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初,原本準備大舉北伐的楚軍卻因突如其來的大喜與大喪停下了腳步——
喜事是如蘭夫人于正月初十在江陵為劉琦降下一麒麟兒,楚侯后繼有人,大喜之下取名為慶,并下令各地官府派發銀錢,簪花別院門前大擺流水筵席,但凡前來道聲賀的,無論貴賤皆可吃喝。
然喜事還沒來得及辦完,元宵剛過,噩耗便從襄陽傳來,久病纏身的前荊州牧劉表劉景升沒能挺到春暖花開之時,于正月二十在府中病逝,享年六十二歲。
劉表去世,消息發出,天下震動。按彼時規矩,其子楚侯劉琦治下四州各郡縣文武官員自然是要放下手上公事,夤夜趲程前來奔喪,而天下諸侯也不敢怠慢,紛紛派重臣前來參加葬禮,連與劉琦即將一戰的曹操都派了尚書令荀彧前來襄陽吊唁。撇開劉表漢室宗親、天下名士的身份不說,畢竟誰也不想因此事和如今風頭最盛的楚侯結成死仇。
古人重孝,慎終追遠,而劉琦以仁名天下,更是加倍重視,其哀痛甚切,觀者無不動容,坊間傳聞侯爺水米不進扶棺慟哭,在靈前哭喪整整三天三夜,前前后后暈過去十幾回,最后因悲慟過度而昏厥不醒,得虧前來吊唁的圣人張仲景巧施手段,這才保了侯爺性命,然后者剛一醒轉,便立刻哭著要尋棺柩所在,純孝如斯,讓聞者無不嗟嘆。
楚侯孝行在大溪書院筆桿子們的有心宣傳之下,很快便在天下間傳為美談,算得上是為大溪城尤其是大溪書院的軟實力添磚加瓦。
這種軟實力既存在于文化層面,更存在于精神層面,但都比不上刀兵摸得著看得見,在這戰火四起的亂世似乎最是無用,這也是為何長安與洛陽兩座故都被荒廢為豺狐出沒之所的原因。皆日的文化中心不復存在,而新都許昌雖然也設了太學招攬天下英才,但畢竟是新設,尚不成氣候,相比之下世間儒生無不不視入大溪書院讀書為最高榮耀和畢生追求,到建安九年時,每期從書院體系里畢業的學員已達千數,當年隨手埋下的一招閑棋終于到了開花結果之時。
治天下遠比打天下來得麻煩,而對文人階層的招攬向來是治天下的關鍵所在。劉琦在短短數年內獨攬四州印綬,除了所向披靡的軍隊外,另一大利器便是這大溪書院。從這里畢業的學員源源不斷的被派到四州各郡縣擔任大小職位,如火種般撒向這些新得之地,既填補了當地治理上的空白,也傳播了政治理念和思想,這也是劉琦的政改軍改能夠在短短數年時間內能在四州全面鋪開的關鍵原因,更是為劉琦軍事行為帶來了天然的正義性和合法性。
閑話暫且按下不表,卻說天下諸侯紛紛派重臣為使,前來襄陽吊唁,劉表靈柩前人山人海,比活著時都要熱鬧許多。待發完喪,葬禮畢,這些使者們卻都不肯回,而是一個個攜帶重禮,想要借機拜訪楚侯劉琦。然劉琦以哀思過度傷了心神為名藏身內堂,將這些使者全都拒之門外,轉身卻派玉兒將一位特殊的來客從后門單獨引到書房,與龐統、諸葛亮一起與之相見。臥龍鳳雛兩位重臣齊齊到場,足以見劉琦對來者的重視。
雙方見禮畢,分賓主落座,自有茶水奉上,劉琦這才細細端詳來者:只見其皮帽皮襖,羌胡打扮,體形長大,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俊秀中透著放蕩不羈,至此初春之際,天氣極冷,甚至勝過臘月寒冬,而這人卻是半披皮襖,斜背短劍,裸著健碩如雕塑般的右肩,就那么隨性斜坐席上,便透著難以言喻的野性和魅力,難怪平日里向來冷若冰霜的女衛們都一個個忍不住探頭來看。
劉琦見了,心中暗笑,卻只冷聲謂道:“不愧是涼州錦馬超,資貌果然不凡,據說你明明空手前來,卻偏說有大禮相送,不知所送何物,如今見了本侯,可否一示啊?”
原來此人便是駐扎涼州的安狄將軍馬騰之子馬超,傳說其兼資文武、雄烈過人,今日一見,著實不同凡響。
馬超展齒一笑,揚起鷹眉謂道:“三輔之地千里沃土,不知這份禮楚侯是否滿意呢?”
三輔之地指的是漢朝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三位官員管轄的關中長安京畿地,雖說如今都城已遷往許昌,舊都長安早已殘破不堪處于半廢棄狀態,但這稱呼卻依舊被世人沿用,從某種側面也反應出許昌朝廷在百姓心中影響力的低下。
馬超此言一出,滿堂為之震動,個個面有喜色,尊位上劉琦并未輕易動容,略使眼色后,便有孔明出聲謂道:“司隸校尉鐘繇為曹丞相所委派,持御賜節鉞坐鎮長安多年,其德高望重,做事公道,關中各路人馬皆服,你說以三輔之地為禮,豈不是口出妄言?”
馬超斜眼撇去,見是孔明,冷笑謂道:“這位便是臥龍先生吧,久聞臥龍先生學識淵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陰陽五行,曉鬼神巫卜,不如現在就算一卦,算算我剛才這番話是真是假?”
孔明雖然被懟,卻并未動怒,而是搖著羽扇淡笑不語,早有龐統怪笑接話道:“當著楚侯的面,孟起(馬超表字)何必繞圈子,敞開直說便是。”
然馬超卻并未開口,只自顧自端喝茶,同時一雙虎目若即若離的看向劉琦,顯然是在等他回話,后者當然知道其心意,和龐統、孔明等人早就商量好了對策,這也是之所以單獨請馬超來此的原因,故而略作思量,便主動開口謂道:“今時之南疆九苗,便是日后西涼諸羌,若我有朝一日能掌權柄,必將奏請天子加封尊父為西涼王,并許世代永鎮邊陲,不知你們馬家可愿擔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