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曉一直等到七點半,餐廳里還是空無一人,知道樓上那兩人剛鬧過不愉快,可能都憋在房間里耍小脾氣,便故意站在樓梯口大喊:“到底還吃不吃飯啊你們?我今天做了白灼大蝦和蟹肉粥,你們要是不吃我可要全吃完了!”
過了一會兒,時遇權從樓上下來了,危曉問他:“億歡呢?”
“她不在院子里嗎?”
危曉又回頭看了一眼,確認道:“不在啊!”
“那她可能在房間睡覺吧。”時遇權覺得剛吵完架跟韓億歡見面會有些尷尬,就說,“你留一點兒粥,等她醒了自己會吃的。”
危曉有點擔心:“她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我還是上樓看看她。”
危曉跟下樓的時遇權錯肩而過,徑直走向了韓億歡的房間,可是敲了好久的門,里面都沒有人回應,她便輕輕推開了門,發現里面一片漆黑,她打開了燈,韓億歡的錢包和手機都在沙發上,可是房間里空無一人。
她慌忙跑下樓,跟時遇權說:“億歡不見了。”
“不見了?什么叫不見了?”
危曉急了:“你今天到底跟她說了什么?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她日語不好,平時一個人都不愿意出門,現在手機和錢包都沒帶,她能去哪兒?”
“我沒說什么。”時遇權覺得自己說的那些都沒有說錯,而且語氣也不算重,不至于會刺激到韓億歡離家出走。
危曉畢竟比他們大幾歲,一眼就看穿了事實的真相:“你一定罵她浪費時間浪費生命了是不是?時遇權,你不覺得你這個人太自以為是了嗎?你一聽億歡不去上學就覺得她肯定在家玩游戲睡覺對不對?可是她并沒有!”
“那她在家做什么?”
“她在練琴,下個月她要回國參加一個鋼琴比賽。”危曉痛心疾首地說,“你還說你們認識了十幾年親如兄妹,其實你一點兒都不了解她,也一點兒都不關心她,你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的人生觀才最正確,你總是覺得她還小、很糊涂需要有你來指點方向,可她并不小了,她不是個孩子,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時遇權被危曉罵得一愣一愣,他想反駁危曉,可又無言以對,她罵得都對,他對億歡總像老師對學生那樣,他覺得億歡不夠成熟,想法很幼稚,所以需要他來指導來鞭策來保護,可他忘了,其實億歡也只比他小一歲而已,億歡是個大人了,他不應該自以為是地對她說教。
他心里涌起強烈的愧疚,拿起手機就沖出了門,億歡一定是很傷心才離家出走的,他要快點把她找回來。
危曉立刻解了圍裙,跟了上去。
兩人在家附近的街道找了好幾圈,都沒有看見韓億歡。
時遇權焦灼地說:“天這么晚了,億歡會去哪兒呢?”
危曉靈光一閃:“給緒天賜打個電話吧,沒準兒億歡去找他了呢?”
聽到緒天賜的名字,時遇權皺了皺眉,但考慮到確實有這種可能性,還是打了這個電話。
緒天賜在電話那頭一聽韓億歡失蹤,便心急如焚:“她沒來找我,你們去附近的咖啡館看看,她沒帶錢應該走不遠,我現在就過去。”
等緒天賜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半,時遇權和危曉還是沒有找到韓億歡。
看著倆男人愁眉苦臉的樣子,危曉安慰道:“也許億歡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等她心情平復了自然就會回家,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
緒天賜緊皺著眉頭問:“億歡到底為什么離家出走?白天她還給我打電話,說想去京都看紅葉,讓我幫她訂旅館,怎么會突然心情不好?”
時遇權自責不已:“都是我不好,是我對她太苛刻了。”
緒天賜沖上前,一把推得時遇權往后踉蹌了幾步:“我就猜到是你,你到底憑什么天天干涉億歡的生活,你憑什么管她!你又不是救世主,就算你是,億歡也不需要你拯救!”
