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這么一個小小的插曲，惹來齊老太太心煩。她知道，老四跟飛哥兒的事很快就會落入其他姨娘耳中。為了避免待會再出這種事，齊老太太直接吩咐下去，讓其他人都不要來她這兒請安了。

就因著這樣，能留在老太太房里的白蓮和齊梓珊，就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了。

齊梓珊心里清楚，齊老太太這命令一下去，府中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會盯上她跟娘了。可是，她并不后悔剛才賣了乖。

在這府中生存，她除了自己小心謹慎，還需靠個大山，有個能護住她的人。父親那兒，她不敢壓太多的籌碼，畢竟父親不止白蓮一個女人，也不止自己一個孩子。

相比之下，還是齊老太太這兒最有保障。

府中出了這么件事，大家的話匣子也都跟著閉起來。只聽得齊老太太偶爾跟齊梓珊說上兩句，排解心中的焦慮。

過了半個時辰，便有人回來匯報情況。

“讓人直接進來說。”齊老太太已經(jīng)等不及了。

不多會，一看就是小廝的男人跟著水杉走了進來。齊老太太對他不熟悉，可大太太卻是認得的，正是齊云飛身邊的小廝順子。

大太太便有些坐不住了，焦急地看著順子，只等著齊老太太開口。

“你是……”齊老太太皺了下眉。

“回老太太話，小的是大爺身邊的?！?

“現(xiàn)在情況如何？人可回來了？”齊老太太端莊威嚴，讓順子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

順子趕緊回答：“四老爺和大爺……他們、他們沒有回來！”

“怎么回事？”大太太終于忍不住出聲，“不是拿錢去賠了么？”

“是拿錢去了，可是……”順子面露難色，“可是對方家里也來了人，見他們家少爺暈倒在地，不肯要銀子，非要報官處理！還扣著四老爺跟大爺，不許走呢！”

“這還了得！”大太太這下也驚呼出聲，顧不上什么端莊大氣了，“飛哥兒可有受傷？”

問完這句，大太太又覺得有些不好，連忙加了句：“四老爺可還好？”

“四老爺左手蹭破了點皮，額上腫了。”順子老實回答，“大爺……大爺嘴角都被打出血了！”

大太太一聽，差點沒暈厥過去。清醒過來，便哭起來：“我的飛哥兒，都被打出血了！母親，這可如何是好？”

“哭什么哭？”齊老太太橫了一眼，看著順子問道，“打的是哪家的公子？”

“打的是……禮部郎中崔大人家的少爺?！闭f到這個，順子都有些說不利索了。

大太太一聽，立即傻眼了。

齊老太太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等回過神，氣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飛哥兒真是出息了，平時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鬧還不夠，如今竟敢打官家子弟！禮部郎中，京官正五品。好，很好……這簍子是越捅越大了！”

齊梓珊坐在齊老太太身邊，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她傳出來的怒火，就連身子都氣得發(fā)起抖來。還沒等齊梓珊想完，齊老太太這邊又開口了：“老大怎么還沒回來？”

語氣里隱含了絲絲怒氣。

話音剛落下，大老爺齊正就急匆匆從外頭走了進來。

“娘，事情怎么樣了？”齊正也是滿臉焦急之色，一個是他為之驕傲的弟弟，一個是親兒子，怎能讓他不著急？

齊老太太見他滿頭大汗，知道一定是用最快的速度在趕了，心里頭那股子不滿也消散了去。都是自己的兒子，她雖疼愛小兒子一些，可這大兒子她也是愛的。

齊老太太嘆了口氣，讓順子又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同齊正說了一遍。說完后，齊正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怒罵道：

“這個逆子！平日闖的禍還不夠，今日竟然敢做出這等事！”

關鍵是，還惹上了官。

一向民不與官斗，商人更是不能與官斗啊！

從古至今，哪個商家與官斗贏了的？就算贏了，那也是兩敗俱傷的后果。齊正一想到這里，腦門的汗就冒得更多了。只是情緒倒?jié)u漸穩(wěn)定了下來。

現(xiàn)在不是罵人的時候，解決辦法才是最重要的。

“這事只能我親自走一趟崔府了?！背聊蹋R正再次開口，心中已經(jīng)做出決定，“去庫房拿些上好的補品，還有咱們齊家最新出來的錦緞帶上六匹。順子，你拿了我的帖子，去請付大夫到崔府走一趟。劉均，帶人去街上，務必說服崔家的人帶崔少爺回崔府治療。”

