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策他們攀爬著,來到了東格里山的最高頂,望著輝煌的陽光從另一座山頭冉冉升起。
白云此刻就在他們的腳下,君凝對這些景色沒有任何興趣,她四處尋找著下山的道路。
“接下來,就是走司蒙崖下山了”宋闔換穿上片皮甲,看著比他們上山更陡峭的巖壁。
“走司蒙崖是下山最快的路,我們不耽誤時間,就走這吧”宋闔說的的話,君凝和尹策都沒有什么理由反對,就一致決定聽他的就對了。
宋闔拔劍從東邊一躍而下,然后劍撞在巖壁上擦出火花,最后停在了山腰上,宋闔抓出鉤子砸在光滑的石面上,一步一步往下挪。
君凝學著宋闔的樣子也跳了下去,兩人在巖壁上穩定后,在空中拉出了一條繩索。
他們將繩索扔給尹策,尹策接過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菜雞,啥都被他倆包完了。
他在自己腰間扎好后,看了一下下面,深得看不到底。
“死而已,不過一陣風”尹策閉上雙眼躍了下去。
“尹策??!”君凝與宋闔兩人齊聲喊到,他們都沒想到尹策跳下來后沒有用劍插在巖壁上。
“放心我在”他們下面隱隱約約傳來一個聲音,尹策抓著劍柄在空中搖搖晃晃的。
他剛才把幻祭插進巖壁的時候,好像太用力了,讓他的手現在劇烈的疼。
“本來肩上的傷都還沒好完,又來”尹策左手捂右手,疼得齜牙咧嘴,不過他的表情和動作上面那兩個也看不到。
咔嚓,咔嚓,石壁上傳出鋼爪砸巖壁的聲音。
他們一步一步的望著灰蒙蒙的深淵墜落著,很快尹策后背就濕了大片。
他們現在走的每一步都是煎熬,稍有不慎,三人都會從司蒙崖墜下成為枯骨中的一具。
他們不敢大意,哪怕是輕微的抖動在空中都是致命。
“再堅持一下,我們就快到司蒙崖的中間了”宋闔額頭上滿是汗水,他咬著一根木棒,將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落爪之上。
“在中間就會出現一個短小的階面,我們可以在那上面休息一下”宋闔說話嘟嘟囔囔,含糊不清,不過好在君凝跟尹策都聽懂了,他們不敢松懈,也不敢大意。
河中京軍隊大營,休矣騎著馬在大營之中飛馳,身著黑色鎧甲的士兵整齊劃一的排列在校場中央,組成了幾個不大不小的黑色方陣。
這是河中京最精銳的部隊,中京衛,如今這群衛士全部集結到了校場中央。
休矣左右環顧后,停下了馬,他高坐在馬背上,紅色的披風在空中肆意飄蕩。
“中京衛!”休矣拔劍喊出他們的名字。
“在!在!在!”聲音在校場中央爆炸出來,以至于聲音喊得地面都振動起來。
“很好!”休矣收回了劍,他望著方陣,最后拉馬回頭,看向了坐在帥臺的白崇山。
白崇山手上抬了一下,又放了下去,休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裝甲,配劍”士兵立刻拿起地下的重型盔甲穿戴起來,金屬咔嚓的咬合聲,碰撞的敲擊聲絡繹不絕。
最后他們扣上了青銅色的面甲,黑色士兵方陣變成了重甲武士方陣,他們舉起手中長達三米的金鐵長劍,高呼萬歲。
“休矣,帶著他們去吧”白崇山艱難的站起身來,走下了帥臺。
