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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戰爭中的目的和手段

上一章介紹了戰爭綜合而多變的性質,這一章來研究戰爭的性質對戰爭目的和手段的影響。

如果提出一個問題,整個戰爭追求什么樣的目標才能成為達到政治目的的合適工具?我們會發現,戰爭的目標正如戰爭的政治目的和具體條件一樣,也是多變的。

從戰爭的純概念出發,我們不得不承認,戰爭的政治目的本來就不包含在戰爭領域內。因為戰爭既然是迫使對方服從我們意志的一種暴力行為,它所追求的就必然始終是而且只能是打垮敵人,也就是使敵人無力抵抗。這個從概念中推導出來的目的,同現實中許多事情要達到的目的非常接近,因此我們先在現實中探討這個目的。

在《戰爭計劃》一篇中,我們再進一步探討什么叫作使一個國家無力抵抗,但在這里必須先弄清楚敵人的軍隊、國家和意志這三個要素,這三者可以囊括其他一切對象。

必須消滅敵人的軍隊,也就是說,必須使敵人軍隊陷入不能繼續作戰的境地。

必須占領敵人的國家,否則敵人還可以再建立新的軍隊。

但即使以上兩點都做到了,只要敵人的意志還沒有被征服,也就是說,敵國政府及其盟國還沒有被迫簽訂和約,或者敵國人民還沒有屈服,我們仍不能認為,戰爭即敵對的緊張狀態和敵對力量已經結束。因為即使我們完全占領了敵人的國土,敵人在其國內或者在其盟國支援下仍有可能重新燃起戰火。當然,這種情況在簽訂和約以后也可能發生,這只能說明并非每一次戰爭都能完全解決問題和徹底結束,但只要簽訂了和約,很多可能在暗中繼續燃燒的火星就會熄滅,緊張就會趨于緩和。因為所有向往和平的人們會完全放棄抵抗的念頭,而這樣的人在任何民族中,在任何情況下所占的比例都很大。所以我們認為,只要簽訂了和約,目的已經達到,戰爭就算結束了。

既然上述三個對象中,軍隊是用來保衛國家的,所以很自然應該先消滅敵人的軍隊,然后占領敵國,通過這兩方面的勝利以及我們當時所處的狀態,才有可能迫使敵人媾和。通常消滅敵軍是逐步實現的,隨之而來的占領敵國也同樣如此。這兩者常常相互影響,因為地區的喪失反過來又會使軍隊力量受到削弱。但上述順序并不絕對。有時敵人的軍隊可能沒有受到顯而易見的削弱就已退到國土的另一邊界,甚至完全退到國外,在這種情況下,就可以占領敵人的大部分國土,甚至整個國家。

然而使敵人無力抵抗這個抽象的戰爭目的,即達到政治目的以及包含其中一切目的的最終手段,在現實中絕不是普遍存在的,也不是達成媾和的必要條件,因此,絕不能在理論上把它當作一個定則。事實上,在許多和約締結的時候,敵對雙方中的一方并沒有陷入無力抵抗的境地,有時甚至連均勢都沒有遭到顯而易見的破壞。而且,只要分析一下具體情況,我們就不能不承認,在許多具體情況下,尤其是當敵人比自己強大得多時,打垮敵人只是一種毫無益處的妄想。

從概念中推導出來的戰爭目的之所以不能普遍適用于現實戰爭,是因為抽象戰爭和現實戰爭是不同的,這一點我們在第1章里已討論過。假定戰爭真的像純概念所定義的那樣,只有雙方物質力量的差距不超過精神力量所能彌補的程度時,才能發生戰爭。力量懸殊的國家之間不可能發生戰爭。而在歐洲今天的社會狀態下,精神力量遠遠不能夠彌補物質力量之間的差距。因此,我們之所以看到力量懸殊的國家之間發生了戰爭,是因為現實戰爭往往同它的原始概念相距甚遠。

在現實中,除了無力繼續抵抗以外,還有兩種情況可以促使媾和。一是獲勝的可能性不大,二是獲勝需要付出的代價太高。

正如前一章已講過的那樣,整個戰爭不受嚴格的內在必然性規律的支配,它必須依靠或然性的計算,而且產生戰爭的條件越使戰爭適于或然性的計算,戰爭的動機越弱,局勢越不緊張,情況就越是如此。既然這樣,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或然性的計算也能夠使人們產生媾和的動機了。因此戰爭并不一定總是要一方被打垮才結束。可以想象,在戰爭動機極弱、局勢極不緊張的情況下,即使是非常微小的獲勝概率差別,就足以使不利的一方讓步。如果另一方事先已經看到這一點,那么他當然就要努力實現這種可能性,而不會首先去尋找并走上徹底打垮敵人這條彎路了。

