強度不斷提升。

也因此，年僅十四歲的江九歌便已至筑基，可與山字營的甲士一戰，若是放在中州大陸那些天賦異稟的天才少年中，亦不會遜色絲毫。

大約繼續向前走了百余丈，江九歌體力已是消損殆盡，全身躺在沙漠上，雖然他雙臂擁有二十牛之力，一身銅骨抗至普通樹木皆可一拳摧之，但如此高壓的鍛體強度使他的身體疲憊不堪，一陣陣火辣的酸痛不斷從全身傳來。

不過此時炎日已快落山，氣溫已漸漸轉涼，倒是令人好受了許多。

江九歌松開手臂上綁著的鐵鏈，將其繞在巨石上，大呼一口氣，感受著吸納天地元氣給身體帶來的巨大的變化。

躺在沙漠上的江九歌，腦海中卻是在回味著今日那場剛剛過去不久的晨斗，楊開在最后擊敗自己所使出的那招開山式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如大山壓下般的一刀使得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僅僅擁有力量是不夠的，還要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武道招式便是通過不斷的練習，得到在爆發同樣的力量內能夠取得最大傷害的進攻手段。

開山式江九歌自是知曉如何練習，不過江九歌對于開山式并不滿意，這種類似于飲鴆止渴的招式在實戰中的確起不到什么作用。

江九歌更想修得的，是那種如同流水一般綿綿不絕的招式，只不過黃沙關實在是太過于偏僻，且武道之人一般皆不會輕易傳授于他人自己的武道招式。

江九歌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這時，忽的大風吹起，一層又一層沙浪連綿而起，看著眼前這幅景象，江九歌的心中似乎被什么東西觸動了一般。

“開山式……”江九歌念叨著，顧不得身體還未恢復完全，隨即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了身子。

望著眼前的沙浪，江九歌站立低頭思考著。

開山式之精要乃是全力施展，一擊致命，倘若下刀之時控制力量，只使得六分力氣，再保留開山之氣勢，雖威力不如大不如從前，但如此這般，便可形成連綿不絕之勢，在實戰中發揮出巨大力量，甚至壓制敵人。

想到這里，江九歌立馬從腰間抽出了一把一尺長的鋼刀，這把鋼刀是宋遠歌送給江九歌的。

宋遠歌嗜酒，江九歌又住在客棧，宋遠歌便常常托江九歌從家中帶酒給他。

后來宋遠歌為了答謝江九歌，便將這把小刀送予了江九歌。

江九歌也頗為喜愛，再加上小刀甚是輕盈，便一直貼身帶著。

右手緊握鋼刀，江九歌閉上雙眼，回想著今日楊開那一刀所帶來的壓迫之感，心歸于平靜，呼吸調至均勻，逆著風沙，從上至下，鋼刀在江九歌手中緩緩的劈出。

每一刀雖速度不快，但干凈利落，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不適感。

每刀劈下，江九歌皆是小心翼翼，控制著手臂上每寸力量，與習之開山式不同，若是想要達到江九歌心中所想的效果，每一刀用力必須精準，不得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每刀起落之間停頓也必須擁有良好的銜接，不能有絲毫停頓。

江九歌雖然不曾習得開山式，但跟隨山字營訓練這么多年，在用刀的劈，砍等基礎上亦是下了不少功夫。

江九歌此時想修得開山式并且對其稍作修改，得益于此，江九歌也還進展得下去。

夕陽之下，少年的身影仿佛不知疲倦的向著寂靜的天地間劈出一刀又一刀，被越拖越細長的影子似乎要將整片沙漠一分為二。

在數千刀之后，江九歌的劈砍終是開始凝聚了一絲威壓之勢，雖還遠不如楊開的那一刀，但在一天之內修得如此境界，實屬不易。

不過在力量的控制與刀起刀落之間的銜接，并無顯著的進步，這倒是令江九歌心中有些遺憾。

麻木的雙臂所帶來的痛處江九歌早已適應，并不在意，待回客棧用草藥浸泡全身便可。

但習刀許久，時辰也是不早，雖說江老對于江九歌管得并不太嚴，但他還是不愿回家太晚讓老人擔心。

收了鋼刀。江九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待江九歌睜開雙眼，已是滿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