“你們是皇帝陛下的希望,是中京最強大的武士,你們必須要帶著西河王朝的驕傲,去打敗那些自以為是的敵人!”白崇山慷慨激昂的說道,他現在身體極其老朽,他看著這些年輕的后輩,回想起了自己年輕當時出征外域的樣子。
“我們定能先在北度山口等待尹皇使,請丞相放心”休矣行了個軍禮,隨后命令武士分散去騎馬,在城門集合。
“我現在只怕我們一走,中京無人可守”休矣面露難色。
“年輕人,中京衛固然是護衛中京的重要力量,可沒有中京衛,河中京始終還是河中京”白崇山對休矣說道。
“你們一走,嵐北衛會接替你們”
一聽白崇山的話,休矣立刻放松了下來。
“也好,也該讓嵐北衛鍛煉一下了”休矣下馬最后跪了一下白崇山。
“若我未能回京,請丞相照顧好我義父”
“于立生可不需要我照顧,他等著你回來呢”白崇山扶起休矣,拍了拍他肩上的塵土。
“傻孩子,你一定會回來”白崇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休矣,他和于立生最驕傲的年輕人都已經去往了北疆,他們將用自己的能力,再度重現老人們曾經創下的輝煌。
尹策站在階面甩著酸痛的胳膊,君凝和宋闔正在檢查他們的東西能否支撐到下面。
“很長的路要走,我感覺這攀山爪快不行了”宋闔望著手里磨損得差不多的金屬爪一把把它丟了下去。
“要不我們就從這階面的小路下去吧”君凝指了指階面旁邊那條極窄極小的道路。
“安全些,總比直接從巖面下去好,我們剩下的攀山爪得留到爬北度山用”
宋闔沉思了一會兒,他看了看尹策。
尹策點頭同意了君凝的想法,他們開始緩慢的抓著巖壁從道路下去。
越往下走,空氣越厚重,灰塵越多,讓他們的鼻腔里都是火燒火燎的感覺。
尹策的腦子開始昏沉,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他松開了抓住巖壁的手,垂直的掉落了下去。
“尹策!”君凝大聲喊到,宋闔不顧自己是否危險連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尹策掉落得太快,不知道什么時候他與宋闔他們連起的繩子也斷了,身體如同落葉在空中飄蕩。
君凝揮動手,綠光在手指上浮現,尹策被一股力量拖住,慢慢往下掉。
“你不能暈倒!”宋闔看出來君凝的疲態,他拉著君凝的肩膀往下挪動。
“我沒事”君凝拍拍宋闔的手,她看了一眼漂浮在空中的尹策,內心有種不安。
“什么!”君凝手上的光消失了,尹策又一次快速的垂直的落了下去。
離別!
仿徨!
吹去的是年少,尹策聽不到君凝和宋闔的呼喊了。
他平靜的躺著,身體沒有了感覺,最后一道光從司蒙崖上飛下,環抱住了尹策。
“白曉川”宋闔欣喜起來,他看見了曾經的故人。
“小心”白曉川空中一個斜身,手中的劍翻轉在空中擦出一道火光。
帶著鉤子的箭射入了君凝他們附近的巖體上。
“誰!”白曉川抱著尹策直刺入灰蒙蒙的云中。
里面傳出兵器交打的聲音,枯老的聲音在里面嘎嘎的笑著。
“司蒙崖有毒氣你們不知道嗎?”云中飛出兩粒紅色的藥丸,君凝和宋闔一人一顆,他們連忙塞進口中。
他們確實沒考慮到這些,他們走了那么久都沒啥感覺,可能是尹策本就上身體虛弱,所以容易被毒氣侵蝕。
一樹金花,衛長白曉川!蒼老的聲音再度想起來,宋闔連忙護住君凝。