對已經消耗和將要消耗的力量的考慮,能夠更普遍地影響媾和的決心,既然戰爭不是盲目的沖動,而是受政治目的支配的行為,那么政治目的的價值必然決定著愿意付出多大犧牲做代價。這里不僅是指犧牲規模的大小,而且是指做出犧牲的時間的長短。因此,一旦力量的消耗超過了政治目的的價值,人們就必然會放棄這個政治目的而媾和。

由此可見,在一方不能使另一方完全無力抵抗的戰爭中,雙方媾和的動機是隨獲勝可能性的大小和需要消耗力量的多少而變化的。如果雙方媾和的動機同樣強烈,他們的政治分歧就會得到折中的解決。而當一方希望媾和比較迫切,另一方媾和的動機弱一些時,只要雙方希望媾和的想法達到足夠的程度,他們也會媾和。這種情況當然對媾和考慮不多的一方比較有利。

我們在這里有意不談政治目的的積極性和消極性在行動中必然產生的差別。即便這種差別像我們以后還要談到的那樣是極為重要的,但是現在我們只做一般的論述,因為最初的政治意圖在戰爭過程中可能變化很大,最后可能變得完全不同,這是由于政治意圖同時還取決于已得到的和可能的結果。

現在產生了一個問題:怎樣才能增大獲勝的可能性。首先,自然是打垮敵人時所使用的方法,即消滅敵人的軍隊和占領敵人的地區。但是這兩種方法用于增大獲勝的可能性時和用于打垮敵人時是不一樣的。當我們進攻敵軍時,是想在第一次打擊之后繼續進行一系列打擊,直到全部消滅敵軍,還是只想贏得一次勝利以打破敵人的安全感,使他感覺到我們的優勢而對自己的前途感到不安,這兩者完全不同。如果我們的目的是后者,只要消滅足夠達到這一目的的敵軍就可以了。同樣,當目的不在于打垮敵人時,占領敵區作為另一種手段也是不同的。如果目的在于打垮敵人,那么消滅敵軍才是真正有效的行動,而占領敵區不過是消滅敵軍的結果,沒有消滅敵軍就占領敵區,始終只能看作是迫不得已的下策。與此相反,如果我們的目的不是打垮敵人,而且我們確信敵人并不尋求流血決戰,而是害怕流血決戰,那么,占領敵人防御薄弱的或完全沒有防御的地區本身就是一種利益。如果利益很大,足以使敵人對戰爭的最終結局擔憂,占領敵區也可以看作是達到媾和的捷徑。

現在我們還要指出一種不必打垮敵人就能增大獲勝可能性的特殊方法,這就是同政治有直接關系的措施。既然有些措施特別適于破壞敵人的同盟或使其同盟不起作用,包括為自己爭取新的盟國,或適于展開對我們有利的政治活動等等,那么不難理解,這些措施會大大增加己方獲勝的可能性,它們也是比打垮敵軍更便捷地達到目標的途徑。

第二個問題是采取什么措施才能增大敵人力量的消耗,也就是使敵人付出更高的代價。力量的消耗主要在于軍隊的消耗和地區的喪失,從我方角度來說就是消滅敵人的軍隊和占領敵人的地區。同樣是消滅敵軍和占領敵區這兩種方法,在目的不同時,其作用也是不一樣的,這一點只要仔細研究一下就可以明白。這種差別可能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很小的,但我們絕不能因此而受到迷惑,因為在現實中當動機十分微弱時,即使最微小的差別往往也會決定使用力量的方式。在這里,我們只想指出,在具有一定條件的前提下,用其他方法達到目標是可能的,這里面沒有什么矛盾,也不是不合情理,更不是什么錯誤。

