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老大帶血的嘴角立刻扯出一抹輕蔑笑意，迎著江北然走過去，道：“你跟我說過分？”

然后伸手扒扒嘴角的血跡，亮在江北然面前：“你看看這都怎么了？見血啦！這算不算過分？”

“還有....。”

乞丐老大又去抓起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白發老乞丐：“你看這都快死了，算不算過分？”

乞丐老大的話語中充滿了挑釁，似乎只要江北然說上一句不合他心意的話，也會遭遇像林少陽一樣的毒打。

可江北然一點也不怯，巍然不動，冷聲道：“可你們也快把他打死了。”

乞丐老大隨手扔掉老乞丐，笑道：“你管我？咱只是說幫你看好他，至于怎么看，你可沒說。既然沒說，那就由我們做主，照我們的規矩來。”

江北然淡定又道：“那你也不至于把人打成這樣吧，勇大哥。”

乞丐老大便看向一個瘦骨嶙峋的同伙，示意他道：“看看死了沒有？”

那瘦骨嶙峋的乞丐便趴下看了看，而后站起來說：“還活著呢，沒死。”

乞丐老大旋即又道：“你聽到了，人沒死呢！這也算是我們給你看著的，我不管你跟他是甚關系，咱接下來是不是得把這些看護費，湯藥費，都給好好算一下啊？”

江北然猛地一瞪眼，神情愈發冰冷。

似乎乞丐老大這句話觸及到了他的逆鱗，提及到了什么他不愿揭開的傷疤。

乞丐老大見他這模樣，也不怵，繼續又道：“這小子打掉我兩顆牙呢，還有我這些弟兄也都挨了他的拳腳，不過我也不跟你多要，看護費，湯藥費一并都給你算了，十個金幣，怎么樣？”

江北然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豎直耳朵詫異道：“多少？”

乞丐老大不慌不忙，重復道：“十個金幣。”

江北然油膩的兩片臉頰上忽然不規則的抖動起來，聲音都有些變了，道：“勇哥，我看你這是打算帶著弟兄們不敢這行了，十個金幣？你以為這金幣是樹上的葉子，地上的石子嗎？隨手就是？”

乞丐老大笑道：“允許我喊的，自然就允許你講的，那你說多少？”

江北然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十個銅子！”

“什么？”

乞丐老大頓時炸了鍋。

一眾兄弟也開始群情激奮，紛紛怒道：

“十個銅子兒？”

“你這是打飯要飯的呢？”

“是啊，打發要飯的嗎？”

“閉嘴，我們就是要飯。”

“........”

乞丐老大臉色鐵青，要吃人一樣的盯著江北然：“十個銅子兒？小江北，你把弟兄們想的太不值錢了吧。雖然弟兄們的行業不太光鮮，但好歹也是有血有肉有臉皮的人，也是有尊嚴的，你這么對待我們，良心上過得去嗎？”

江北然立即手拍胸脯，擲地有聲的道：“勇哥，憑良心，我小江北這幾年來對兄弟們咋樣？你們的東西但凡從我這兒過的，有折過一件沒有？又有哪一次讓你們吃虧了？這些難道弟兄們都忘了？現在張口就是十個金幣，我小江北也是要臉皮的人，是不是？”

乞丐老大道：“當然，我不否認你小江北對兄弟們的好，我們給你的東西也都沒吃過虧，但咱得就事論事啊，現在弟兄們加上我都傷成這樣，你總不能裝作看不見，隨便用十個銅子兒就打發了吧？”

江北然斜著半張臉沒有說話，而后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林少陽，忽又對乞丐老大道：“最多二十個，要是不答應，那我走，人留給你們隨便處置。”

“那不可能!”乞丐老大連連搖頭，高聲又道“最少五個金幣。”

江北然聽后，二話沒說，立即轉身就走，一點情面也不留。

乞丐老大也不阻攔，只覺得嘴巴陣陣發痛，估計這幾天都啃不了骨頭了。

林少陽躺在地上，喉嚨里發出一道道的酸澀。

他眼睛也睜不開了，耳朵里嗡嗡作響，意識近乎處在一種游離狀態，仿佛隨時都會跌落深淵，再也爬不起來。

但盡管這樣，他還是依稀的聽見了幾段對話。

雖然他已經無法辨識發出聲音的是誰？不過在這朦朦朧朧的對話里，他感到自己好像被當成某種貨物，正被別人討價還價，買賣交易。

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在“賣他”？

可那眼皮卻好似有萬鈞之重，無論再怎么用力，也睜不開。

接著他便感覺有人將自己架了起來，兩只胳膊被死死鉗住，就地拖著，也不知要被帶到哪兒去？

不過現在他已經無法在釋放怒氣了，所以愛是哪兒是哪兒吧，也懶得掙扎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少陽在一陣嘈雜的喧鬧聲中醒來。

首先迎面的是張臭氣熏天的屁股，僅用一塊磨蹭的發亮的破布胡亂遮掩著，很坦蕩的就堵在林少陽的面門上。

林少陽頓覺晦氣，趕緊屏住呼吸，一臉難受的想要避開，可就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腳竟都被綁住了。

也來不及多想，林少陽使勁兒的掙扎了兩下，發現難以掙脫，于是便扭頭看了看四周，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是到了乞丐窩。

把自己帶過來的，無疑就是那幫乞丐了。

而他掙扎的聲響也隨之被那臭屁股的乞丐給發現。

“老大，他醒了！”

臭屁股乞丐一翻身，就對一個正背對林少陽瘙癢的乞丐稟報道。

那乞丐轉過身來，正是乞丐老大。

“醒了？”乞丐老大明知故問。

林少陽頓時驚慌起來，道：“你們綁著我干什么？”

