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是江北然醒的最早的一次。

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怎么睡。

當南妙音從黑夜中起床，去點亮了燭臺之時，江北然便立馬一個骨碌翻了起來，也不去洗漱，就坐在床上，時不時看看還在睡夢中林少陽，多少有些怨婦的模樣。

南妙音似乎知道他的打算，便笑道：“江師弟不用多慮，陸師兄也怕你一人在此煩悶無聊，答應了讓你和我們一起去，只是到時你不能修煉刀法，必須繼續劈練手刀式。”

江北然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而南師兄的這一番言語，也把還在睡夢中的林少陽和賀小東驚醒，兩人隨即翻身起床。

四人洗漱一番后，正要出發，南妙音又說乾元洞鋪蓋不夠，叫三人各自帶好鋪蓋。

三人于是回到房間卷好鋪蓋帶著，然后才到伙房吃了點早飯，直至天微亮時，便在南師兄的帶領下往乾元洞而去。

去乾元洞要走后院，推開一扇竹門，沿著一條小石板路沒走多久便來到了后山的高崖前。

此時高崖下白茫茫的一片，霧氣很大，崖低似乎還有河流經過，依稀可聽見嘩嘩啦啦的流水聲。

林少陽并沒有到過后山，劈練手刀式占據了他所有的時間，根本沒有閑情雅致來游山玩水。

此刻他站在高崖前，探頭往崖下看時，忽地有種眩暈的感覺，生怕稍不注意就掉了下去。

賀小東也撿起了一塊石頭，扔向崖低，但久久沒有聽見回響，這足以證明崖有多高。

而在高崖一旁，一條石梯突兀的出現在峭壁之上，傾斜著往下延伸，直至伸到霧氣中，也還看不見伸到何處？

南妙音并沒有給林少陽和賀小東在這崖前玩鬧的時間，在說了乾元洞就在石階的盡頭處后，便直接走上峭壁間的石梯，開始往下而去。

江北然隨即跟上，毫無畏懼。

林少陽看著那石梯下白茫茫的霧氣，心里陣陣發慌。

這要是腳一滑，摔了下去，那人還能有個完整的模樣？

可看著南師兄和江北然泰然自若的拾級而下，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壯著膽子，抱緊鋪蓋卷，他也開始踏上階梯，一步步謹小慎微的向下走去。

賀小東一人留在最后，不僅心里發慌，腳還發軟。

剛才扔石頭沒測出這高崖的深淺，他就開始心有余悸。

可眼看眾人也都下去了，自己要是還畏畏縮縮不敢下去，豈不讓人笑話？

只怕到時林師兄會笑話的更兇，以后指不定啥事就用這個來說道了。

于是為了少給林師兄落下話柄，賀小東最終心一橫，也張腿邁上了石梯。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的緊緊跟著，一步一步走在石梯上，不敢有絲毫大意。

每每瞥見石梯下那慘烈的白霧，如同惡魔的巨口等著他們，心里就是一陣發虛，頭上也冒汗。

畢竟這要是一個不留神，那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價。

所以兩人的速度都是極慢，而南妙音和江北然已經離他們老遠，身影都快完全消失在濃濃的霧氣中。

等林少陽與賀小東好不容易下到石階盡頭處的乾元洞時，已是日上三竿的時辰了。

不過南妙音并沒有責怪他們，更沒有笑話，而是帶著他們開始熟悉乾元洞的環境。

跟著南師兄的腳步，林少陽開始對乾元洞逐漸熟悉起來。

這是一個位于崖壁之上的天然洞穴，洞口很大，距離崖底還有近百米的距離，似乎常年籠罩在霧氣之中，所以洞穴四周長滿了青苔。

南師兄說乾元洞原本是現任門主陸天霸用來打坐練刀的場所，一開始是禁止入內的，只是后來門主不知何故，便不來了，最后直接就把這個地方交給了陸師兄來打理。

賀小東一聽到這個‘不知何故，’興趣就上來了，壓低嗓音對南妙音道：“我不是與你們說過嗎，南師兄，你怎么不記得了？”

南妙音卻只是笑了笑，心領神會道：“我自然記得，可不該說出來，所以就只能是不知何故了？”

林少陽也是忍不住一笑，悄聲道：“是啊，這事擱誰好說啊，堂堂一門之主，愛上了賭博，不說我們是霸刀門弟子，就算不是霸刀門弟子，一般人也不敢說啊，是吧.....。”