危曉連忙隔開兩人:“先別吵吵了,找人要緊。”
緒天賜指著時遇權:“如果億歡出什么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時遇權一言不發,眼神里全是愧疚,他十分后悔,可是現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他忽然想起來億歡小時候,只要心情不好就會躲到樹林里去,每次他去找她,她還會逞強說自己是在樹林里采蘑菇。
離他們住的這兒最近的有樹林的地方就是代代木公園了,時遇權立刻對危曉說:“你回家去等,也許億歡冷靜夠了真的會自己回家,我去代代木公園看看。”
緒天賜冷笑:“你去做什么?繼續刺激億歡嗎?我過去找她。”
“這是我和億歡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時遇權,我忍你很久了,如果你不喜歡億歡,請你不要跟她玩曖昧,你這個樣子真的又自私又無恥,你想霸占她的人生,卻又不想負責。”
時遇權不悅地看著他:“我和億歡從小一起長大,不要用你骯臟的心來揣度我們的感情。”
“你裝得不累嗎?億歡要是不喜歡你,她來日本干什么?她來了這么久開心過嗎?你真的很自私,屏蔽所有你不愿意承認的事實,連認真想一想都不肯。”緒天賜推開時遇權,往停車場那邊走,“我找到她會安頓好她,我希望你也能冷靜冷靜,考慮考慮你和她之間的關系,如果你喜歡她,我愿意退出成全她的幸福,但如果你不喜歡她,請你不要再束縛她,讓別人可以走進她的世界。”
緒天賜說完,上車開車走了。
時遇權回頭看危曉,皺著眉頭:“他是不是瘋了?億歡怎么會喜歡我?”
危曉苦笑,她當然看得出來億歡喜歡時遇權,可是這種事情,要她怎么告訴自己的老公?
時遇權嘟囔了一句“有毛病”,然后朝著電車站跑了過去。
如果時遇權跟她沒有關系,危曉會覺得剛剛的畫面很青春很美好,喚醒了她久違的少女心。兩個一米八幾的陽光少年為了心愛的女孩兒對峙,那是只有懵懂年少才有的沖動和激情。她早就忘了二十歲左右的自己對待戀愛是個什么樣的心態了,在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跟他們比,她確實是個大嬸,一個內心早就被現實蹂躪過千萬遍的大嬸。
這就是愛情吧。不帶一點兒附加條件,只因為那個人是她就奮不顧身,可愛又熱血的愛情。
她曾經也擁有過這樣的愛情,可是后來呢?
后來她嫌棄他不知上進,嫌棄他浪費天賦,嫌棄他和她三觀不一。
危曉像是忽然被人扼住了喉嚨,快要喘不過氣來。
現在時遇權對韓億歡的態度,不就是當初她對時遇權的態度嗎?她現在可以大義凜然地指責時遇權自以為是,不懂得尊重韓億歡,不關心韓億歡,為什么不曾想過強行要求時遇權與她同步人生觀的自己多么地面目可憎?
她確實真的一點兒都不關心時遇權,時至今日,她連時遇權的漫畫在哪個雜志連載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他那個未畫完的漫畫男女主角叫什么。
危曉啊危曉,你真是個蠢貨。
她忽然覺得很難過,因為那時的時遇權和現在的韓億歡簡直一模一樣,他又和韓億歡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因為億歡失蹤萬分緊張,會不會在日本的時候他們兩個其實是一對?
心像墜了千斤石,她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路過小公園的時候,忽然看見兒童游樂區的沙坑里,有個很像韓億歡的身影。
危曉慢慢走過去,離得近了之后她確定這就是韓億歡沒有錯,因為她腳上穿的拖鞋正是她買回來的灰棕格子圖案,當時韓億歡還吐槽她大嬸品位買的東西都好土。
“億歡,你在干嗎?”
韓億歡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見是危曉,就獻寶一樣把手上托著的東西舉了起來,那是一只小奶貓,比老鼠還小的小奶貓。
“它剛剛卡在那個洞里,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救出來。”
危曉順著韓億歡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公園衛生間的屏風墻上的鏤空。“你一直在這公園?”她剛剛和時遇權來過這公園好幾趟,并沒有看見億歡。
億歡“嗯”了一聲,淡淡地說:“我看見你們了,然后躲了起來。”
“時遇權和緒天賜都去代代木公園找你了。”
億歡把手縮回來,輕輕摸著小貓的頭,仿佛與自己無關似的“哦”了一聲。
見她這么低落,危曉也不想刺激她,就伸過手去摸那只小貓,這只小貓長得跟餃子有幾分相像,通體雪白,只是兩只眼睛都是藍色,看上去比餃子可愛得多。
“你要收養它嗎?”
韓億歡搖了搖頭:“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么照顧它,而且沒準兒過不了多久就要回國了,我不想讓它成為被人遺棄的流浪貓。”
“那我們幫它在公園里搭個窩吧。”
“好啊!”
