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乾坤一劍斗盡長風,挽月出湖誓守神瀾
昏后,林挽月攜李憶爺孫歸湖,五師姐傅天秀幫著為爺孫倆安排了住處,受林挽月所請還格外照顧了一番,又答應下等爺孫倆安定下來,順便教授李憶練些基本劍術。
林挽月則獨自踏搖光劍直上云霄,挑了個不錯的角度盤腿坐于劍上,手中提著那壺酒。
“仙上與旁的仙人不同啊!還以為,仙人皆飲的清酒,哪會嘗咱們老百姓的濁酒呢?”
林挽月望著夕陽西下,呆呆回想著掌柜的那句話。
“仙人也是人,憑什么看不起人?”小時候的燕風炎撅起嘴,告訴林挽月,“挽月,我去逍遙君仙府。我一定能渡劫成仙,做一個是人的仙。”
“燕哥哥……”林挽月喃喃地,閉了閉眼,“挽月絕不會成為那樣的仙人的。仙神的存在,不就是為了守護神瀾,不是么?”
眼前金燦燦的余暉,遠方是火紅紅的半邊天,碧藍的瀾星湖墜著紅與黃漸變的倒影,白浪翻騰,倒影越細越長。
林挽月邊飲著酒,邊自言自語:“燕哥哥,你總是討厭神玄宗里的仙人,也因此討厭瀾星湖這個地方。可你不知道,其實瀾星湖很美。旁人說旁的話去,燕哥哥你何必在意?”
可林挽月卻不知,她每每挺身護著燕風炎,燕風炎心里總是過意不去。他想著不能連累上挽月,他得用行動去證明:凡人不輸仙人!仙人不能瞧不起凡人!
這或許便是隔在二人之間一道恩怨糾葛的天塹。
有時候林挽月總忍不住想:為什么仙會蔑視人?仙也是人啊!
入夜,林挽月醉意熏熏地提著空酒壺,一邊搖搖晃晃地左右橫掠,一邊在神玄宗幽林內閑逛。
四位師姐早已出湖,燕風炎也為達圣者境出湖游歷去了,林挽月漫無目的地遐想之時,林中舒倏然傳來打斗之聲。
一道道凜冽的劍光呼嘯而來,林挽月不由顰了顰眉,她按住躁動的搖光劍鞘,趕忙飛掠而去。
“陸宗主,你本就有傷在身,這又是何苦?還不罷手!”
“不!陸雨微之職,便是守佑神瀾。你若要登圣者破碎虛空,也需先過了我這關!”
林挽月心中微微一顫,腳下搖光劍不由加快了速度。
又是一道劍光劃來,與林挽月擦肩而過,奇快無比,又鋒利至極。林挽月不由驚呼一聲:“師尊!”
“挽月?”陸雨微暗怒道,“你來做甚?還不回你劍去?來這兒找死嗎?”
“師尊小心!”林挽月卻也不知是聽沒聽到,眼見那人又一劍斬下,趕忙召喚搖光劍迎上,自己卻來不及再施法喚云,幸虧離林中樹木極近,便踩著落葉而下,手中意念仍在召喚著搖光。
“好個神玄宗!”那人一劍被擋,不由慨嘆了一聲,“人才輩出啊!”
“闖我瀾星湖,意欲何為!”林挽月高喝一聲,召回搖光,落葉稀松而落,她紫衣翩翩,在空中瀟灑重立于飛而復返的搖光劍上。
陸雨微伸手捂住胸膛,牙間死死咬著什么,但她終究還是忍住,淡淡地道:“無雙閣,鄒長風,神玄境巔峰,只差一步登臨圣者呢。好個無雙閣!”
鄒長風?林挽月心中暗道:那是無雙閣前任閣主,傳言已過百齡的老頭兒。
“不敢。天下第一人物陸雨微,神瀾守護之神。在您面前,長風豈不班門弄斧?”鄒長風十分優雅地微一鞠躬,雍容地笑道。他模樣卻豐神俊朗,約莫不過三十年紀。
林挽月暗暗誹謗:江湖上的傳言果真不可信!