除上述兩種方法外,還有另外三種特殊方法能夠直接增大敵人力量的消耗。第一種方法是入侵,也就是奪取敵人的地區,目的不是占領它,而是索取軍稅或者對其加以破壞。這時,入侵的直接目的既不是占領敵國,也不是打垮敵軍,而只是一般地使敵人遭受損失。第二種方法是以能夠增大敵人損失為目的采取行動。我們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出使用軍隊的兩種方法,一個在目的是打垮敵人時絕對有效,另一個在目的不是打垮敵人或不想打垮敵人時比較有利。按習慣的說法,前者更多是軍事上的,后者更多是政治上的。但如果從最高的角度來看,前者跟后者同樣都是軍事上的方針,而且只要同當時的條件相適應,兩者都符合目的。第三種方法是疲憊戰術,就其應用的范圍來說,它絕對是最重要的一種方法。我們選擇“疲憊”這個字眼,不僅因為它能夠簡要地描述這種方法的特征,更因為它能夠揭示這種方法的實質,而并不像初看上去那樣形象。在作戰中,疲憊這個概念所包含的要旨是:通過持久的軍事行動來逐漸消耗敵人的物質力量和消磨敵人的意志。

如果想在持久戰中戰勝敵人,我們只能滿足于盡可能小的目的,因為事情就是如此:要達到較大的目的,就要比達到較小的目的消耗更多的力量。而我們能為自己規定的最小的目的是純粹抵抗,即沒有積極意圖的作戰。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手段能相對地發揮最大的作用,取得結果也最有把握。可是這種消極有沒有限度呢?顯然不能發展到絕對的被動,因為純粹的忍讓就不是戰爭了。抵抗也是一種作戰行為,通過抵抗來消耗敵人盡可能多的力量,使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意圖。這就是我們在每一次行動中要達到的目的,我們意圖的消極性質就表現在這里。

毋庸置疑,在單個行動中,消極意圖比積極意圖產生的效果要差一些,當然這要在積極意圖能夠實現的前提下,但是,這兩種意圖的差別恰巧就在于前者比后者容易實現,也就是實現的把握性比較大。消極意圖在單個行動中效果比較差這一點,必須用時間,也就是通過持久的作戰來彌補。所以消極意圖決定了純粹抵抗的作戰原則和作戰的自然手段,這就是通過持久的作戰來達到疲憊敵人的目的,從而戰勝敵人。

充斥整個戰爭領域的進攻和防御的差別,其根源就在這里。但我們在這里還不能深入探討,而只想說明:消極意圖本身就提供了一切有利條件和較強的作戰形式,有助于實現這種意圖,而勝利的大小和獲勝的把握之間的動態關系就體現在這種意圖里。所有這一切我們以后還要研究。如果消極意圖(即使用一切手段進行純粹抵抗)在作戰中能夠帶來優越性,而且這種優越性大到足以抵消敵人可能占有的優勢,那么僅僅通過持久的作戰,就足以使敵人力量的消耗逐漸增加,以致他的政治目的無法抵消付出的代價,因而不得不放棄這個政治目的。由此可見,這種疲憊敵人的方法是弱者抵抗強者時大多會采用的方法。

在七年戰爭中,腓特烈大帝本來是無法擊敗奧地利帝國的,而且,假如他企圖像查理十二那樣行事,毋庸置疑,他將一敗涂地。但是在七年中他天才地合理地使用兵力,使聯合起來同他為敵的列強看到力量的消耗遠遠超過他們當初的設想,于是只好同他媾和。

由此可見,在戰爭中可以達到目標的方法很多,并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非得打垮敵人不可。消滅敵人軍隊、占領敵人地區、單純占據敵人地區、單純入侵敵人地區、采用直接針對政治關系的措施以及等待敵人進攻等都是方法,每一種方法就其本身來說,都可用來挫傷敵人的意志,只不過要根據具體情況來決定采用哪一種方法更好。我們還可以舉出一系列達到目標的捷徑,這些我們可以稱之為因人而異的方法。在人類涉足的任何一個領域中,都可能冒出超越一切物質關系的個人靈感火花。在戰爭中,個人特點不管是在政府中還是在戰場上都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這里我們只想指出存在著這些方法,可見,能達到目標的方法無窮無盡。

為了不致把這些能達到目標的各種不同的捷徑估計過低,既不把它們僅僅看成是少見的例外,也不把它們在作戰中造成的差別看得無關緊要,我們就必須認識到,能夠引起戰爭的政治目的是多種多樣的,或者我們必須看到,因強迫而結成的同盟或行將瓦解的同盟,為了履行義務而勉強進行的戰爭與事關國家存亡的殲滅戰之間,是有一定距離的。在現實世界中,這兩種戰爭之間還存在著無數不同等級的戰爭。如果我們有權在理論上否定其中的某一種,那么就有權把它們全部否定,也就是完全無視現實世界。