一連串的命令發(fā)下去，每一條都說得清晰明了，絲毫不見猶豫。

齊梓珊心中佩服，她爹作為當家的能力還是很有的。

東西準備好以后，齊正便帶著人往崔府去。家中的女人，便只能在家里等著。大太太忍不住又掉了幾滴淚，心中就跟有火在燒一般的疼。

她太清楚自己丈夫的脾性，這次飛哥兒就算能全身而退，回到家中，恐怕也沒有好事等著了。她現(xiàn)在只祈禱，老爺不會將飛哥兒給廢了。

白蓮從來沒有在齊老太太這兒待這么久過，又發(fā)生了這么一件大事，此時此刻便有些坐立難安。齊梓珊看過去時，正好看到白蓮眼中閃過的焦急之色，心中長長嘆了口氣。

在她母親心中，齊府永遠是她的家。即使在府中，被人暗地里欺負，她也從未想過要這個家不好。

好在齊老太太發(fā)了話，讓眾人不必陪著等了，都各自回去。

白蓮松了口氣，起身朝齊老太太福了福身，便準備領著齊梓珊回去。不料，齊老太太卻說道：“珊姐兒就留下來陪陪我這老太婆，我心中也安穩(wěn)些?！?

白蓮愣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齊梓珊就抱住齊老太太的胳膊說道：“珊兒陪著祖母，祖母不要擔心了?！?

“那妾身先告退了?！卑咨徔聪螨R梓珊，眼中有著復雜難明的神色。之后轉身，跟著大太太一起離去。

屋子里的人一走，齊老太太整個人的精神就垮了下來，有些寂寥地嘆了口氣。

“祖母為何嘆氣？”齊梓珊揚起小臉問道。

齊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背，低聲說道：“祖母心憂吶。”

“剛才順子不是說了么，小叔和大哥都沒有什么大礙。男孩子，蹭破皮了不會哭的，珊兒就算摔跤也不哭的哦！”說著，齊梓珊抬高小下巴，好像要得到表揚似的，“祖母不要著急，等小叔跟大哥回來了，珊兒給他們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聽到齊梓珊的話，齊老太太也被她這樣童言無忌的話語給逗得露出了一絲笑顏。是啊，還不到她該焦慮的時候。

即使齊梓珊思想早熟，可這具身體畢竟還是個幼兒。再加上才大病初愈，坐了這么好一會兒，便有些累了。

不知不覺，竟在齊老太太懷里睡了過去。

齊老太太看著孫女兒的睡顏，心就越發(fā)平靜起來。

迷迷糊糊中，齊梓珊好似又聽到了自己父親的聲音。

在說什么“崔大人不肯作罷，堅持報官”。又聽到祖母似乎說了“去找王大人商議”?？伤龑嵲谔В瑳]能多聽幾句，就進入了深度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句倔強的少年聲音傳來，這才將她徹底的驚醒。

“我沒有錯！誰讓他在背后說小叔壞話，說咱們齊家只是卑賤的商人！”這是屬于變聲期少年特有的聲線，配上這般吼叫，呈現(xiàn)了一種嘶吼的狀態(tài)。

齊梓珊睜開眼，就看到自己大哥齊云飛跪在地上，正同父親瞪眼。而自己所睡的地方，是齊老太太身后的貴妃塌。這個地理位置，非常之好。

“孽子，還敢狡辯！”齊正氣得臉有些充血，狠狠打了齊云飛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今日若不是王大人出面，你就要害得你小叔跟你一塊蹲大牢了！”

齊云飛倔強的挺直背，被打了一巴掌也不肯示弱。無視大太太給他使的顏色，依舊犟嘴：“難道就讓他們白白污蔑小叔污蔑我們家么？我們齊家雖然是商戶人家，可卻比他那個所謂的官家子弟要好得多！呸，他爹還是什么清官，我看就是個糊涂鬼！”

“你還不知錯？”齊正臉色看起來有些瘆人。

齊云飛眼神閃躲了一下，嘴里卻還是說道：“我沒錯！我不認錯！是他不對在先，現(xiàn)在為了我家的賠償銀子，都可以說服他爹作罷，這種人我才不要跟他道歉！下次再讓我聽到他說我們齊家壞話，我……”