“你在這兒等我,我回去拿東西。”
危曉回家取了一個紙盒子,一件雨衣,一條毛巾毯,又去超市買了小奶瓶和幼貓奶粉,沖好了帶過來。把紙盒子側面朝地,開口做成門的樣子,把雨衣用透明膠布纏在紙盒上,再在紙盒里面墊上毛巾毯,貓窩便做好了。
韓億歡把小貓放到毛巾毯上,然后拿著奶瓶喂它喝奶。小貓吮吸得很快很快,一看就是餓了很久的樣子。
危曉看韓億歡眼神里滿是憐愛和喜歡,就說:“你帶回去養吧,我幫你照顧。”正好她也很想餃子。
韓億歡卻嘆了口氣:“坦白告訴你吧,我不養是因為阿權不喜歡貓,雖然我剛剛已經下定決心從今往后再也不要被他的喜好所束縛,可我還是做不到,喜歡一個人太久就有了慣性,想剎車也剎不住,真可悲。”
危曉的心像是掛鐘鐘擺被人踢了一腳,左右搖擺不定,混亂得很。韓億歡成了她的情敵,可她現在這副脆弱又無助的樣子卻讓她無法將她當作情敵來看。
更重要的是,在時遇權的人生里,如果論起先來后到,她根本就沒有立場去和韓億歡爭。
時遇權不喜歡貓,后來卻那么愛餃子,難道是因為他很愛億歡?
如果真的是,那她該怎么辦?
危曉心直直往下墜,可現在不是失落的時候,她只好安慰自己,哪個男人沒幾個前女友呢,就算再怎么愛,最后還不是娶了她,她才是時遇權最愛的女人,又何必在此時急著和韓億歡爭個高低?
她努力想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好,卻聽見韓億歡問她:
“危曉,你說阿權為什么不喜歡我呢?”
危曉快把牙咬碎了,她做不到心平氣和跟別的女人討論時遇權愛不愛她,絕對做不到,便驟然起身:“忘了跟他們說我已經找到你了,我現在回去打電話。”
“不用打電話了,我過去找他。”韓億歡的笑容看上去很慘白,“我剛來日本的時候,就纏著阿權,讓他帶我去代代木公園,看看莉香第一次吻完治的地方,可他總是特別忙,后來我就自己去了,那個地方和電視里看上去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樹,一模一樣的廣場,我站在那個交叉線的中心點,當時就想要跟他一起再去一次,現在就去實現這個愿望吧。也許有了告別儀式,感情能說收就收呢。”
“你要放棄了?”
“沒錯,我要放棄了。”韓億歡覺得是時候做個了結了,從小到大她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為了時遇權委屈到了這個份兒上,已經足夠。
太好了,只要韓億歡放棄,時遇權就不會屬于別的女人了。
危曉身心輕松地說:“我陪你一起去。”太晚了讓韓億歡一個人出門她有點兒不放心。
“好。”
于是等小奶貓喝完了一瓶奶,趴在毛巾毯上睡著了,危曉便陪韓億歡回家換了衣服,然后一起打車去了代代木公園。
深夜的代代木公園一片寂靜,大片大片的樹林籠罩在夜色薄霧當中,游人很少,只有間歇的鳥叫聲和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韓億歡進了公園便給時遇權發了消息,讓他去《東京愛情故事》里面那個廣場等她。
危曉也通知了緒天賜,很快他們便相聚在了那個廣場。
四個人面面相覷,氣氛一時十分尷尬。
危曉便咳嗽了一聲,然后拉著緒天賜說:“陪我去買點喝的。”
“我不去!”緒天賜惡狠狠地盯著時遇權,十分防備的樣子。
危曉拽住他的胳膊,突然發力,不由分說把他拉走了。
到了自動販賣機旁邊,危曉問緒天賜要喝什么,緒天賜眼睛還在望著廣場的方向,沒好氣地說:“我什么都不想喝!”