“你今夜定要闖圣者么?”陸雨微態度冰冷下來。
“是!”鄒長風咬了咬牙。
陸雨微頓一橫劍,那劍疑似無形,可隱隱約約可見雷霆之勢,正是乾坤之劍。
鄒長風臉色一變,他知道前幾回合陸雨微手下留情,乾坤劍從未出鞘過,如今既然劍現,莫非……
“陸宗主為何定要阻在下登圣者境?鄒某方才盡畢生之力開啟渡劫,卻不知為何,被陸宗主施法強制召來了神玄宗內……”
陸雨微打斷了他:“要破碎虛空者,死。”
“為何不能破!”鄒長風喝問道。
與此同時,林挽月也望向了陸雨微。
“虛空若破,則神瀾不保!”
陸雨微話音方落,乾坤劍已然直向鄒長風而去。卻在此時,搖光劍卻倏然一亮。
林挽月溫婉的聲音里透著悲慟:“師尊!您是怕破碎虛空,神瀾將陷入邪惡眼球,將給神瀾百姓帶來無窮禍患,可為何不能與鄒老閣主說清楚呢?為何定要你死我亡呢?”
說罷,林挽月又對鄒長風道:“鄒老閣主,我師尊守衛神瀾,也是一片苦心,還望您諒解,不得再有渡劫圣者境之念。”
“呵!神瀾之外有什么,你如何證明?不過是你陸雨微胡編亂造哄慰小孩的罷了!”鄒長風喝道,“老夫如今將破圣者境,仙道之巔,如何能停!”
他話音未落,乾坤劍再一亮出鋒芒,直奔他胸膛而來。從乾坤一絲劍隙中,能望見陸雨微蒼白的臉,口中冰冷落定二字:“找死。”
“鄒老閣主……”林挽月不由失聲,但搖光已然空出了幾個身位,甚至隱隱有指向鄒長風之意。
“哈哈哈哈哈……”生死關頭,鄒長風卻狂笑起來,漸漸地,眉發由黑變白、身形由高變矮,如“返童還老”一般,與此同時,他盡畢生之力凝聚于他身前一劍之上。
“縱乾坤無窮,即悠悠寰宇,我又何懼!”鄒長風大喝一聲,止住狂肆的大笑,那凝聚了百年老仙畢生之力之劍光芒愈盛,劍鋒處亮出點點金光。
“我陸雨微今日便是死,也斷不會讓你有機可趁——破碎虛空。”陸雨微悶“哼”了一聲,乾坤劍不遺余力地俯沖而下,牽起四周天地靈氣,與乾坤輝映,鋒芒更盛。
無聲息的,兩劍劃破了天際。那一瞬間林挽月覺得很漫長,沒有黑夜,只有閃閃金光。
“可他有他的責任與擔當,你也一樣。挽月……”
“那公子說呀,只要是神玄宗子弟,便會以神瀾大陸、天下蒼山為己任。遇不平,當助;遇兇煞,當除。俺說呀,神玄宗子弟當真了不起!”
“神玄宗作為神瀾守護者,這是神玄宗子弟的責任,更是使命。”
林挽月攥了攥拳,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燕風炎的選擇,也明白了陸雨微數余年守護神瀾的艱辛——他們都有卸不下的責任。
一個人若沒有責任之心,便毫無用途,在世上空空落落也僅是個擺設,永遠易碎易折。
“師尊。”金光消散,林挽月看見陸雨微慘白的臉,身形不住顫抖著,趕忙飛掠上前。與此同時,神瀾之上的虛空撲朔迷離。
“挽月……”陸雨微呢喃著癱倒在林挽月懷中,驚慌之下,林挽月順勢將掌心搭上陸雨微背脊處。
“師尊,我給您渡氣。”林挽月言畢,全然不給陸雨微機會。濃厚而純凈的縷縷仙氣直入陸雨微體內,但卻好像進入了個無底洞,林挽月無法探知陸雨微的身體到底如何了。
但她卻不知,虛空正在一點點恢復著它的守衛屏障,神瀾大陸又有了保障。
過了很久很久,林挽月實在沒了力氣再強行渡氣了,差點便昏厥過去,卻被陸雨微喚住。
望著師尊有些好轉的面色,林挽月不知是喜是悲,盯著看了一會兒,才緩緩問道:“師尊說,入圣者境者死,那燕哥哥呢?您為何又要讓燕哥哥去登臨圣者境?”