南妙音會意的點了點頭，但神色卻突然變得有些沉重，道：“不過，這到是苦了陸師兄了，之前他與我說門中事務大多都是他在負責，門主很少會插手，想必陸師兄的日子也不好過。”

林少陽這時忽然記起之前陸師兄說要去圣朝四處看看，如此想來，這也許和門主也有很大的關系。

之后南妙音也沒再繼續說乾元洞的事了，而是將林少陽和賀小東帶入洞內的一間石室。

石室不大，也沒有床，但地上已經有兩幅鋪蓋，顯然是南師兄和江北然的，然后兩人也將手中的鋪蓋安置好。

接著，林少陽便問起了他真正關心的問題，道：“南師兄，我們什么時候開始霸刀的修煉呢？”

南妙音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說道：“你們跟我來。”

倆人隨即又跟著南妙音來到洞內最里面的一條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甬道。

又從這甬道進去，不多時，竟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廳。

這洞廳的景象蔚為壯觀。

洞頂遍布雄奇秀美的鐘乳石，地面卻平坦至極，更引人注意的則是洞廳中央的那潭泉水，幽藍如畫，綿綿密密，好似一塊純真璞玉鑲嵌于洞廳中央。

在加上洞頂右側那宛如斜月一般接引陽光入內的弧形洞口，使得一束月牙陽光如巨型鮮花般斜插入洞廳之內，更使洞廳美如畫卷。

見此洞中奇景，林少陽心中詫異難言，心想這要是放在之前的那個世界，最起碼也是個五A啊！

但此刻，在這五A的洞廳內，除了有美景，還有江北然正劈練著手刀式的身影。

這胖子此刻直接跑到那束月牙陽光照耀的地方，渾汗如雨的劈練著手刀式。

在林少陽心里，他已經承認了胖子的天賦，要是自己還不努力的話，那豈不是更不如他？

所以林少陽不敢再有絲毫懈怠，扭頭問南妙音道：“南師兄，我們從那兒開始？”

賀小東此刻也從對美景的詫異中回神，望著南妙音，等著回答。

南妙音卻沒有回答，而是走到洞廳內的一處書架前，從書架三層處揀了兩個表皮略有些陳舊的竹筒，遞到林少陽和賀小東的手上，道：“此為霸刀門真氣運行法門，適合初學者修習，你二人一人拿一套去，參照上面的氣息運行之法，感受體內真氣，明日我在教你們其他的。”

林少陽和賀小東接過竹筒一看，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見寫著《霸刀初級心法要訣》八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寫著陸登峰。

顯然，這是當年霸刀門開山鼻祖陸登峰寫給眾弟子的修煉法門。

林少陽與賀小東頓時欣喜不已，立刻抱著竹筒，在這洞廳之中找了個僻靜之所，隨后便開始研習。

林少陽打開竹筒，倒出了里面的五個卷軸，每個卷軸上標有一、二、三、四、五的順序號。

他先翻開要訣的第一卷，卷面有些泛黃，帶著一股淡淡的書香氣息，但卻只是簡簡單單的寫了一個霸字，雖然寫的端莊肅穆，可顯然不是什么運行之法。

接著林少陽又翻開第二卷，才見是一副簡略的閉眼中年男子畫像，呈雙腿盤坐之姿，雙手掐個手印放在腹部，頗具威嚴氣象。

而在畫像之上，又有線條隨四肢而走，線條各處標有經脈穴道名稱，一旁就有口訣加以釋義。

林少陽將這些釋義仔細一讀，發現是與圖像經脈穴道相關聯的氣息運行法門，于是便不再多想，依照書中畫像模樣，微閉雙目，盤腿而坐，腹前掐出手印，便開始修習起來。

沒過多久，他便覺得全身各處隱隱升起一股灼熱，好似一股火要從全身各處噴薄而出，難以抑制。

直至將這首頁最后一句釋義修習完成，這股灼熱才緩緩的消沉下去。

林少陽便睜開眼來，詫異難定，紅熱未消的臉龐之上興奮無比。

他想要告訴南師兄自己此刻的感受，可目光掃了掃，南師兄卻已不再洞廳之中。

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賀小東，也是滿臉的紅熱之狀，想來他也感受到了體內的那股灼熱。

