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樹林中的石案上,各色菜碟鋪開,擺得滿滿。
荼靡用筷子每樣夾一些,通通送到白凜的碗里,笑瞇瞇道:“神君多吃些,切莫客氣。”
白凜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全然不動她夾到自己碗里的菜,徑直取了一塊燒肉放入口中。一邊嚼,一邊喝了一口黃酒。
那黃酒顯然有些酸,白凜的眉頭皺了皺。
阿嬈侍立在旁邊,大氣不敢出。
沈戢也閑閑地坐在一旁,袖手旁觀。
荼靡知道這狗屁上神生起氣來不好哄,只得將一只葉子拿起來,插入草管,笑瞇瞇地捧上前:“神君嘗嘗這個。’
白凜看她一眼,未幾,把那椰子接過。
椰汁甘甜清香,將酸味沖淡,白凜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好轉(zhuǎn)。
“再嘗嘗這個,這個也好吃。”荼靡又夾起一塊肉骨頭。
白凜看到,目光驀地再度寒下。
荼靡倏而明白過來,訕訕放下。
當(dāng)真是小氣又敏感。她想。
“神君此番下界也有幾日了。”這時,沈戢岔話道,“想來,不久就壓回天庭去?”
白凜夾起一顆炒蕓豆,看了看,未幾,放入口中。
那豆子很脆,嚼碎時,隱隱咯噔一響。
“天道宮近來無事,不必急著回去。”白凜道,“我已經(jīng)說了下界來巡查,可多逗留兩日。”
荼靡在心底翻個白眼。
什么下界巡查。她心想,是下界來免費(fèi)蹭吃蹭喝吧……
“你手里這蘭花是哪里來的?”這時,阿嬈忽而道,“怎一直拿著不放?”
荼靡看去,只見阿嬈說的是沈戢。
他的掌間,有一朵小小的蘭花。
“在路邊摘的。”沈戢看那蘭花一眼,神色平靜,“覺得好看,便帶了回來。”
荼靡了然,并不覺得奇怪。沈戢雖是個魔頭,有時卻會弄些文縐縐的講究,仿佛生來只講風(fēng)月,人畜無害。
沈戢似乎沒心思跟他們閑聊,站起身來,伸個懶腰。
“我累了,且去歇一歇。”他對荼靡和阿嬈道,“何時回自在居去,便來喚我。”
說罷,他悠然離開。
“我怎么覺得,沈戢有心事?”看著他的背影,阿嬈皺皺眉,“連說話都不損人了,當(dāng)真難得、”
荼靡不以為然:“誰能沒有心事?放心好了,最多兩日,他便會無事,倒是你切不可又嫌他煩。”
白凜緩緩啜一口椰汁,瞥著沈戢的背影,若有所思。
忽然,他瞥見自己面前伸過來一雙筷子,回神看去,卻見荼靡已經(jīng)將一塊醬鴨夾了過去。
“這是我的。”白凜不由分說,也伸出筷子來,將她的筷子截住。
荼靡道:“我還不曾用膳,讓我吃一塊。”
“不讓。”白凜斬釘截鐵,“說了這些酒菜是給我賠罪,便都是我的。”
“小氣……”
身后,又響起了那兩人拌嘴的聲音,沈戢沒有理會。
他看了看手中的蘭花,忽而見其中一片花瓣凋零下去,眉頭不由地皺了皺。
*
阿菁是地仙,對于如何在地下生活,了如指掌。
她將地宮的穹頂變作天空,浮現(xiàn)出藍(lán)天白云的模樣,還有太陽當(dāng)空而照,月亮東升西落,使地宮之中的時辰與外面一模樣。
這自然都是為谷雨做的。谷雨見得這法術(shù),高興地手舞足蹈,纏著阿菁教自己。
季賢面帶這微笑,目光卻始終警惕。
他思索再三,將一塊玉玦交給阿菁。
“這是何物?”阿菁問道。
“這是一塊懸圃上的靈玉。”季賢道,“我已將些許法力注入其中,可維持隱界。綺霞的法力,還須好些時日才會恢復(fù)起來,谷雨則毫無抵御之術(shù)。若遇到萬一,我來抵擋,你讓他們藏入隱界之中,帶他們遁走,越遠(yuǎn)越好。”
阿菁聞言一驚,道:“萬一?你是怕有人會找到此處來?”
季賢道:“此處亦是凡間一隅,慈窨并非尋常之人,她手段高明,且對我的本事了解甚深,難說她會不會追到這里。你且將此物收好,有備無患。”
阿菁頷首,只得收下。
“可如果真遇到了事,我該往何處逃走?”她問。
“往北。”季賢道,“我解決了麻煩,便會去找你們。”
阿菁應(yīng)下。
“阿菁,”綺霞在一旁看著,輕聲道,“這些事,本與你不相干,是我們連累了你。”
阿菁忙道:“這說的哪里話?你我情同姊妹,助你一臂之力乃是應(yīng)該。”
綺霞拉住她的手,神色憂慮:“可我們?nèi)籼映鋈纾チ嘶煦缰校阍趺崔k?萼羅不會放過你。”
阿菁怔了怔。
她是地仙,因土而生,離土而亡,故而只能留在凡間的土地上,不能隨他們到混沌中去。
“萼羅奈何不得我。”阿菁笑了笑,道,“你看她恨我恨了多少年,除了讓我丟掉官職,可曾傷我分毫?你放心,我是地仙,自有讓她動不得我的能耐。且她是魔族,不敢在光天化日下行事,只敢如螻蟻一般偷偷摸摸之事。她若是真弄出動靜來殺了我,那么也必然瞞不過天庭,如此一來,她死期便到了。”
綺霞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口,突然,感到一絲微風(fēng)從頭頂掠過。
季賢和阿菁也感到了,面色一變,急忙站起身來。
“阿菁,快。”季賢對阿菁道。
阿菁應(yīng)下,去處他方才給的玉玦,默念口訣。
一道光門在眾人之間浮現(xiàn),里面是一片隱界。綺霞已經(jīng)將正在睡覺的谷雨抱起來,走了進(jìn)去。
“季賢,阿菁。”綺霞不放心地望著他們,“你們?nèi)f事不可逞強(qiáng),保重第一。”
“知道了,快進(jìn)去。”季賢溫聲道。
綺霞不再多言,轉(zhuǎn)身而去。
片刻,光門迅速縮小,一片光點(diǎn),落在了玉玦之上。
阿菁將它收入懷中,對季賢道:“此間正北百里之外,有一處行人歇腳的長亭,我在那里等你。”
季賢頷首,道:“一個時辰,若是無事,我便去找你;若我不曾出現(xiàn),你便仍一路向北,不可回頭。”
阿菁應(yīng)下,隨即使出土遁之術(shù),化為樹根,鉆入土中。
地面的土迅速隆起,又迅速平復(fù),絲毫看不出痕跡。
四周復(fù)又陷入寂靜,穹頂上的呃藍(lán)天麗日消失不見,地宮中再度恢復(fù)陰森黑暗。
正當(dāng)季賢想放出神識,將方圓十里再巡視一遍,查看方才那異動究竟來自何處的時候。
突然,地面破開,阿菁從土堆里現(xiàn)身出來。
她渾身被汗水石頭,面色蒼白,似痛苦不已。
“阿菁!”季賢連忙將她扶起,只見她粗喘著氣,唇角流血,竟是受了內(nèi)傷的模樣,話也說不出來。
“還想逃么?”黑暗中,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季賢,你不愧是師父最得意的弟子,讓我尋得好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