陸雨微凝望著林挽月星辰般明亮的眼眸,淡淡地道:“我不日將遁虛空去往外界,與其余大陸共商討邪惡一族之策,在此期間虛空不能被破,需要有神坐陣。”
“可燕哥哥又如何進這虛空?”
“那你當你們七仙女又如何能入的?”陸雨微反問。
林挽月搖了搖頭。
陸雨微嫣然一笑:“因你七人心胸豁達,不受世間萬物所拘泥,坦然自若。由此,黑白兩氣如何得以擾人?這是生來的好命。”
“那燕哥哥他……”林挽月微一顰眉。
“此次風炎出行游歷,正是打磨他心性之時,仙與人之糾紛,他如今仍是看不開。”
“師尊,”林挽月小聲道,“挽月想,請命出湖。”
“你莫非想……”
林挽月微微一笑:“師尊不是說了么?神玄宗作為神瀾守護者,這是神玄宗子弟的責任,更是使命。挽月身為七仙女之一,當為神瀾盡綿薄之力。此行出湖,救世濟民,也請師尊在神瀾之外放心。”
“你這丫頭……”陸雨微一笑,摸了摸林挽月的小腦袋。
“還有啊師尊,您還想瞞著大家到何時?”林挽月頗有怨懟地小聲嘟囔道,又含著些悲意。
“什么?”
“虛空。”林挽月更加悲慟,“除兇煞前一夜,您說的,我都聽見了。”
陸雨微面色一變,強行撐著笑道:“什么?你這丫頭定又在胡思亂想了。”
林挽月搖了搖頭,堅定地望著陸雨微,一字一頓:“虛空與師尊密切相連,換句話說,神瀾之上的虛空,便是師尊親自布下的,不是嗎?
所以當煞氣傷到虛空時,師尊舊傷復發;鄒長風盡畢生之力那一擊雖敗,但兩股大力相交也傷到了虛空,所以虛空忽隱忽現撲朔迷離,而師尊你……”
“多說無益。”陸雨微擺了擺手,卻再也撐不住這副殘破的身軀,昏倒在林挽月懷中。
兩個人幾乎是一前一后昏厥過去的,待傅天秀與蕭楚楚趕到時,一片狼藉的林中早已平靜下來,陸雨微與林挽月相互依偎,而鄒長風的魂魄,與風聲一同飄散于天地乾坤之間。
次日林挽月醒來,未拜別一人,徑直出湖。
茫茫百里瀾星湖,卻無一人阻攔。
六師姐蕭楚楚問陸雨微,可她只淡然一笑:“小七長大了。”
陸雨微隨后下令:“我將啟程神瀾之外。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此間神玄宗托付于你和天秀,如有難處,可找你們師姑商量對策。
你四位師姐早已趕赴四宗,此去艱險重重,你二人需時刻洞察行蹤,她四人如遇難處,立施以援手。
還有,此番鄒長風身死于我手,無雙閣那兒怕是不能善了,此去無雙閣的正是傾城,你需最多看照。記得必要時……以神瀾為重,凡阻撓五宗聯合抗敵之人,殺。”
“師尊放心。”蕭楚楚堅定地點了點頭。
而林挽月終是扛起了責任與使命。
瀾星湖上,一扁輕舟向遠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