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回到了曾經他們在主城的家里。

沉重的灰色鐵門吱吱呀呀地被他拉開，他推開第二道木門，朝屋內輕聲說了句：“我回來了。”

白井春奈正從廚房里走出來，手上端著兩盤熱騰騰的菜，身上掛著一條雪白的圍裙。等到將餐盤放置在餐桌上，她用手背輕輕抹了一下頭頂上的汗，朝他揮了揮手。

“歡迎回家。”

艾希正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地看著那本多戈爾語基礎速成指南，嘴里不時冒出“謝謝”“對不起”一類的簡單詞匯。直到看見安德爾提著一大袋東西回來，她才高興地放下書，小跑過去替他將東西給接住，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

“沒想到這孩子學習能力還挺強的，才一個多小時就已經能閱讀幼兒書籍了。”

白井春奈解下圍裙，把它掛在墻上的掛勾上。廚房里還響著抽油煙機的聲音。

“就別在這里擺大人才有的架子了，你才比她大九個月呢。”

安德爾笑著脫下了那雙沾滿了泥濘的鞋，把它丟進了洗鞋機里。窗外的城市景象映在了玻璃板上，顯得繁華又不可觸及。屋內溫暖的燈光照亮了從餐盤里升騰起的白色霧氣。

“好啦，快把手洗干凈過來吃飯吧。你還沒有嘗過我的廚藝對不對？”

白井春奈站在桌旁，等到安德爾坐到位置上后，她才和他面對面地坐在了一起，艾希待在了白井春奈的旁邊。

“你們兩個，看上去相處得還挺不錯的嘛。”

白井春奈將一碗味噌湯推到了安德爾面前，同時手里還拿著兩雙筷子。

安德爾拿一根筷子叉起了一塊魚子醬壽司，正要往嘴里送，被白井春奈攔了下來。

“吃飯之前要先喝味噌湯，這個傳統你得習慣……喂，這不會是你第一次吃彌海菜吧？”

“這個木棍子是用來干什么的啊……你們東方人可真有創意。”

安德爾笑著，將帶著壽司的筷子放回了自己的盤子里，端起了味增湯。

“如果學會了怎么使用，可是比你們的刀叉要方便很多呢。我教你？”

沒等白井春奈說完，安德爾差點將湯汁吐了出來。

“噗！這個白白的東西是什么啊，好苦……”

“豆腐啊，你不會連螭炎菜都沒嘗試過吧？！”

白井春奈有些難以相信地看著安德爾。

但當她看見從安德爾嘴角滑落下去的湯汁，和他那副委屈的表情時，她還是笑了，伸手用手帕把他的下巴給擦干凈。

“咳咳，算了吧。你還是用勺子，怎么樣？米飯這種東西你總是會喜歡的，得學會自己給自己添菜。我之前啊，看見一個外國人去參加螭炎人組織的飯局，可是不折不扣地將三碗米飯吃完之后才開始動餐桌上的菜呢！”

安德爾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白井春奈，這時他才注意到一旁的艾希正像一個架子鼓手一樣，拿著兩只筷子在手里轉來轉去。

“米飯的鼎鼎大名，我還是聽說過的……其實，我也曾被螭炎朋友帶著嘗試過螭炎菜啦，但嘗起來總是那么辣，那么讓舌頭和嘴唇感到發麻……”

“那恐怕是來自螭炎蜀川的朋友吧？”

餐桌上冒出熱氣的菜其實只有最中間的那一鍋的小清湯火鍋，各種海鮮與菌類都在豆黃色的湯里與從鍋底冒出的氣泡一同翻滾著，將自己的香氣以劇烈的分子態擴散至他們的鼻子里。令人食欲大增的鮮蝦與魷魚也因為溫度而浮上了湯面。

白井春奈笑著揮了揮手，表示不想再繼續聊這些。她從餐桌旁的食具盒里取出了兩只勺子，遞給了艾希和安德爾。

她用筷子給他們兩人都夾了許多已經被煮熟的菜，而艾希卻拿著勺子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孩子沒有學過怎么吃飯嗎？那她之前在遠東是怎么過來的？”

白井春奈用手遮住了她自己那嘴唇的一邊，小聲地靠近安德爾說道，而后者只能搖搖頭，有些懇求地看著白井春奈。

“你不會是想讓我喂她吧？”

“那就麻煩你了，白井春奈小姐！”

————

總是會有吃東西吃到累的感覺。

兩個人都楞在餐桌上，望著被洗劫一空的桌面。

廚房里的水流聲也停止了，白井春奈拿著毛巾擦了擦自己那纖細潔白的雙臂，從里面走了出來，再次脫掉了圍裙。

“剛來到你們家里時，我看見那滿水槽的盤子和碗就知道你有多么懶惰了呢，安德爾君？”

白井春奈雙手叉在腰上，對著安德爾說道。

“如果我說我一直都是點無人機外賣，你會不會說我懶得無可救藥啊……”

聽到這句話的白井春奈笑著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們男孩子啊，總是這樣，之后可是會找不到妻子的呢。安德爾君，你也不想孤獨終老吧？”

她開玩笑地走過他的身邊，朝鞋柜和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取出了自己那雙白色的帆布鞋，上面好像還有幾幅可愛的小涂鴉。

“不再多留一會兒嗎？”

艾希這時突然對白井春奈說道，語氣里夾帶著不舍。她是用多戈爾語說的，語句驚人地流利順暢。

“就算是艾希小姐的挽留……也是不可以的哦。我那邊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今晚上就暫時不陪你們了。另外……安德爾，你能過來一下嗎？”

她將正坐在椅子上的安德爾給招呼了過來。

她輕輕地將他摟在了懷里。

“さようなら。”

像是一道春天的風吹過了他們兩人的身側，夾帶著點滴櫻花的香氣，自那夜雨繚繞的圓月之下飄散而來。

兩人命運的軌跡就此不再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