乞丐老大便咧開兩片厚唇，湊道林少陽近前，道：“看到沒有，兩顆好好的牙啊，突然之間就沒了！你知道沒了它們我多難受嗎？我還怎么吃肉？怎么喝湯？怎么啃我心愛的大骨頭？”

林少陽自然知曉這牙是給自己一拳打掉的，但看著乞丐老大一臉欲哭無淚又逐漸憤怒起來的樣子，他不敢作聲。

乞丐老大接著又道：“這你得賠啊！一顆牙值五個金幣，兩顆牙就是十個金幣，這錢你的給我啊！還有我這些弟兄們也都挨了你的打，每人一個金幣，這錢你也得給他們啊！現在你知道為啥要綁著你了。”

聽著乞丐老大的話，林少陽心里陣陣不安，也感到無比委屈，心想：“他媽的，這還沒賺到第一桶金呢，倒欠上第一桶金了。‘金幣’，一聽這字眼怎么就這么傷人呢？一金幣值多少錢啊？難不難賺？早知道拳頭這么值錢，當時就不動手了。”

可這世上并沒有后悔藥，他知道打了人是不對的，叫賠錢也是理所應當，不過要給這些乞丐賠錢，那著實是委屈又窩囊，因為先動的手又不是自己，而且照常理來說，應該是他們給自己賠錢才是。

想到這里，林少陽心中便多了幾分硬氣，道：“我憑什么要賠你們錢？是你們先動的手，要賠錢的話，那也是你們賠我錢。”

那乞丐老大倏地雙眼圓瞪，震驚道：“什么？給你賠錢。”

住了十幾人的乞丐窩也一下炸鍋，紛紛朝著林少陽圍上來，七嘴八舌道：

“好家伙！你說甚呢？”

“你的意思是我們老大的牙白打了？”

“是啊！”

“兄弟們也都白挨你拳頭了？”

“不錯。”

“我們是活該嗎？”

“對！”

“對什么對？”

“那不對。”

“.......”

林少陽一看自己的話引起了這群情激奮的聲勢，心中也是立馬就怯了，不過面子上依然還裝得很鎮定。

但突然啪的一聲響，一記響亮的耳光頓時便把他這最后的鎮定也給打到了地上。

然后一個拄著木棍的白發老乞丐顫顫巍巍的收回手，怒喝道：“這錢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我這把老骨頭差點被你一拳給送走了，你必須賠我兩個金幣！否者，我要你死~~！”

白發老乞丐聲嘶力竭的說著，隨即又要揚起他那不知從那兒撿來的木棍要打林少陽。

幸得那乞丐老大一把抓住，道：“別打了，小心再給打壞了。要是打壞了誰給我們掙錢去？”

那白發老乞丐才余恨難消的將木棍在地上杵了兩三下，解恨的轉身走開。

在此時的林少陽心中，又是一股油然而生的屈辱感。

他對開啟圣朝美好生活的愿景，以及走向人生巔峰期盼，已然不抱半點希望，甚至對這個冰冷的世道開始產生厭惡。

在另一個世界里他活得憋屈。

沒想到到這圣朝來他活得更憋屈。

“想來想去，還不如直接就叫這群乞丐給打死。”

可話到嘴邊，林少陽卻又不敢說出來，只敢委屈的在心里嘀咕。

因為命只有一條，他還是怕死。

乞丐老大這時吩咐手下弟兄們安靜，然后又看向林少陽，得意笑道：“看到了吧？你說的話不說我不答應，你問我這些弟兄們一下，哪個答應？”

眾乞丐異口同聲，高亢道：“不答應。”

乞丐老大接著又道：“再說了，你想找我們乞丐賠錢，怕不是窮瘋了吧？”

乞丐們一陣發笑。

林少陽已經不敢再反駁，也不敢再反抗，就這樣靜靜的聽著，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乞丐老大又抬頭問眾乞丐，道：“兄弟們，今天是到哪兩個上街求香火了？”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起身示意。

乞丐老大就吩咐說：“行了，今天你們兩個也別求甚香火了，把這小子給我在打扮打扮，送到街上去，你們兩個就負責看好他，以后這就是我們的香爐了，你們說對不對啊，兄弟們？”

乞丐老大一聲高呼，眾乞丐紛紛響應。

霎時間，一股喜慶的氣息便在這乞丐窩里蔓延開來。

只是在這喜慶的氣息中，卻暗暗的流淌著一抹憂傷。

而這抹憂傷，便來自于林少陽。

他此時已是上天無地，入地無門，便只有任由這群乞丐發落。

“可恨的是，他們竟然想讓我去要飯，還把我叫做香爐。”

林少陽的心都在滴血，唇齒發顫。

這種恥辱，簡直比殺了他還要叫人難受。

而受了老大吩咐的兩個香火乞丐也不給林少陽過多感受恥辱的時間。

他們一左一右走過來，將倒在地上的林少陽架起，拖出乞丐窩，隨后來到一處爛泥塘處，兩兩一用力，就將林少陽丟進了爛泥塘里。

林少陽因怕溺水窒息，所以本能的拼命掙扎。

而這一舉動也正是乞丐們的意圖。

因為攪動污水，泥土粘在身上可以使他更像乞丐。

同時這也是乞丐們的一大樂趣。

他們都在水塘邊看著林少陽擺動的模樣哈哈大笑，興奮至極，以致完全想不到到自己也曾遭遇過這種待遇。

只等看見林少陽在水塘里無力掙扎了，兩個乞丐才跳下泥潭，將林少陽撈了起來。

然后又一路拖著，往柳林鎮的街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