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皇帝說誅九族,那就真誅九族!
更何況這還是朱家太祖說的!
寶船甲板之上,乘小船而來的天策衛(wèi)百戶輕輕在朱高煦耳邊一陣耳語,朱高煦便就知道這癱軟在甲板上的人,是福州林家的現(xiàn)任家主。
人啊,原來被殺一次,還真就知道怕了啊,索性先當(dāng)真的。
捏柿子,不就得先從軟的開始……
“何幸,孤的話,你沒聽到嗎?”
“殿下明鑒,我何家在福建從事綢緞生意近百年,講的就是個誠實守信,財以報國。我們不止守信義,還守朝廷公信。朝廷不讓我們下海,我們就從未下海!”
何幸身材中等,一張臉寫滿了憨厚,但靈動的雙眼卻是不住在隆平侯張信與福建布政使吳福身上來回打量。
“殿下,洪武年間修筑福州府城城墻,何家出了大力!就是駙馬爺,也曾常常夸贊何家,說福州有何家,這種報國商賈,乃福州之幸。
這也是此人名字由來!時至如今,何家還有駙馬爺?shù)哪珜殻 ?
“那孤還真是錯怪了何義商,來來來,上座!你們倆也是,孤就是再說說洪武爺?shù)脑挘o諸位提個醒兒罷了,這哪是吃飯的氛圍,放松些,放松些!”
“殿下,小人等身份卑微,不敢與殿下、侯爺、布政使大人同坐一桌!”何幸一副領(lǐng)頭人的樣子。
“孤允了,今天這飯桌上沒有親王,沒有侯爺,沒有父母官大人,坐!”朱高煦一伸手,便有天策衛(wèi)強硬的將三人按在座位上。
“何義商,當(dāng)年修筑福州城墻,你何家還出了大力啊,快些講講,孤啊,就愛聽這些故事!”
桌上氣氛看似融洽了,但何幸的身子卻不住的顫抖起來,因為他正對著的琢盤之上,雖被銀器扣著,卻有血跡朝著外面絲絲流出。
宴本就是鴻門宴,何幸其實也做好了大出血的準(zhǔn)備,但又有這種血跡不斷流出,讓他在心底里不斷的向上加著要付出的籌碼!
“殿下,當(dāng)年……”
“隆平侯、吳大人,如今孤的客人也到了,咱起主菜?邊吃邊聊嘛……”朱高煦卻是在何幸正要講述時,打了個岔。
“聽殿下吩咐。”兩人齊齊回復(fù)。
“何義商,幫孤起開你面前主菜可好?”
何幸像是只覺自己的心都猛然停頓了下,強忍著鎮(zhèn)定,微微起身,手緩緩向銀器盤蓋子頂端拿去……
“這!嘔……”吳福率先驚坐起來,腐臭的味道瞬間撲鼻,讓他整個人馬上就開始不適,原來他們剛剛的菜與一顆人頭放在了一起。
“何義商,可得拿住了,若是盤蓋子掉了!你也得人頭落地!”朱高煦面色如常,更是大口咀嚼起食物,嘴里含糊不清的說道。
“鏘鏘鏘!”
一連串兒的抽到聲,更像是在附和漢王殿下的話。
只見這顆人頭之上,被利器開了個口子,人腦白花花的,隨著寶船的顛簸還有些閃動。
“拿住!”朱高煦又一次提醒。
何幸拿著盤蓋子的手開始不住的顫抖,因為他依稀能辨認(rèn)出此人的面容,這不是與他們?nèi)液献鞯暮M赓量芗锟等龁幔?
他怎么會?
“何義商,可曾識得此人?”
福建布政使吳福的嘔吐,就像是幾人談話的配樂,桌上之人已經(jīng)算將他排除在外,朱高煦卻是又含糊的問道。
“殿下,不曾識得!”
“好!孤就告訴你們,這是海外倭寇吉田康三!”朱高煦的眼神敏銳的察覺出,黃家、林家的二位家主面色一變。
“黃瑞祥,你家不會也是義商吧?”朱高煦又朝著另一位問道,但是卻看向了吳福。
但此時的吳福哪還顧得上他,自己正挖心挖肺的吐著……
他是個文官,哪兒在尸山血海中滾過,見過這般生動的人頭。
黃瑞祥顫顫巍巍的起身,正要拱手說,卻被別人搶先一步。
“殿下,黃家我知道,洪武年間倭寇來犯,黃家打開糧行供福州軍民食用。自此,他家商行便開始經(jīng)營瓷器生意……”張信卻是說道。
“又是義商啊,也好,請黃義商起面前第二道主菜!”
還好,隨著第二道主菜起開,并未再現(xiàn)什么血腥的場景,只是在碩大的瓷盤上,放著一疊封書信。
何幸見此,瞳孔又是一陣收縮,手里舉著的盤蓋子開始“叮叮當(dāng)當(dāng)”不斷敲擊著另外一道主菜的盤蓋子,但就是不敢放下,因為漢王并未發(fā)話。
“黃義商,快放下,孤啊,這字兒認(rèn)不太全,你幫孤念念!”
黃瑞祥放下餐盤,開始念信。
“吉田首領(lǐng),昨承話別,匆匆不得盡情,深覺吾與首領(lǐng)好似知己,話如江水滔滔不絕,待吾再至雞籠,再與首領(lǐng)暢談。
吾聞明早有海船出海,此海船不屬三家之中,林把頭請首領(lǐng)自行決斷,船上貨物,首領(lǐng)可自取之……
洪武二十三年,九月十三,何幸。”
第一封信很短,但數(shù)量尤其多,其中更有多處海商之詞,更有提及何、黃、林三家之言。
而到了最后,更有一封信中,這樣寫。
【兄吉田親啟,弟幸聞長樂有大明親王將至,有寶船六十三……
兄最近不宜出海,免被大明西下艦隊所遇,敵眾我寡,恐不可敵……
永樂三年,七月一,弟幸。】
“哐當(dāng)!”
何幸的盤蓋子總算是沒拿住,撞擊最后主菜的盤蓋,掉落在甲板之上。
“咻!”
這一瞬間,何幸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屁股。
鮮血頓時從無頭的尸體上噴射,灑了一桌。
朱高煦晦氣扔下手中粘了血的龍蝦肉,接過玲瓏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濺到臉上的鮮血,像是有些惋惜的說道:“怎么就有人不信呢?孤說了,盤蓋落,人頭落,何義商啊,你怎?”
黃、林兩家家主一下子匍匐在地上,不敢再抬頭半點,眼角卻是看見了何幸躺在甲板上的尸身,人頭咕嚕嚕在甲板上畫起了一條弧線。
“吳大人……”朱高煦起身,緩緩走到吳福旁邊,甚至還給他拍起了背,試圖讓他快些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