危曉便對著可樂一連點了四下,販賣機“咕咚”“咕咚”滾了四瓶可樂下來,她扔一瓶給緒天賜,然后說:“你放心吧,他們倆不會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
危曉故作神秘:“我猜的。”
緒天賜剛剛亮起的眼神又黯淡下來:“我覺得自己很壞,喜歡一個人應該盼望著她幸福,可我卻很自私地希望她不被時遇權接受,很自私地希望她能給我一個機會。”
“這怎么能叫壞呢?愛本來就是自私的。”
緒天賜久久沉默,心情十分復雜:“也不知道他倆談得怎么樣了。”
危曉看著天空,繁星閃耀,她好像很久都沒有看到過星星了,自從開了公司之后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她給員工開會的時候總會強調這種充實才是人生的意義,可是現在停了下來,慢慢體會生活,好像也很不錯。
記得曾經有人說過,人生沒有對錯之分,只有左右之分。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了吧!一心追求事業創造價值值得被歌頌,但細心去發現生活中點滴的美也不該被鄙視。
而此時在廣場上,韓億歡已經笑了。
因為時遇權跟她說:“億歡,以后我不會再把你當小孩兒,不會再把你當作妹妹管,我會把你當作一個大人,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我會給你支持和鼓勵,但我不會再干涉你的決定。”
“真的嗎?現在在你眼里,我真的不再是妹妹了嗎?”對于韓億歡來說,這簡直是喜從天降,她和時遇權的關系終于有了突破,就在她想要放棄的時候,這應該就叫柳暗花明吧。
“你本來就不是我妹妹啊。”時遇權笑著摸摸她的頭,“再說了,我怎么會有你這么懶的妹妹。”
“我才不懶!”韓億歡舉起自己的手,“我每天練琴練得手都快磨破了。”
“你很喜歡鋼琴嗎?”
“也不是。”韓億歡猶豫要不要將去參加鋼琴比賽的真實目的說出來。
“億歡,人生短暫,你要是有喜歡的事,就一定要堅持,為了你喜歡的事情去努力,不要等有一天錯過了機會后悔。”時遇權說完失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好像又變成我在說教了,哎!我以后會控制的。”
韓億歡被他的笑容鼓勵,勇敢地說出了真心話:“其實我想當歌手,這次的鋼琴比賽是唱片公司贊助的,所以如果我能獲獎,就有機會出唱片。”
時遇權訝然:“我怎么從來都沒聽說過你有這個想法?”
“因為你和我爸一樣,一定會覺得當歌手是不切實際不靠譜的夢想,你們都會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反對。”韓億歡的爸爸雖然很寵她,但更想保護好她,不希望她進娛樂圈吃苦受罪。
時遇權皺起眉頭,億歡說得沒錯,他能接受億歡繼續去音樂學院進修,但不能接受她向往浮華的演藝圈。對于女孩子來說,那個圈子到處都是旋渦,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被席卷進去。
看到韓億歡小心翼翼觀察他的樣子,時遇權便笑著說:“其實對于我爸媽來說,我來日本跟你想當歌手差不多,所以我們倆彼此彼此。”
“那倒是。”韓億歡知道,他來日本之前跟家里鬧翻了,他爸媽希望他去美國繼續讀物理學,可他偏偏要放棄本科的專業,要改行當動畫導演。
時遇權拍拍她的肩膀:“我們一起努力吧!”他決定選擇相信億歡,相信她有實力,相信她有能力。
韓億歡像是漏氣的氣球又被吹滿了氣,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可終究還是沒有勇氣把“喜歡”兩個字說出口,憋了半天之后假意朝遠方張望:“危曉和緒天賜怎么還不回來?”
提起緒天賜,時遇權剛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從今天晚上緒天賜的反應來看,他是真的很在意億歡,那種因為緊張而產生的憤怒騙不了人,難道一直以來是他誤解緒天賜了?看來以后,他應該少一點偏見去看緒天賜,如果他人品不錯,撮合他和億歡未嘗不可。
危曉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拿著可樂和緒天賜一起往廣場走,快到的時候,她忽然問緒天賜:“莉香完治是誰?”
緒天賜一副看外星人的樣子看她:“不會吧,你連《東京愛情故事》都不知道?”
危曉一臉無辜:“我應該知道嗎?”
“《東京愛情故事》是十幾年前的一部電視劇,好像是1991年吧,當時火爆亞洲,很多人都留莉香和完治的發型,你竟然不知道?”
“91年我還是個孩子呢,那時候我只看動畫片。”
緒天賜震驚臉:“你不是逗我吧?91年你是個孩子?是不是我對孩子這個詞的理解又沒有跟上時代的發展?”
危曉自知失言,忙說:“咳咳,我發育得比較晚。”
韓億歡迎了上來,從她手中接過可樂,打開喝了一口,臉上還有因為興奮殘留的紅暈。
危曉覺得她現在的狀態和來之前截然不同,當下便覺得不好,試探著問:“怎么這么高興?有什么好消息嗎?”