云霧破開,十多把劍豎立在白曉川身后,組成了簡易的樹形,而他面前,那個人被黑霧籠罩著,看不清面容。
“是啊,多年前你被我爹壓進了東格里山,沒想到你居然又破出來了”白曉川抱著尹策不太方便,他直接在拋出一個東西,那個東西在空中組成了一個懸浮的平臺。
他將尹策放在平臺上,平臺移動到君凝和宋闔旁邊,他們倆人立馬踏了上去。
宋闔凝視著白曉川,內心不禁又波動起來。
許久不見,沒想到他已經到了這種境界,當真是一入嵐北,步步升天啊。宋闔心里想到,白曉川現在所擁有的力量可不是他能掌握的。
“估計快到曇落了吧,可真是翹楚啊,你比你爹厲害”黑霧之中傳出呵呵的笑聲,好像是在感慨,又或許是欣慰。
“想當年我和你爹也是知己啊”黑霧猛的移動,在空中旋出一道圓弧。
“是啊,知己,我爹可后悔了呢!到現在他都很反感這個詞”隨著轟的一聲,白曉川飛上了天空,他身后的劍如流星升騰起來,每把劍上都帶著金色的火焰。
“清!就讓我今日代行我爹將你重新壓回司蒙崖吧!”白曉川話音落下,那些劍再度落下。
是嗜血的狂喜,是再度鎮壓魔的笑聲。
“想多了!我會殺了你,然后再去找白崇山!”黑霧彌散,想要將尹策卷走,尹策身上的令牌動了起來,嵐北二字浮現在空中,銀色神祇的光反彈出來。
黑霧退縮,正好就退到了劍中央,十多把劍依序刺穿黑霧,露出了里面那個人的本來面目。
枯瘦,矮小,皮膚耷拉在骨骼上,眼神瞪得凸圓的望著上方。
而那些劍就穿刺進了他的筋脈骨骼之中,將他釘死。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語道“沒人能殺得了我”
“但魂劍可以”白曉川緊握雙手里的劍再度橫劈向他的身體。
“呵呵,白崇山,你真絕情啊”那人回想起他初見白崇山的樣子,當時的他也不是現在黑霧之中枯小的怪物。
“說好一生的知己,終究是你先負了我”
“不是我爹負了你,是你疑心太重,你自己的多想,讓你走到了今天”白曉川反手將劍送進他的體內,劍尖從左胸口竄出,雪白的劍身沒有沾染一點血跡。
“謝謝你,給我那么一次正常談話的機會,給我思想架構提供了幫助”那人臨死前笑著“可惜我想到這里已經要死了啊”
“瘋子!”白曉川合上了他的雙眼“臨死了都還是一個瘋掉的傻瓜,什么正式的談話,什么思想架構,都是放屁,怪不得我爹那么快就跟你決裂了”
白崇山喝茶的時候,感知到了什么,他放下茶杯,撩開衣袖,他手上的那條黑色細線緩緩在后退消失。
“這家伙,直接把那個老東西殺了嗎?”白崇山笑著將衣袖撩了下去,他現在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回歸了。
他站立起來,本來佝僂的身軀,發出虎豹般的聲響。
他的眼中露出了暴戾的光,他撕下上衣,虎紋身熠熠發光。
當我重回年輕時候,何懼一切風雨,一切阻攔!
“他早該死了!”白崇山站立在門口,于立生跑來找他,呆呆的立在了那里。
“老友,你這禁錮解了?”于立生看著白崇山的樣子。
“是啊,也該解了”白崇山提起一旁的石頭,拳頭轟碎,露出了鈷黃色的長矛。
“真羨慕啊”于立生眼中滿是喜悅“哪怕北漠人來,有你一個中京都沒事”
“那么老友,我讓你看一下,我所能使出的盤斬!”白崇山揮舞長矛,在地上畫出一道圓弧。
漢白玉的地面轟然崩塌,白崇山手杵著長矛,大喝一聲!
盤斬!
