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閩江口的海面上,一根根桅桿從地平線冒出。
起初三兩根,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桅桿爭先恐后,直插天際。更有黃白的帆布連成了片,遮蔽旭日的邊角,巨大的艦體猶如一座座小山,氣勢磅礴……
“殿下,船隊過了五虎山,就要進閩江口,船隊將會在福州府長樂縣吳航港泊停候風!”天元號的甲板之上,朱高煦挺拔聳立,捂著圍欄,鄭和則是退半步,立在他右后側說道。
“鄭副使,番火長的招募你全權處理,但孤有一個要求,等下次遠洋,船隊火長得均是我大明子民。”
“尊殿下號令!”
“王副使,命船隊駐扎吳航港十洋街,允許船員自帶少量貨物,具體數量、大小,依照船員品級與鄭副使商議,孤的要求不高:不影響航行,允許船員盈利!
另,向朝廷上報,船隊已抵長樂。”
船隊逐一靠岸,在一聲聲:“漢王殿下有令”的通傳與隨船人員的歡呼中,朱高煦踏上了福建的土地。
“漢王殿下!下官福州知府。”
“殿下!下官長樂知縣。”
如此規模的船隊靠岸,又早有朝廷公文,知府、知縣便早早就在港口周圍等候。
“這后面就是十洋街?”
港口不遠處,一排排房屋林立。吳航港自三國東吳造船為始,而這港口外的十洋街卻以唐之后就開始興盛。
朱高煦依稀能從一排排房屋舊帽中辨別曾經宋元航海之興盛,若是當年沒有海禁,或許此時朱高煦還能在十洋街看見一個個外國面容,他們指不定就是哪哪兒的國王,哪兒哪兒的王子。
“稟殿下,這就是長樂縣吳航港十洋街。殿下您看,長樂百姓喜聞我大明壯舉,早早就在這夾道歡迎!
殿下,長樂縣在下官與郭知縣的治理之下,民風淳樸,路不拾遺,河清海晏……”福州知府陪在朱高煦一側,沿途對著周遭斑駁的建筑指指點點,轉眼就說跑了題。
吳航港啊……
朱高煦聽的別扭,不由看了一眼鄭和,該說不說,這廝給這地兒起的名字倒是好聽。
他正要借此地太平而借題發揮,卻有一身著粗布短褂,渾身黝黑的十六七少年從人群中猛地竄出。
親衛隊長萬恒志一下子擋在朱高煦身前,正要抽刀,卻覺自己肩頭被身后的手壓住。
“別慌,不像是刺客!”
的確,少年也真不是刺客,只見他踉蹌兩三,隨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高聲呼喊起來:“貴人!草民有冤啊!”
“都頭,都頭!”剛剛被福州知府提到的郭知府一下子就變了臉色,左右呼喊著縣衙都頭。
話說誰沒有青天情節呢?
雖然剛剛正想給吳航港改名的朱高煦被敗了興致,但他卻是笑瞇瞇看向了福州知府唐循中,“唐知府,也讓咱聽聽?”言語雖然問詢,但一個手勢,天策衛可就迅速上前隔開要拉走人的長樂縣衙役。
“殿下有興趣就好?咱們去縣衙?”唐知府先是看了眼長樂知縣,些許無可奈何的說道。
“就這兒吧,人這么多,正好聽聽郭知縣斷案!孤可是好奇的很啊,是有何冤才會如此沖撞本王呢!”
本王一詞剛出,周圍的人群頓時攢動起來,他們本就是官府拉過來充人數的,并不知道夾道歡迎的人是誰。此時,他們卻踴躍起來,這可是王啊,福建鮮有的王。
有明一代,福建就未曾有朱家子孫前來就藩。
也不太準確,有唯二來過福建的朱家子孫。
也就前些年的事兒,一個是朱高煦的叔叔輩兒朱楩,曾被建文囚于福建漳州,永樂稱帝之后,命其鎮云南
后有朱高煦便宜堂哥朱允熥,也同樣囚于漳州,之后貶為庶人。
可以說,福建多山的地貌讓為帝者根本不放心,也或者,海運風險極大,讓皇室也不放心藩王前來。
由此也能品出,朱棣能讓朱高煦下西洋,還真是有著前所未有的魄力。
“殿下,下官查明了,此人并不是下官治下百姓,乃是海外流民!”郭姓知府在與縣衙都頭一陣耳語之后,向著朱高煦說道。
“放屁!太祖曾有令,百姓無文牒出入六十里便有罪。現在你告訴我你的治下有了流民?不是說你治下長樂民風淳樸,路不拾遺,河清海晏嗎?
問!這少年有何冤屈?你要是不問,孤就親自問了!”朱高煦一屁股坐在天策衛部下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椅子之上,現在他還真就差把扇子,要手中有扇一開一合,他這就更加有范兒了。
“父母大人容稟,草民乃長樂縣吳航港人氏,非沖撞貴人,而是草民是真沒了辦法。目前家父正在縣衙牢獄之中,秋后要問斬了!”
“乃父既然死罪,還敢沖撞漢王殿下,這是嫌我大明律法不嚴嗎?”郭知府現在只覺如芒在背,如鯁在喉,但還是盡量發揮著自己本地父母官的威嚴。
“父母老爺!家父冤啊,草民一家從未觸犯大明律,家父所陷,乃日前長樂縣人人皆恐之無頭尸案!”
無頭尸案?周遭嘩然。
“過來!”朱高煦向著萬恒志勾了勾手,“派出去幾個人,著便裝去打聽打聽,這無頭尸案是怎么回事兒。”
有意思啊!
朱高煦眼睛微微瞇起,看著這個跪地不斷喊長樂知縣為父母大人的黝黑少年。
他早已熟悉大明,尋常百姓見官連話都說不利索,但這小子不但說的利索,還條理清楚,邏輯嚴明,更是不斷朝著他這邊瞟。
這位顯然已經將他當成了救命的稻草。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大明的一切,果然只有用腳丈量才更加有意思。
“萬恒志!”朱高煦站起了身。
“卑下在!”
“將此人帶回駐扎大營!”
“是!”
“唐知府、郭知縣,走,陪著孤接著逛逛這十洋街,孤還是第一次來這南方濕熱之地。你們啊,得給孤好好介紹介紹!”
一路上,朱高煦昂首闊步,似是沒將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身后的知府、知縣,腳上就像是沒穿鞋一般,怎么走都不舒服。
“前面那是什么?”
朱高煦指著十洋街中心處,算是有點規模的建筑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