林少陽見此，自然不敢打擾他，同時趕緊趁熱打鐵，翻開了要訣的第三卷。

第三卷同樣是一副閉眼的中年男子畫像，坐姿依舊，只是腹前的手印變成了雙掌擎天，畫像之上的經脈穴道也有了一些變化，一旁的釋義則是完全不同。

林少陽將釋義逐字逐句讀了幾遍，明白了其中的機理后，便又開始依據畫像模樣，配合釋義，修習起來。

這一次，沒過多久，臍下三寸便慢慢地出現一股暖流。

這股暖流一經出現，并未只停留在臍下三寸，而是開始緩慢的向著四周蔓延，先是肚腹，而后胸腔，接著四肢，最后到達頭頂，才開始逐漸的消退。

待得這股暖流完全消退之時，林少陽已完全被這舒暢無比的感覺吸引，趕緊又翻開了第四卷。

第四卷依舊閉眼的中年男子畫像，只是雙手姿勢又有變化，由第三卷的雙掌擎天變為橫貫左右。

跟著林少陽又看了看圖像上的經絡穴道，以及一旁的釋義，發現這一頁的釋義聯通到了第四頁。

于是他又翻開了第五卷。

第五卷的畫像與第四卷一致，只是更多了一些經絡穴道的釋義，但都不怎么復雜。

林少陽很快便將第四卷以及第五卷的釋義都弄明白了，依稀記在心里后，又開始了第四卷和第五卷的修習。

同樣，一開始時林少陽的身體一如往常，并無什么感覺。

但隨著眉心一擰，忽地一股灼熱席卷全身，久久未曾消散，直至忍著灼熱之氣并遵循釋義一步步往下修習時，灼熱之感才消退，然后一股暖流又開始緩緩流遍全身。

沒過不久，舒暢的暖流溫潤筋骨之感又逐漸轉變為一道刺痛，開始從雙手掌心散發而出。

而就在這雙手掌心刺痛之處，一團肉眼可見的淡白色氣流慢慢凝聚而成，內含無數細小光斑，竟似星辰煙云，壯麗莫名。

似乎是心有所感，林少陽緩緩的睜開雙眼。

將雙手回收胸前，他默默看著那近乎魔幻般凝聚在掌心的星辰煙云，心中卻不再是欣喜和激動，而是一種異常的平靜。

他想大笑，但又笑不出來，想大哭，卻又哭不出來。

只是默默的問著自己：“真氣？這就是真氣了嗎？”

隨即，他雙手猛地一握拳，兩團凝聚而出的煙云狀氣流便在他的掌心湮滅。

與此同時，林少陽也才忽然發現，左首洞廳的陰影里，慢慢的走出了南妙音，江北然，賀小東以及陸師兄。

四人此時的臉色也是那種在極度震驚之下，卻最終歸于平淡的表情。

他們齊刷刷看著林少陽，慢慢朝他走過去。

看著四人的這種陣仗，林少陽不明所以，正要開口問一句：怎么了？

不料陸師兄卻已經說道：“林師弟，沒想到你竟然能將真氣外化，當真是了不起。”

“真氣外化？”

林少陽一臉疑惑，望著陸師兄滿臉的不解。

但他看南師兄和江北然他們，似乎都知道些什么，而且江北然和賀小東的眼神中還有一種很深的嫉妒，似乎陸師兄剛才說的‘真氣外化’使他們羨慕到了極點。

這讓林少陽更加對這‘真氣外化’感到好奇，目光直直看著陸師兄，聽他的解答。

陸一鳴也是點了點頭，微微笑道：“不錯，真氣外化。”

林少陽才想起剛才掌心處凝聚而出的兩團煙云狀氣流，便道：“這么說，我剛才凝聚的東西確實是真氣了？”

陸師兄又笑道：“何止是真氣，可以說你完成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壯舉。”

林少陽看見陸師兄此時的表情已經不能稱之為高興了，而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激動和興奮。

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還是懵懵懂懂，看著陸師兄和江北然他們，就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賀小東此時已經看不下去了，道：“林師兄，你可真傻，真氣外化，不就是體內的真氣被你展現到外面來了嗎？這種字面意思你難道都理解不過來？”

從這句話里，林少陽不僅聽出了一絲貶損之意，還聽出了深深的嫉妒。

不過，這也確實是提醒了他，目光又看向陸師兄，問道：“陸師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陸一鳴滿臉笑意沒有停過，又道：“本來你們感應真氣只需學到第三卷便足矣，能感受臍下三寸的暖流發散于全身，便已是真氣在全身游走的結果，可你竟一口氣學到了第四卷和第五卷，這兩卷所記載的真氣運行法門，不過是當年初代門主結合前兩卷所得，隨性而作的一個猜想罷了，幾百年來，無數弟子嘗試修習，卻無一人成功，沒想到在你身上，竟然成功了。林師弟，霸刀門三百年來只此你一人啊！你說，這是不是前所未有的壯舉。”