他沖空中揮舞,伴隨著電閃雷鳴,地面上塌陷的圓弧發出紅光,遠處的輝山被一道紅色的圓弧擊中轟塌著分成了兩半。
河中京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于立生更是被驚得說不出話。
“這就是你的實力?我以為你之前只是說說”白崇山落到地面,望著手中的長矛,多少有點不習慣。
“還是不行啊,這個神判的法訣還是得尹策來,要是他有我這種力量,這一道盤斬就是滅世吧”
“白崇山覺醒了!”阿吞大祭司望著外面被斬斷的輝山,心里滿是震驚。
“這輝山好歹也是河中京的一座山巒,就那么被斬開了?”宣義看到那個場面顯然有些不鎮定。
“白崇山覺醒了,我們就更難辦了”阿吞大祭司手里出現一個田鼠。
“我得趕緊向大祭司之主還有漠王匯報這件事”阿吞大祭司將田鼠放到地上拍了拍它的腦袋,田鼠立刻會意,吱了一聲,鉆進了地下。
司蒙崖上,那人的眼睛突然又一次睜開。
“你以為這樣結束了?”黑霧之中那個人再度笑起來,尹策胸膛上出現褐色的血跡。
“尹策!”君凝搖著尹策的身體,宋闔翻開尹策的衣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一根極細的長針洞穿了他的胸膛。
“白曉川,趕緊的!”宋闔沖著天上喊到,更劇烈的聲響在空中回蕩起來。
“你們先走,我來擋著”白曉川催動平臺往下沉,他們回頭看,司蒙崖壁上出現了很多人影。
“是人嗎?”
“封印解開了”
“我好想要血啊”
“那個人身上有血”
“真好啊,那還等什么呢?”
嘈雜的聲音響起,宋闔捂著頭,有些頭疼。
“為什么,那么久了,他們的封印會在今天破開!”
無數的黑影追逐在平臺后面,君凝起身拿起鞭子準備走到后面,宋闔按住了她。
“抱著尹策”宋闔拔出他以以為傲的劍來,站在后面不斷揮動,砍著,黑影一被砍到就化為了枯骨。
越砍,后面黑影越多,白曉川也無力阻擋那么多
“他們是什么?”君凝呆滯的問道,她從來沒見過那么怪異的景象。
“都是墜亡在司蒙崖的亡靈,被那個清煉化后成了惡鬼!”宋闔砍著,漸漸體力不支。
“現在清死了,他們也就全部出來了!”
“這點都解決不了嗎?還當什么將軍”宋闔回頭望去,僧人赤腳踏破虛空,來到他們面前,他打手一揮,銀光閃去,黑影全部呼嘯著散了。
“迦空大師,不對,你是嵐北的術士!”宋闔看著迦空走在空中,他沒有用金色的佛光,他剛才那明明是嵐北的滅靈術。
“衛長!”白曉川指了指黑霧之中的那個人。
“很好”迦空看了一眼,手打過去,那個人就化為了灰塵飛向了迦空手中的瓶子里。
“衛長?”宋闔望著迦空,忽然明白了什么。
“下去說吧,我還得給尹策治療,畢竟皇使有事情,誰都無法擔責”
“皇使?”君凝有些疑惑“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在昨天,陛下下詔,尹策為西河皇使,出使北漠”迦空拉出流水鶴的黃色絹布。
“反正你們都要去北疆,順道看一下北漠漠王不也挺好”
迦空走到宋闔旁邊,眼神斜斜的看了一眼。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迦空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死了,我只不過是頂替了他的位置罷了”
“那你為什么會佛門的術法”宋闔跪在平臺上,面容有些扭曲。
“一切的術法都起源于神啊,所謂佛法不過神力量的另一種轉化”迦空將手放到宋闔頭頂,宋闔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君凝”迦空看向了她“你不會說的對吧”
“我為什么要說呢,一個人有很多重身份很正常”君凝聳了聳肩“至少我們現在目的一致就行,管那么多干嘛”
“確實啊”迦空將瓶子交給了白曉川,兩人拉著平臺走下東格里山去。
一座城鎮在云霧下面顯現出來,那是坐落在東格里山還有北度山之間的一座大城。
也是尹策真正的故鄉,戴城!
多少年后,另一位青年也將從這座城中走出來,他看著城門的牌匾,大戴城的名字依然奪目。
而那個青年將徹底改寫三陸的歷史,他將繼承先皇的遺址而一統三陸。
當然這都是西河王朝滅亡,北漠王朝覆滅,東銘皇帝被殺,帝國易主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