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人間行者？”

菲利抬起他那張哭泣的臉龐，

艾爾的身影透過寒冷的陽光映在他的眼中，只留下刺眼的陰影。

“吁！別相信他膽小鬼！他只是一個利用你的恐懼的騙子罷了！”

不遠處圍觀的人群中，幾個邋遢的販子和士兵正在大聲起哄。

艾爾沒有理會他們。

事實上，

他毫不懷疑起哄的這些人之中，有其他教派的信徒。

果不其然，

在嘲笑聲和戲謔聲中，傳來了幾道不和諧的聲音：

“誰會想著信仰死神？將自己的命運固定在以死亡為終點的道路上，哈？愚蠢！”

“贊美自然，只有自然才能帶給我們真正的安寧，如同充滿智慧的翡翠精靈一樣！信仰死亡還不如接收寬容的自然，和精靈一齊朝拜在這高貴的信仰之下！”

“膽小鬼，你的腦子一定是被你那可笑的懦弱給蒙蔽了！仔細想想看，信仰死神的在咱們軍營里還有誰？除了你面前的這個……騙子，你還能找到其他的死神信徒嗎？”

“死神只會帶走你的靈魂，然后把你的金銀財寶全部留給你面前的這個騙子！我說的沒錯吧？以死神為借口的竊賊！”

……

菲利的眼睛充滿了迷茫和恐懼，他的目光在那些人的身上來回轉移。

心中唯一的希望在那些人的戲謔聲中被扭曲，

他眼中的世界也在逐漸離他遠去。

忽然，

一道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在黑暗與光明的交錯中，發出了令人感到安寧平靜的聲音：

“死亡從來不會與任何事物爭論。

但，

任何事物的終點都是死亡。

人皇也好，

精靈王也罷。

他們的軀體雖然消失在漫漫時間長河中，

但他們的靈魂卻被死神青睞，哪怕到了另一個世界，也比你們這些凡人的待遇好得多！”

艾爾擲地有聲的一番話，令周圍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臉上依舊是不屑和輕蔑。

艾爾笑了，

深吸一口氣，

大聲沖他們問道：

“你們不會死嗎？啊！

你們以為你們死了之后回去哪里？

你們以為死神為何被冠以死亡的名號？

他就在無形之中看著你們！

看著你們這群充滿欲望的、向其他諸神祈求那短暫又終將逝去的力量的蠢貨！

你覺得你們死后，會是什么下場？”

話音落下，

所有人的臉上只剩下驚愕和茫然。

艾爾懶得再去理會他們。

借由信仰得來的力量在守門人軍團這種地獄般的地方，無非只是為了茍活下去罷了。

他們的目的甚至不需要艾爾過多觀察分析便能猜出來。

就像遇到危機時，將腦袋埋進土里的鴕鳥一樣，

他們不過是一群自欺欺人的可憐兒罷了。

在他們的欲望里，

只有延緩死亡的宣判才是唯一的渴求。

所以，

他們又怎么會去信仰一位公平到無情的死神呢？

嗯，

公平到無情。

這的確是艾爾從老約翰那里拿到的四張教義上，讀出來的別樣意味。

按理說，

死神教派應該是最好發展的教派才對。

但，

實際情況卻恰恰相反。

守門人第二軍團里只有老約翰這一位自稱為死神信徒的信徒。

除此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死神信徒。

可見，

這個教派的狀況差到幾乎只能用“凋零”一詞才能形容了。

如果這個教派用“延緩你的死亡”為旗幟做宣傳的話，

毫無疑問，

用不了多久死神教派就將成為格洛迦帝國乃至周圍其他種族的大教。

但有趣的是，

這個教派從未有過這樣的宣傳語。

艾爾在那四張教義里面也沒有讀出一點哪怕半點類似的含義。

所以艾爾給死神的定義是一個公平到無情的神。

他將萬物的終點全部定在了死亡這唯一的選擇上。

懦弱又心思復雜的人族，

又怎么會選擇直面他們最不愿意看到的結局呢？

永生、自由、力量，

這些才是他們孜孜不倦所追求的。

這也是昨晚艾爾冥思苦想了一晚上才最終想通的問題：

只能說，

死神的信徒對死神的信仰已經虔誠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他們哪怕面臨教派的日益凋零；