以上我們一般地論述了人們在戰爭中追求的目的,現在我們來談談手段。

手段實際上只有一個,那就是斗爭。不管斗爭的形式多么繁多,不管斗爭同粗暴發泄仇恨和敵視的肉搏多么不同,也不管在斗爭中夾雜著多少本身不是斗爭的活動,但戰爭中產生的一切效果都必然來源于斗爭,這一點始終是戰爭這個概念所固有的。即使在極為錯綜復雜的現實中,也永遠是這樣,這一點很容易得到證明。戰爭中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通過軍隊實現的。哪里使用軍隊,也就是使用武裝起來的人們,哪里就必然以斗爭這一概念為基礎。所以同軍隊有關的一切,也就是同軍隊的建立、維持和使用有關的一切,都屬于軍事活動的范疇。顯然軍隊的建立和維持只是手段,軍隊的使用才是目的。

戰爭中的斗爭不是個人對個人的斗爭,而是一個由許多部分組成的整體。在這個巨大的整體中我們可以區分兩種不同的要素,一種由戰爭的主體決定,一種由它的客體決定。在軍隊中總是隨著軍人數量的增加而編成新的單位,這些單位又構成高一級的組織。這些組織每一次的戰斗活動都或多或少地構成了一個界定明確的戰爭要素。此外,斗爭因其目的和本身也成為戰爭的一部分。這些元素在每一次戰爭過程中的變化都被稱為交戰。

既然軍隊的使用是以斗爭這一概念為基礎的,軍隊的使用就無非是對若干次戰斗的決定和部署。因此,一切軍事活動都必然直接或間接地同戰斗有關。士兵應征入伍,穿上軍裝,拿起武器,接受訓練,以及睡眠、吃飯、喝水、行軍,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在適當的地點和時間進行戰斗。

既然軍事活動的一切最后都落在戰斗上,那么我們確定了戰斗的部署,也就掌握了軍事活動的一切線索。軍事活動的效果只能從戰斗的部署和實施中產生,絕不可能直接從在此之前所存在的條件中產生。在戰斗中一切活動都是為了消滅敵人,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為了擊垮敵人的戰斗能力,這一點是戰斗這個概念所固有的。所以說,消滅敵人軍隊始終是達到戰斗目的的手段。

戰斗的目的可能是只消滅敵人軍隊,也可以完全是別的東西。正像我們曾經指出的那樣,既然打垮敵人不是達到政治目的的唯一手段,既然還有其他對象可以作為戰爭中追求的目標,那么不言而喻,這些對象就可以成為某些軍事行動的目的,就可以成為戰斗的目的。即使那些從屬性戰斗的最終目的是打垮敵人軍隊,但其直接目的并不一定非得是消滅敵人軍隊。

考慮到軍隊組織的龐大和復雜,影響使用軍隊的因素繁多,我們不難理解,這樣的軍隊所進行的斗爭必然是組織多樣,結構復雜,各部分交錯縱橫。而各個部分所追求的目的自然可以是而且必然是很多的,盡管這些目的本身不是消滅敵人軍隊,但它們對消滅敵人軍隊起著很大的間接作用。當一個營奉命驅逐某一山頭、橋梁或其他地方的敵人時,通常占領這些地方是這個營的真正目的,而在這些地方消滅敵人軍隊只是一種手段或次要的事情。如果僅僅用佯攻就驅逐了敵人,那么目的也就達到了。不過占領一個山頭或橋梁,通常只是為了更有效地消滅敵人軍隊。既然在戰場上是這樣,在整個戰區就更是如此,因為在整個戰區不僅是一支軍隊和另一支軍隊在對抗,而且是一個國家和另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和另一個民族在對抗。在這里,可能出現的各種關系必然會增多,因而行動的組合方式就必然會增加,戰斗的部署就更加多種多樣,而且由于目的層層從屬,最初的手段離最后的目的就更遠了。

由于種種原因,消滅敵人軍隊,即消滅同我們對峙的那一部分敵軍,可能不是某一次戰斗的目的,而只是一種手段而已。但是在所有這些情況下,問題已不再是消滅敵人軍隊了,因為戰斗在這里不過是衡量力量的一種尺度,它本身并沒有什么價值,只有它的結果才有價值。

但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稍做估計就能衡量出雙方力量的強弱。在這種情況下,力量較弱的一方會立即讓步,也就不會發生戰斗了。

既然戰斗的目的并不都是消滅參與其中的軍隊,并且不必經過實際的戰斗,只要部署了戰斗并通過由此形成的局勢,就可以達到戰斗的目的,那么這就可以說明,為什么在整個戰爭中活動很頻繁,而實際的戰斗卻沒有起到顯著的作用。