“沒有。”韓億歡又掩飾地喝了一口可樂,拉了拉危曉的衣袖,“等我回去再跟你說。”在東京這個地方,唯一能暢所欲言聊心事的也只有危曉。
緒天賜看了看表說:“終電已經沒有了,我開車送你們回去。”
“好啊,你車在哪兒?快帶我過去,我站了這么久快累死了。”韓億歡拉著緒天賜沒心沒肺地朝前走去。
時遇權和危曉慢吞吞地走在后面,時遇權突然開口:“謝謝你。”如果不是她罵醒他,他和億歡之間的隔閡也不會消除。
“謝我什么?”
“沒什么。”時遇權搖了搖頭,又問,“你是怎么知道我很怕被人從后背哈氣的?”
“我蒙的,本來想打你,可是打不過。”
其實是時遇權告訴她的。他們交往一百天紀念日的時候,本來約好一起慶祝,可是當天時遇權卻因為餃子生病而爽約了,她那時候被時遇權寵得脾氣很壞,不依不饒地跟時遇權吵架,說他不重視她,在他的心里她還不如一只貓,一定要分手。時遇權為了哄她,就告訴了她他最怕的事情,讓她懲罰他。她將信將疑,當發現時遇權真如他自己所說,特別害怕被人從后背哈氣之后,便時不時地偷襲他,看他趴倒在地總會樂不可支。時遇權也不生氣,但每次總會把她也拉到地上,然后狠狠地甜甜地吻她。
現在想想,恃寵而驕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在遇見時遇權之前,她的性格其實很獨立,也很孤僻,從來不會撒嬌,也不會亂發脾氣。可是僅僅三個月,她就變成了一個蠻不講理喜歡撒潑耍賴的小女人。
朗朗星月下,危曉的表情有些落寞,似乎在思念什么人,時遇權偷偷看她,不知不覺就被她的情緒感染,莫名傷感起來。
“你不喜歡貓嗎?”
時遇權被危曉的突然轉頭詢問嚇了一跳,臉上的表情都來不及收,下意識否定:“不喜歡。你又是猜的?”
“不,是億歡告訴我的。”危曉盯著他的眼睛,十分篤定地說,“可你以后會喜歡的。”
“我絕對不會喜歡貓。”時遇權小時候曾經被貓撓過臉,所以對有爪子的動物都避之不及。
“我說你會喜歡就一定會喜歡。”
危曉語氣中的確信讓時遇權心中一顫,他想起剛認識的時候她瘋瘋癲癲地說自己來自十年后,莫非她說的是真的,所以她能知道他的軟肋,也能預知未來?
時遇權被蠱惑了,差點兒就要相信了。幸而前面的韓億歡轉身朝他們揮手:“快一點兒,你們走得太慢了!”
危曉加快腳步跟了上去,時遇權像是忽然從夢里醒過來,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一定是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的腦袋轉不動,才會這么反常,相信那樣的無稽之言。
回家后,時間已經很晚,韓億歡便留緒天賜住下,危曉拿了干凈的床單被套去鋪客房的床,韓億歡一直跟在她的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時遇權對她態度的轉變,危曉聽著聽著,便煩了。
“你要是沒事做早點洗澡去睡覺好嗎,大家找你找了一晚上都很累了。”
韓億歡本來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被危曉一吼,嚇了一跳。
“我不想聽你的心路歷程,我對你和時遇權之間的事情沒有興趣,我只想早點干完活兒早點去睡覺,請你不要打擾我。”
韓億歡一腔傾訴欲就這樣被危曉堵住了,又覺得自己拿危曉當好朋友,她卻沖她發脾氣,心里十分委屈,跺了跺腳,從房間里跑了出去。
危曉坐在剛剛鋪好的床上,呼了一口氣。韓億歡現在看來是不會回國了,多了一個底子這么厚的情敵,她真的快煩透了。
緒天賜走進來,拿了一套DVD給她:“我剛去幫你租的《東京愛情故事》,你看看吧,很經典的,而且對你學日語也有好處。”
“謝謝你。”
緒天賜終于忍不住說:“危曉,我幫你找你要找的人,你回國吧。”他覺得這次見她,她變得更不開心了。
危曉目光落在DVD的封套上,女主角笑得像朵向日葵一樣燦爛溫暖,讓她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一些,便說:“不用,我喜歡的人已經死了,我在哪里都一樣,在日本總比回去睹物思人好。”
緒天賜默默地嘆氣,危曉跟他說過她老公的事,他不怎么會安慰人,只希望時間能帶走危曉所有的傷痛,讓她早點走出從前的陰影。
“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跟緒天賜互道晚安之后,危曉回了自己房間,卻失眠了。
她沒有信心在這個時空可以PK掉青春年少的韓億歡,讓時遇權喜歡上她。那她堅持留下來的意義是什么呢?看著時遇權如何跟別的女人談戀愛?如何分手?