林少陽似乎有些明白了。

就相當于是他在無意中證明了一個別人的猜想，而這個猜想幾百年來都沒被別人證明過。

那這.......？

這在自己以前的那個世界，是他媽要領獎的啊！！！

林少陽不由也開始激動起來。

也難怪陸師兄會失去往日那般儒雅隨風的淡然姿態，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而江北然和賀小東則是一臉的羨慕嫉妒恨。

“只是.......？”

林少陽忽然又感到疑惑，道：“這有什么用呢？”

他充滿困惑的眼神望著陸一鳴，求知欲爆棚。

可沒想到陸一鳴神色一僵，言語隨之就出現了滯澀：“這....，這我便不知了？從未有過之事，誰又知道他的用處為何？”

林少陽頓感失望，可還不死心，又道：“就沒個別人的證明或者猜想之類的加以解釋？”

陸師兄笑道：“據說當年初代門主提出這個猜想之時，除了本門弟子之外，也曾在圣朝引起轟動，許多人都嘗試印證，但最后都以失敗告終。如此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人就說這種猜想不切實際，根本是在浪費時間，這事接著就逐漸被眾人忘卻了，不過這個猜想還是被初代門主保留了下來，以供后世霸刀門的弟子修習，所以一般除了霸刀門弟子，此事已經很少有人知道。”

在得到了陸師兄的答復之后，林少陽失望之余，也并未氣餒。

畢竟在自己之前的那個世界，有些偉大的發明在剛被發現的時候同樣沒人知道用來干什么，可是后來這些發明無不都成了偉大的發明，影響著人們的方方面面。

他相信自己既然能將真氣外化，證明了這個猜想，那如何使用，肯定也是早晚的事兒。

甚至于這個真氣外化是不是.....就是自己的道？

那也未可知。

此時，見林少陽沒再說話，江北然睨著眼便問：“快說，你是怎么辦到的？”

“怎么辦到的？”

林少陽眉心一皺，想了想剛才的感覺，也沒覺得有什么特別之處，便道：“我就照著卷軸上的釋義，配合經脈穴道的氣息走向，運轉氣息，然后就這樣了。”

江北然冷聲質問：“你好好說話，要是如此，那怎么南師兄照著做了一遍，卻什么也感覺不到呢？”

“是啊，我也沒有做到。”

賀小東在一旁幫腔。

南妙音此刻也流露出一臉好奇之色。

但林少陽被這一問，又是一臉蒙圈，道：“這兒我哪知道？”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想到：“這會不會和我穿越者的身份有關？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即便說了，他們也不一定會信，可能還以為是自己拿話誑他們，落個不好的名聲。”

所以林少陽決定穿越者的身份必須保密，跟著伸手撿起地上的卷軸，遞到幾人面前，道：“吶，你們看看是不是和你們修習的一樣？”

賀小東和江北然接過卷軸一看，確實沒什么特別之處。

江北然雖然還未開始修習這套心法要訣，可扭頭看了看賀小東，表示無異議，才又將卷軸還給林少陽。

林少陽盡可能裝得一臉無辜，一副將這事歸咎于上天注定的模樣，接過卷軸道：“是一模一樣吧？”

而在內心深處，林少陽實則有些開心，覺得終于能在一些方面超過南師兄了。

雖然還不知道這東西有何用，但能讓南師兄也表現出好奇，對自己而言也是一種勝利。

只是看南師兄的表情，雖有好奇，但也并不羨慕，可真是一個異乎尋常的少年人心態。

之后陸師兄便告誡幾人道：“諸位師弟，林師弟能將真氣外化一事，還請諸位師弟保密，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只怕林師弟在難有安生日子，甚至可能還有生命危險，所以請諸位師弟務必謹記。”

一聽到會威脅到林少陽的生命，幾人都顯得無比鄭重起來，點了點頭，認真道：“知道了，陸師兄。”

而林少陽聽了，心里也是發慌。

但另一方面也感到竊喜，畢竟從一文不值的穿越者突然變成可能聞名于世的人物，此種心態就猶如窮叫花撿到富可敵國的寶藏，怎能叫人做到古井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