戰史上有數以百計的戰例可以證明這一點。至于說在這些戰例中有多少是采用這種不流血的方法而達成目的,亦即符合最終目的,以及因此得來的聲譽是否經得起批判,我們在這里暫且不談,因為我們只是想指出這種戰爭過程的可能性。

在戰爭中手段只有一種,那就是戰斗。但使用這種手段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我們可以根據不同的目的采取不同的方法,這樣一來,我們的研究好像就一無所獲了。但實際上并非如此,因為從這個唯一的手段中可以為研究找出一條線索,這條線索貫穿在所有軍事活動中,并把它們聯系在一起。

我們曾把消滅敵人軍隊看作是戰爭中可以追求的目的之一,但是還沒有談到與其他目的相比較它有多重要。它在每一個具體場合的重要性是由具體情況決定的。而從總的方面來看它有多大的價值,這正是我們現在要討論的問題。

戰斗是戰爭中唯一有效的活動。在戰斗中,消滅同我們對峙的敵人是達到目的的手段,即使戰斗實際上沒有進行也是這樣,因為在任何情況下,結局毫無疑問都是以消滅敵人軍隊為前提的。因此消滅敵人軍隊是一切軍事行動的基礎,就好像拱橋建立在橋墩上一樣。因此一切行動的前提是,如果作為行動基礎的武力決戰真正發生的話,它必須是對我方有利的。武力決戰同一切大小軍事行動的關系,就像貿易中現金支付同匯票交易的關系一樣,不管兌現的期限多么遠,也不管真正兌現的機會多么少,但最終總是要兌現的。

如果武力決戰是一切計劃和行動的基礎,那么敵人就可以通過一場成功的戰斗挫敗一切。不管我們的行動是否直接建立在這場戰斗之上,只要戰斗足夠重要,任何一次戰斗都可以對我們產生影響。因為任何一次重要戰斗,即消滅對方的軍隊,都會影響其他一切戰斗。有如液體,它們將重新落定在一個新的水平面上。。

因此,消滅敵人軍隊始終是一種其他任何手段都無法比擬的高超、有效的手段。

當然,只有在其他一切條件都相同的情況下,才能認為消滅敵人軍隊具有更大的效果。如果從這里得出結論說,盲目的硬干總勝于謹慎的計謀,那就大錯特錯了。有勇無謀的硬干,也許不僅消滅不了敵軍,而且會把自己的軍隊搭進去,而這不是我們所說的意圖。我們所說的更大的效果,不是就方法說的,而是就目標說的,這里只是對達到不同目標所產生的不同效果進行比較。

當我們說消滅敵人軍隊時,必須著重指出,我們的概念并不僅僅指消滅敵人的物質力量,更重要的是摧毀敵人的精神力量,因為這兩者緊密交織在一起不可分割。尤其在我們談到一次大的殲滅行動(一次大的勝利)對其他戰斗必然會產生的影響時,應該看到精神因素最富有流動性(如果可以這樣表達的話),某一部分精神力量的變化最容易影響其他部分。同其他各種手段比較起來,消滅敵人軍隊具有更大的價值,但這一手段所要求的代價,以及它的危險性也就更大,只是為了避免代價和危險,人們才會采用其他手段。

采用這一手段必然要付出較大的代價,這是不難理解的,因為在其他一切條件都相同的前提下,我們消滅敵人軍隊的意圖越強烈,自己軍隊的消耗也必然會越大。

采用這一手段的危險在于:正是因為我們企圖取得較大的效果,所以在不能實現的情況下,反而會使我們遭受較大的不利。

因而采用其他方法,成功時代價較小,失敗時危險也較小。但必須具備一個條件,就是這些方法同時為雙方所采用,也就說敵人也采用同樣的方法。如果敵人選擇了大規模戰斗,我們就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意愿,也采用同樣的方法。這時,一切就都取決于這種殲滅性行動的結局。很明顯,即使我方的其他一切條件仍然同敵方相同,在這次行動中我們在各方面也必然是不利的,因為我們的意圖和手段已經有一部分用在其他方面,敵人卻不是這樣。兩個不同的目的,如果其中一個不從屬于另一個,它們就是互相排斥,用來達到這一目的的力量,不可能同時用來達到另一目的。所以,如果交戰雙方中的一方決定進行大會戰,他又確信對方并不打算會戰,而是追求其他目的,那么他獲勝的可能性就很大。任何追求其他目的的一方,只有當他了解到對方和自己一樣不愿進行大規模會戰時,他這樣做才是明智的。