她翻來覆去,最終決定不睡了,拿著緒天賜給她租的碟,去了客廳。
《東京愛情故事》講的是一個多角戀的故事,女一愛男一,男一愛女二,女二愛男二,男二愛女三,除了食物鏈的最底端和最高端,剩下中端的每個人都在愛TA和TA愛的人當中搖擺不停,而女主作為本該最痛苦的最底端,卻勇敢樂觀開朗自信,一直深深愛著男一。
這部電視劇確實很好看,主角演技很自然,細節刻畫很到位,每個人的掙扎猶豫都由他們的性格決定,十分自然而然,就算在女二和女一之間舉棋不定的男一都讓人討厭不起來。
危曉不知不覺就看到了第三集,她抱著抱枕窩在沙發里,微弱的電視熒光映著她的臉,她不知道,在二樓的樓梯上,有一個人正在注視著她……
是時遇權,是同樣失眠的時遇權。
他對危曉越來越好奇,她到底為什么出現在這里,又好像很了解他的樣子?她是誰,她從哪里來,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鎖定在她的身上,越來越深邃,越來越好奇……
第二天危曉是被韓億歡叫醒的,因為昨晚她對韓億歡發了脾氣,所以韓億歡今天對她也毫不客氣。
“你為什么不做早飯!”
面對韓億歡氣勢洶洶的質問,危曉的意識慢慢恢復,她昨晚看劇看得不知不覺睡著了,這才耽誤了自己的工作,連忙說:“我馬上就去做。”
她站起來,扶著因為熬夜而疼痛的頭,就看見緒天賜從廚房端著托盤出來。
“你去洗漱準備吃早飯吧,我都做好了。”
危曉又一次想給緒天賜點贊,善解人意又技能滿滿。韓億歡真是有眼無珠,居然不喜歡這樣的男孩兒。
等她洗臉刷牙后坐到餐桌前,緒天賜給她盛了碗白粥:“昨天大家都沒睡好,吃點清淡的。”
韓億歡對危曉淡淡然的態度很不滿意,于是不依不饒,傲慢地說:“這是第一次,如果下次你再擅離職守,我就……我就……我就開除你。”說完還挑眉瞪了危曉一眼,威脅之意十分明顯。
危曉覺得賭氣的韓億歡真是幼稚,但是想一想,昨晚自己心情不好遷怒于她確實是自己不對,便說:“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會再耽誤工作。”
韓億歡覺得自己勝利了,便“哼”了一聲,把油條揪碎了放在粥里,大口吃了起來。
緒天賜為韓億歡剝了個雞蛋:“你回國的機票訂了嗎?”
“訂了,下個月1號就回去。”
“我正好也想回國看看姥姥,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一直默默吃飯的時遇權忽然抬頭:“億歡,你回國需要人陪嗎?”
韓億歡立馬搖頭:“不需要不需要,我自己回去就行,我爸會來機場接我的。”
緒天賜的眼神暗了暗,沒有再說話。
危曉覺得心累,她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看著自己老公和別的少男為別的少女爭風吃醋,這叫個什么事兒!
她一點兒都吃不下,勺子在粥碗里隨便攪著,直把一碗粥攪成了米糊。
緒天賜隨意問道:“昨晚我睡覺的時候聽見你在看電視,你看到第幾集了?”
韓億歡好奇追問:“你在看什么?”
“《東京愛情故事》。”危曉故意悵然長嘆,“年輕真好啊!我也好想在東京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時遇權忍不住吐槽:“您這個年紀還轟轟烈烈,那恐怕不是故事,是事故。”
危曉朝他翻了個白眼:“事故就事故,要你管。”
時遇權回之以不屑:“那好,我拭目以待,看您能整出多大一場事故。”
吃完飯,緒天賜便回家了,韓億歡上樓補覺,時遇權和危曉去學校上課。雖然她和時遇權一同出門,可是時遇權卻完全沒有要跟她同路的意思,走得很快,危曉也不以為意,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學習才能讓她愉快地留下來。
到了學校之后,她的同桌萬晴就問她:“萬圣節澀谷大游行,億歡去不去?”
危曉覺得奇怪:“這個你該問她吧。”
萬晴有點尷尬,飛快用嬌嗔掩飾過去:“你們離得近,你問起來比較方便嘛。”
“那好,回家我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