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甬道似乎永無盡頭，只有程朗手中那點蟲燈昏黃的光暈，在潮濕冰冷的石壁上畫出兩個狹長搖晃的影子。

空氣粘稠而靜謐，帶著千年沉積的灰塵與石頭特有的微寒氣味，兩人并肩而行，步伐因之前的驚險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突然，程朗停下了腳步。

就在石室轉角之后，一塊與其他黝黑石壁截然不同的區(qū)域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那并非石塊，而是一扇門，材質(zhì)光潔平滑，呈現(xiàn)出冷峻的銀灰色，反射著蟲燈微弱的光，更令人矚目的是門扉微微開啟了一道縫隙，仿佛內(nèi)部泄露出了什么不可名狀的氣息。

門的構造奇特，最顯眼的是兩個對稱的門把，并非尋常的圓形或長條狀，而是兩個復雜的立體圖案，造型流暢而充滿幾何美感。

程朗的目光在它們之間逡巡，當他的視線將兩個圖案在腦海中虛擬地拼合在一起時，心臟猛地一跳——那赫然是一個完整的、象征著無限循環(huán)的“∞”符號！

“看那里！”

程朗的聲音帶著激動與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驚異，指向那扇虛掩的鈦合金門扉。

力蓼循聲望去，眉頭卻立刻鎖緊，那是一種困惑摻雜著些許擔憂的表情。

“哪…哪里？我只看到一片空蕩蕩的石壁。”

他使勁眨了眨眼，又仔細環(huán)顧程朗所指的那片區(qū)域，臉上除了茫然再無其他神情。

“怎么會？”程朗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他，再次指向那扇門，蟲燈的光芒甚至能照亮門把手上的細微反光，“那門就嵌在石壁上啊！形狀材質(zhì)都看得清清楚楚！還有那個∞的符號，兩個把手拼起來的！”

力蓼更加用力地搖頭，眼神里甚至帶上了一絲程朗從未見過的惶恐：

“可我真沒看見！你是不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識捂了捂自己受傷的右臂。

被利箭洞穿的傷口還在滲著血，雖然程朗做了緊急處理，但那異乎尋常的機關和他現(xiàn)在的“幻覺”，讓他不得不懷疑一種更糟糕的可能性。

“是不是箭上有毒？擾了你的心神？或者干擾了我的眼睛？”

這個猜測如同一盆冷水澆在程朗頭上，冷汗瞬間滲了出來。

中箭的是力蓼，為何出現(xiàn)“幻覺”的卻是自己？

不，也可能是，另一種解釋在心底隱約浮現(xiàn)，帶著更濃重的寒意。

“力蓼”程朗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實驗性質(zhì)的謹慎，“你往前走，朝著我剛才指的方向，徑直走過去。”

力蓼雖然困惑，但對程朗的信任壓倒了一切。

他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向前邁步——一步，兩步，三步，他毫無阻礙地走入了程朗眼中那扇鈦合金門所在的空間！

程朗的呼吸驟然停止！

在他的視野里，力蓼的身體竟直接穿過了那堅實冷硬、反射著微光的金屬門面！如同穿過了一道無形的空氣墻，或者，那扇門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一道幻影。

力蓼整個人的身影，沒入了那片空間之中，從石壁外面“消失”了！

“力蓼！”

程朗失聲喊道，同時身體已經(jīng)本能地沖了過去——不是為了穿越，而是要親手確認那扇門的存在。

“砰！！”

一聲結結實實、令人牙酸的悶響，伴隨著額角劇烈的痛楚，程朗感覺自己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堵冰冷堅硬的金屬墻壁上！

巨大的反彈力讓他眼冒金星，踉蹌后退了幾步才穩(wěn)住身形。

觸手之處，是冰涼的、無可辯駁的真實金屬質(zhì)感，那扇門的存在，在肉體的碰撞感中，比視覺所見更加令人心頭發(fā)寒。

門是存在的，但它對力蓼是透明的，對自己卻是牢不可破的實體！

這巨大的認知沖突讓程朗的思維一片混亂，他顧不上額角的疼痛，穩(wěn)住腳步，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推在那兩個象征著“∞”的門把上。

門應手而開。

門內(nèi)的景象瞬間撲面而來，程朗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門后并非石壁后面應有的天然石室，而是一個充滿了超現(xiàn)代感的巨大空間！

銀色金屬的光澤構成了主體結構，柔和卻明亮的頂光將整個空間照得纖毫畢現(xiàn)，巨大的曲面顯示屏占據(jù)了整面墻壁，上面瀑布般流淌著復雜的數(shù)據(jù)流和無法立刻理解的圖像符號。

造型奇特的機器錯落有致地安置其中，發(fā)出幾乎聽不見的低沉嗡鳴，幾把符合人體工學的懸浮座椅散落在中央控制臺前。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控制臺前忙碌著七個人影！五個男人，兩個女人，身著剪裁利落的類似研究服的白色外衣。

他們?nèi)褙炞⒌囟⒅聊簧咸S的圖像和數(shù)據(jù)，手指在無形的光幕上快速滑動、操作，間或激烈地討論著什么。

“樣本區(qū)的頻率穩(wěn)定下來了？”

“奇里克區(qū)模擬節(jié)點有能量逸散跡象，需要加強……”

“屏障的功率維持，再調(diào)高0.5個百分點！”

這些清晰的話語傳入程朗耳中，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廣播。

而就在這群忙碌的研究員旁邊幾米處，力蓼正茫然地站著，他環(huán)顧著這個對程朗而言充滿科技感的巨大空間，臉上卻寫滿了困惑與不安。

他似乎感覺不到那些機器，聽不到研究員的聲音，更看不到屏幕上飛速變幻的畫面。

他看見的，依然是無盡空曠的、冰冷的石頭房間？

“程朗！你在看什么？這里什么也沒有啊！”力蓼的聲音帶著真實的焦慮，“就是個大點的空石頭洞！我們還是想辦法上去吧，我感覺這里不對勁！”

程朗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站在敞開的鈦合金門口，一只腳在門外（甬道），一只腳在門內(nèi)（未來實驗室）。

他望著身旁如熱鍋螞蟻般焦慮的力蓼，目光又掃過那些對兩人視若無睹、沉浸在自己工作中的研究員。

三個截然不同的、似乎被強行折疊進同一物理空間的“現(xiàn)實”，如同被打碎的棱鏡，在他眼前尖銳地折射出令人眩暈的光芒：

力蓼的現(xiàn)實：一個巨大、空曠、只有冰冷石壁的地下石室，程朗的激動和那扇門在他看來，也許真的是中了某種神經(jīng)毒素的幻覺。

研究員的現(xiàn)實：一個設備齊全、正在運行中的高科技操作中心，兩個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程朗和力蓼）對他們而言，如同空氣般完全不存在。

程朗的現(xiàn)實：他仿佛站在兩個時空的交界處，同時看到了力蓼眼中的“石頭牢籠”，研究員眼中的“控制中心”，并通過那扇詭異的∞之門連接著這一切！

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見這一切？那扇門上的∞符號，再次出現(xiàn)究竟意味著什么？爺爺?shù)墓P記，是否早已預示過這樣的境地？還是說，這也是一個代碼的世界？

程朗只覺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脊柱爬升，瞬間凍結了所有的邏輯思維，唯一清晰的，是眼前的三個詭異空間，正如同三條無法相交的平行線，以一種令人絕望的方式，在同一地點，相互交疊，彼此隔離。

當程朗踏入門內(nèi)，看到顯示屏上的信息，大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