“你什么？”齊正火大的打斷了他的話，“你還逞能了是吧？是不是真想蹲大牢！逆子，看我打不死你！”

說完，齊正拿起一根棍子，用力朝齊云飛身上打去。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齊云飛一聲慘叫，然后倒在地上蜷縮著，臉上肌肉都在抖動。

“啊！”大太太也跟著尖叫，撲倒了自己兒子身上，哭著對齊正說，“老爺，飛哥兒可是你的嫡長子啊，你這是要打死他么？”

“他這般不成器，都是你慣出來的！”齊正在氣頭上，大太太的眼淚和維護也沒有用，“你讓開！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齊梓珊也被齊正這兇狠的樣子給嚇到，騰地坐了起來?？粗稍诘厣喜豢险J錯的齊云飛，腦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些情景。

她跟齊云飛接觸不多，可是跟齊云飛見到的那幾次，齊云飛對她永遠都存著善意，甚至還幫他解過圍，不讓其他兄弟姐妹欺負她。

他或許是個不求上進的紈绔，可是他的心底卻是善良的，愛護家人的。

齊梓珊鼻頭有些酸，終于張了嘴，喚道：“祖母，我怕……”

一屋子的人這才發(fā)覺齊梓珊已經(jīng)醒了。

齊正皺了皺眉，他不希望給幼小的女兒看到這種場面，于是對一旁伺候的丫鬟說道：“將珊姐兒抱回去?！?

齊梓珊一副受驚的樣子，不肯讓人抱，只往齊老太太懷里鉆。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眼里滿是氤氳，可憐兮兮說道：

“祖母，不打大哥，大哥身上疼。”

齊老太太愣了一下，給齊梓珊整理了一下衣裳，拍了拍她的頭：“小孩子不要管。”

接著讓丫鬟抱起齊梓珊，將她抱回自己的院子。

齊梓珊忽閃著大眼睛，睫毛上還沾著淚水，趴在丫鬟肩膀上看了眼齊云飛，有些難受。卻沒想到，齊云飛看著她，忍著劇痛朝她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這是在安慰她么？

齊梓珊的心忽然就軟了一下。

這個家中，也不是沒有一絲溫暖。

齊梓珊走后，齊正又操起木棍往齊云飛身上打了幾下，大太太在旁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齊老太太見也差不多了，便出聲道：

“好了，下手也沒個輕重！真打死了，你從哪里賠我一個孫子？”

齊正這才收了手，棍子雖然放下，可心中卻還是恨鐵不成鋼：“這渾小子，不罰不長記性！”

“罰也不是只有打這個法子?！饼R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飛哥兒本沒受什么傷，結果被你給打傷了，你不心疼？”

“那依娘的意思，不打該怎么罰？”看著痛得齜牙咧嘴的兒子，齊正終究是心軟下來。

“先給飛哥兒上藥，然后去祠堂跪著思過吧。”

齊老太太終究是心疼孫子，齊云飛再不聽話，那也是她的嫡長孫。

大太太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連忙指揮著丫鬟婆子扶齊云飛回房，然后親自給他上藥。

而另一頭，齊梓珊坐在暖塌上，聽煙云說她這幾天在下人里頭打聽到的一些事情，包含的訊息有可用的也有無用的，齊梓珊都聽得津津有味。

門“嘎吱”一聲，翠竹從外頭走了進來。先在一旁抖落了一身寒氣，這次走到齊梓珊跟前來。

“情況怎么樣了？”齊梓珊看向翠竹。

“老太太制止了老爺，讓人給大爺上了藥，現(xiàn)在在祠堂罰跪呢?！贝渲駥⒋蚵爜淼南⒁还赡X都說給了齊梓珊聽，“這次老爺可是氣得很了。”

“唉，能不氣么？打的可是五品官員的獨子啊?！眹@了口氣，齊梓珊一個沒留神就將心里話給出了出來。

煙云驚訝地挑眉：“小姐，你怎么知道對方是獨子啊？”

齊梓珊被問得怔住，眼神有些飄忽，敷衍回答：“啊……聽祖母提了這么一句。”總不能告訴她，自己其實早就默默地記下來府中來往的許多人吧？

“咦？老太太說了嗎……”煙云有些糊涂了，拼命在回憶。

齊梓珊訕訕一笑：“哎呀，這有什么好想的，反正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

正說著，門外有丫鬟來報：“小姐，白姨娘來了?！?

“快開門請進來。”齊梓珊連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