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鏡！

乃是大乾鎮壓天下的底蘊之一。

在天下所有衙門都有分身，一向被視作審判的最后手段，唯有在真相難明，或者說案情復雜難以斷案的時候才會使用。

其鏡身背刻大乾所有法律，鏡面上則由圣人親刻八字——罪孽由心、善惡有報！

此鏡問行又問心，能夠照進眾生心底，照見惡念，照出罪行，然后進行判斷。

真正要命的就是問心這一點。

世人蠅營狗茍，心中藏著多少陰暗簡直不敢想象，便是純孝的孩童，說不定也會因父母沒有給自己買糖就心生不滿，甚至詛咒。

平日里笑臉相迎的朋友，又會不會因為看你過得更好，而產生嫉妒，期望你遭遇天災人禍？

佛說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一念之間、念念之間，萬物生靈不知道會產生多少可怖至極的想法。

這些全都會在孽鏡中彰顯。

誰敢說自己心中無一絲陰暗？

誰又能面對現實，從不生惡？

誰敢說，自己從未犯錯？

所以說，孽鏡臺前無好人！

在孽鏡前走一遭，不僅僅是一件案子，而是一生所有的惡念都會被照應而出。

不知道所謂的貞潔烈女在鏡前照出心中淫欲，不知道多少英雄在鏡前照出心中罪惡，不知多少所謂的正人君子，在鏡中照出陰險嘴臉。

許多人即便被確認并無罪行，卻也會讓人看到自己最丑惡的一面，如同在所有人面前剝光隱私，暴露出一個完完全全的自己。

于是很多人寧愿認罪，也不愿意照孽鏡一遭。

簡而言之，通過孽鏡也許能判處無罪，但往往會讓人社死！

丁靈原本也沒想過憑借兩個狐女和一只陰鬼就能逼死莫振聲，無非就是打擊一下他的人望，毀掉他的名聲，然后動搖他的心性而已。

沒想到他會選擇這樣的方法。

這也許更能達到目的！

卓志吟嚴肅道：“莫縣魁，你是認真的嗎？為何要為兩個妖奴和這陰鬼做到這樣的地步？”

莫振聲搖了搖頭，看向卓志吟。

“我說過了，她們不是妖奴，是活生生的，同樣有喜怒哀樂的生靈，既然大人無法斷罪，那就讓孽鏡來！”

跪在地上的兩個小狐女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莫振聲。

她們在南疆中生存直到化形，人生所見的第一個人類就是捕奴的修士，而后賣到大乾，所見的所有人，都只把她們當做玩具。

這是第一次有人類將她們視作平等的生靈，并為了她們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兩個狐女的心突的深出一絲茫然，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絲懷疑。

為什么？

以及，值得嗎？

她們，只是兩個小小的狐女，被人玩弄的弱小妖族，而莫振聲卻是九元同首的縣魁，現在卻要讓人去看自己內心中最陰暗的角落。

值得嗎?

這個疑問出現在了許多人的心中。

甚至沖淡了他們心中的憤怒。

見莫振聲決心已定，卓志吟嘆息一聲，對著上方牌匾拱手。

“請，孽鏡！”

轟！

縣衙之中，一面人高的銅鏡突然巨顫，而后飛舞而起，化為一道流光，瞬間出現在了場中，徑直出現在了莫振聲等人的身前。

孽由心生四個大字，似在流轉一般。

銅鏡中，先是浮現兩個狐女的樣子。

堂前的她們頓時眼神恍惚，像是沉入夢中。

與此同時，鏡身上幾乎瞬間便出現一團黑霧，然后照應出了一幕幕藏在她們心底的畫卷來。

在囚車中，她們詛咒那些抓捕奴隸的人去死，面對買賣，兇狠的瞪著那些買主，渴望咬穿他們的喉嚨，還有關在牢中時，對人類的怨恨，對大乾的怨恨......

這些都看的許多人眼帶殺意。

不過是一些臣服的下等生靈，竟然敢對主人生出殺意？實在該死！

可惜，這不足以將她們懲處。

因為那是惡念，卻不是罪行，不能夠用思想來為她們定罪！

說到底，什么叫孽，什么叫惡念？

是胡亂的殺害？

還是怨毒的詛咒？

或是對一切事物的不滿，對善的摒棄？

實際都不是！

所謂孽者，本身仍舊是建立在人類倡導的道德之上，圍繞人類的道德利益而建立，符合人類道德需求的善惡觀。

所以人類的道德可以站在高處憐憫眾生，但卻不能接受眾生害人。

于是不論善惡，妖物害人便是錯，鬼物害人就是錯，魔頭害人更是錯！

一切無辜首先皆為人族的無辜，然后才是其他眾生。

所以，狐女的心中，毫無疑問有孽。

因為她們對人有殺意。

但即便如此，大乾也不會因思想而殺人——若真如此，那天下修士恐怕人人該殺。

通過孽鏡問心，最終目的仍是為了確認她們的罪行。

很快，眾人便通過孽鏡中的畫面，確定兩個狐女在做夢獲得解除命符的手段時，她們被關在牢中，一直到宴會時，才被放出。

她們根本對妖奴們要毒殺主家的事情一無所知，而后也沒有傷人，只是順勢逃跑。

之后，就被莫振聲抓住。

前后怨念叢生，卻沒有做過一件壞事。

如此來說，其實她們的心性實際上在妖族中都是比較純靈的，絕非嗜殺之靈。

當然，其中也有丑事。

弱小無依的兩姐妹受莫振聲庇護，狐性使得她們腦海中竟然不約而同對他產生了種種幻想，其中一些尺度還不小。

諸般種種，皆孽非罪！

然后銅鏡中又爆發出更濃郁的黑霧。

小黑。

作為鬼物白游，和魔頭一樣站在所有生靈的對立面，所以天生有孽。

但黑霧中卻并無多少畫面，說明這白骨從未害過人。

最后，也是所有人最關心的，孽鏡照向了莫振聲。

其中幾乎瞬間便彌漫起黑霧來，而后甚至出現了一絲猩紅的血光。

周圍修士頓時神情一振！

“來了！”

如果說暴露自己的隱私秘密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話，那么窺探他人的隱私，就是人世間最大的樂趣之一，莫振聲這樣一個天才，心中又有怎樣的孽呢？

銅鏡中，黑霧變得更大，血色也越加滿溢。

那種聲勢，超越了之前的妖鬼，甚至超越了一般人的想象！

所有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莫振聲竟然有這么大的罪孽嗎？他到底心懷什么？”

這樣的罪孽，恐怕就是那些傳說中的邪門歪道，心懷極惡的修士，也不過如此了吧？

此刻，就連同為城隍的卓志吟，都看的一驚，恍惚間感覺站在自己面前的簡直是一個魔頭。

終于，銅鏡中浮現出一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