但是,我們這里所說的用在其他方面的意圖和力量,只指在戰爭中除了消滅敵人軍隊外所能追求的其他積極目的,絕不是指用來消耗敵人力量而進行的單純抵抗。單純抵抗是沒有積極意圖的,在單純抵抗的情況下,我們的力量只能用來粉碎敵人的意圖。

現在我們來研究同消滅敵軍相對的一面,即保存自己的軍隊。消滅敵軍和保存我軍這兩種追求總是聯系在一起,因為它們相互影響,是同一意圖不可缺少的兩個方面。我們只是要研究,當其中某一個方面占主要地位時會產生怎樣的影響。消滅敵軍這一企圖具有積極的目的,能產生積極的結果,這些結果的最終目的是打垮敵人。保存自己軍隊這一企圖具有消極的目的,以單純抵抗來粉碎敵人的意圖,這種抵抗的最終目的,無非是盡可能延長軍事行動的時間以消耗敵人。

具有積極目的的企圖引起殲滅性行動,具有消極目的的企圖則等待殲滅性行動。

至于應該等待和可以等待到什么程度,這又涉及進攻和防御的根源,我們將在研究進攻和防御時進一步論述。在這里我們必須指出,等待不應該成為絕對的忍受,而且在等待時所采取的行動中,消滅正在同我們作戰的敵人軍隊,與其他任何對象一樣,也可以成為我們的目標。因此,如果認為有了消極意圖就只能尋求不流血的方法,就一定不能把消滅敵人軍隊作為目的,那么他就在基本觀念上大錯特錯了。固然,當消極企圖占主要地位時,它會促使人們采用不流血的方法。但是這就會產生另一個問題:即采用不流血的方法是否一定合適,因為這不是由我們的條件而是由敵人的條件決定的。因此,這種不流血的方法,絕不能看成是解除自己憂慮、保存己方軍隊理所當然的手段。如果這種方法不適合當時的情況,反而會使自己全軍覆沒。許多統帥都犯過這種錯誤,結果弄得身敗名裂。當消極企圖占主要地位時,它唯一的必然作用是推遲決戰的時間,以等待決定性時刻的到來。所以,只要條件允許,結果往往是不僅從時間上而且從空間上(因為時間和空間是相統一的)推遲了軍事行動。但是,當繼續推遲下去會極為不利時,就必須認為消極企圖的優越性已經喪失,于是,消滅敵人軍隊這一原來被抑制、但并沒有被排斥的企圖就不可避免地又出現了。

綜上所述,在戰爭中達到目標,即達到政治目的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但戰斗是唯一的手段,因此一切都要服從用武力解決問題這個最高法則。敵人如果確實尋求戰斗,我們就無法拒絕,因此,想采用其他方法的統帥必須首先肯定,對方不會挑起戰斗,或者確信在戰斗這一最高法則上對方一定會失敗。總之,在戰爭所能追求的所有目的中,消滅敵人軍隊永遠是最高目的。

至于其他種種方法在戰爭中會產生什么效果,我們將在以后逐步地加以認識。基于現實和概念之間的偏差以及面對的具體情況各不相同,我們在此只能一般地肯定使用其他方法的可能性。不過,我們不能不指出,用流血方式解決危機,即消滅敵人軍隊,這一企圖是戰爭的頭生子。當政治目的小,動機弱,緊張程度不高時,一位謹慎的統帥不管在戰場上還是在政府中,可以巧妙地運用各種方法,不必引發大的沖突,也不必采用流血的方式,而是利用敵人本身的弱點來達到媾和的目的。如果他的打算恰如其分,而又有成功的把握,那我們就沒有權力責難他。但是,我們還必須提醒他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因為他走的是曲折的小徑,隨時都可能遭到“戰神”的襲擊,他必須始終注視著敵人,以免敵人一旦操起利劍,自己卻只能用裝飾的佩劍去應戰。

關于什么是戰爭,目的和手段在戰爭中怎樣發生作用,戰爭在現實中如何時遠時近地偏離它原來的嚴格概念,如何在其左右搖擺,但又像服從最高法則一樣永遠遵守。所有這一切結論,我們必須牢牢記住,并且在以后遇到每個問題時都應想到這些結論,才能正確地理解所有這些問題的真正關系和它們的特殊意義,不至于接二連三地跟現實發生極大的偏離,更不至于陷入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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