他們哪怕面臨沒有收入、艱難困苦、窮困潦倒的生活；

他們哪怕面臨世人的嘲笑與不解；

他們也從未選擇曲解、更改教派的教義……盡管這樣可能令死神感到不喜，但對他們而言，公平到無情死神同樣將“公平”降臨在他們的身上。

這意味著，

這些信徒們無論是否更改教義，也不會得到“延緩死亡到來”的機會。

可他們依舊虔誠地信仰死神。

對此，

艾爾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但這不能怪他，

只能怪老約翰手里只有四張教義。

他只能憑借自己的認知和智慧，從那四張教義中捕風捉影，從而推論出那些信徒信仰死神的真正目的。

“死神是公平的，也是無私的。

好的，壞的，都必將踏上死亡的歸途。

區別在于……菲利，你知道是什么嗎？”

艾爾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崩潰的菲利，

他已經盡量將聲音裝得平和而堅定。

對于一個已經失去思考、失去方向、失去勇氣的人而言，

這個時候是他的心靈防御最脆弱的時候，

同樣也是艾爾最容易播撒“種子”的時候。

這個“種子”會在對方心里生根發芽，最終緊緊地和對方的心智結合在一起。

就像秦松經常偵破的詐騙案件一樣，

哪怕他苦苦勸說那些被欺騙的人，也很難消除他們的不信任。

甚至有人前腳走出門，第二天一早又被帶進來接受秦松的勸說。

這就是人族的特點。

貪婪固執也好，

懦弱善良也罷，

這些復雜的情感和性情構成了他們復雜的心靈。

當他們復雜的心靈漏出一丁點可乘之機時，

不管潛進去的是什么，

都將和他們復雜的心靈一起變得復雜而牢固。

偏偏，

這份“經驗”之談和心靈上的漏洞

是任何人都能察覺到的。

所以當你感到挫敗時，那個吼你的人不一定是在傷害你；

所以當你感到困難時，那個伸出援助之手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在幫你；

所以詐騙橫行！

所以宗教信仰橫行！

菲利抬起頭來，顫抖著嘴唇，嘗試道：“是、是他們的目的地不一樣嗎？”

“沒錯，可憐兒。”

艾爾笑起來，

他的笑容在陽光之下真的令人感到溫暖：

“心懷善念的將前往圣潔之所，永遠沐浴在溫暖之中；

自然平和的將躺在靜謐平原，永遠享受那溫柔的清風；

偉大忠誠的將歸入神圣之巔，永遠聆聽萬物的歌頌傳唱；

墮落邪惡的將融入暗夜囚籠，永遠忍受黑暗的孤獨荒涼；

缺陷懦弱的將奔向幽暗森林，永遠徘徊在陰影與迷惘里；

所以，

菲利，

你愿意在我們終將步入的死亡一路上，選擇那一條路呢？”

菲利的嘴巴張了又張，

他的雙拳緊緊捏著，

他的眉毛皺了又松，

他鼓足了全部勇氣，大聲喊道：

“我想和我的同伴們待在一起！”

“贊美死神！”

艾爾雙手握拳，如同一名虔誠的信徒：“死神聽到了你的選擇，并注視著你，接下來你的行為都將作為最后審判的依據了，你后悔嗎？”

“我、我……”

菲利剛剛聚起來的氣瞬間又松開，

艾爾笑了笑，

伸手放在他的頭上：“你之前說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捍衛自己的誓言。

那么，

現在你的同伴都在看著你。

雖然他們無法將聲音和心念傳達給你，

但，

他們都在注視著你。

你會和他們一樣的對嗎？”

“對！”

菲利咬牙點頭，拳頭狠狠地揚起來：“我會和我的同伴待在一起！他們別想丟下我去享受世人的歌頌！”

“很好！”

艾爾轉身揮手，示意菲利跟上自己：“死神是一位公平而偉大的神，無論任何人，都將以他們的死亡作為宣判依據！

現在，

請跟著我，開始踐行你對死神的信仰吧！”

“好！”

菲利的眼睛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懦弱的人性被完全發大后，一旦找到了它的方向，

從那一刻開始，

它就不再是懦弱，

而是視死如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