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師父的命令,鄺智向來不做到,還總是完成得盡心盡力。
但這一次,他連做到也不曾。
原因很簡單,他找遍了陳派的整個老巢,用盡辦法,可謂掘地三尺,但根本找不到范權(quán)說的那兩樣?xùn)|西。
鄺智甚至忍著惡臭和被毒血灼傷的危險,剖開了陳老祖及許多蛹魔的尸首,仍然一無所獲。
想來想去,他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陳派那遺孤陳遠。大戰(zhàn)之后,陳遠消失無蹤。有人說他是被陳老祖或別的蛹魔吃了,有人說他也變成了蛹魔,甚至有人說他在地下的深洞里遭遇不測,尸首被玄水卷走了……千頭萬緒,簡直無從查起。
但范權(quán)并不因此體諒鄺智,見他不曾將自己要的東西拿回來,讓范權(quán)很熟不滿。
“如此不力,我如何將師門交給你。”他冷冷道。
鄺智聽得這話的時候,只覺背上冒出了冷汗。
與他相較,二師弟卻頗是受范權(quán)青睞。
在鄺智眼里,他別無長處,就是嘴甜。范權(quán)去陳派說理的時候,是帶著二師弟去的,那一場大戰(zhàn)之中,據(jù)說也是二師弟將范權(quán)救了出來,自己也受了重傷。
在養(yǎng)好傷之后,鄺智能感覺到,二師弟在門中的地位,已經(jīng)明顯地壓了自己一頭。
而在眾多弟子面前,二師弟對自己的態(tài)度也愈發(fā)不客氣。像方才那樣語帶譏諷,毫無尊重的言語,已經(jīng)并非第一回。
鄺智深吸口氣,卻覺得全然不能讓內(nèi)心平靜,面色愈加陰沉。
*
風(fēng)從外面投入,精美的蓮燈上,火光搖曳,將寬敞而靜謐的道宮添上了幾分捉摸不定。
這道宮,是陳派覆滅之后新建的。
顯門天下歸心,新弟子和錢財似大水般涌來,顯門上下也終于有了名門正派應(yīng)有的闊氣。
范權(quán)這道宮,花費了黃金千兩,眼皮也不眨一下。修筑完成之后,金碧輝煌,范權(quán)喜歡至極,無論講道還是會客,都在此處。
而現(xiàn)在,原本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掌門,儼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一張臉消瘦而灰敗。他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嘴里喃喃呻吟著,似夢似醒。
青樾走到范權(quán)身邊,將他看了看,未幾,將旁邊油燈上的燈芯撥了撥。
燈火驟然變得亮了些,將范權(quán)的臉照得更清楚。
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范權(quán)的眉毛動了動,睜開眼睛。
見是青樾,他臉上的神色松下些,聲音沙啞地喃喃道:“是你……”
“是我?!鼻嚅袦芈暣鸬溃f罷,拿起水碗來,用金湯匙舀起水,湊到范權(quán)嘴邊。
范權(quán)張開嘴,接了兩口,搖搖頭。
青樾放下水碗。
“那醒神丹,再取兩顆來,讓我服下?!狈稒?quán)吩咐道。
青樾道:“師父已經(jīng)兩日未睡?!?
“不能睡?!狈稒?quán)的臉上浮起煩躁之色,“快取來?!?
青樾依言,起身離開。未幾,他走回來,手中有兩粒黑乎乎的丹藥。
他將范權(quán)扶起來,范權(quán)迫不及待地將那兩粒丹藥塞進嘴里,然后就著水吞下去。
再躺下的時候,他長長地舒一口氣,仿佛得了續(xù)命。
“鄺智何在?”范權(quán)忽而問道。
“方才我過來時,在殿外遇見了師兄。”青樾道,“他照顧了師父整日,當是回去歇息了?!?
范權(quán)從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
“他有何臉面休息?!彼f,“連小事也辦不好。無用的東西?!?
青樾看了看他,道:“師父說的是讓師兄去尋找陳老祖遺物之事?”
范權(quán)“嗯”一聲。
“據(jù)弟子所知,那兩樣物什,一是帛書,一是石塊,只怕已經(jīng)在混戰(zhàn)中損毀。”
“那帛書興許會損毀,石塊卻不會?!狈稒?quán)冷冷道,“只怕是鄺智眼拙,就算寶物放在了面前,他也認不得。”
“哦?”青樾用美人棰為范權(quán)輕輕棰著腿,道,“不知這寶物,是何來歷?”
“是何來歷就不必與你說了,你只消知道,若我得了此物,什么病都會即刻消散。它還可助我一臂之力,讓我功德圓滿,羽化飛升。到時,你們也可得些福澤?!?
青樾微笑,道:“多謝師父。師父登仙之后,顯門必可重現(xiàn)舊日輝煌。師父功勛累累,將來的功德碑上,名號定然也會列在前人之上,供萬世景仰。”
這話,讓范權(quán)頗為受用。
顯門作為名門,從前出過好幾位仙人。但到了范權(quán)這一輩,卻再無建樹,讓他一向不能釋懷。
范權(quán)嘆口氣,道:“我豈不知山上弟子抱怨我嚴苛,事事不肯讓步??伤麄儾辉嬲崎T,不知世事之艱難。別人只見風(fēng)光,卻不知這一衣一飯皆是辛苦掙來?!?
青樾看著他,少頃,道:“譬如,當年征討鬼門?”
范權(quán)瞥他一眼,道:“你還記得?”
“豈敢忘卻?!?
范權(quán)道:“我記得我是帶著你和鄺智去的。不過那一回,遠不及陳派這次兇險?!闭f罷,他卻冷笑一聲,“上清門的弘顯上師好大喜功,只想在天庭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將功勞都攬到自己名下。不料,座下竟是出了昊海那叛徒,破了殤陣,招致反噬,竟讓一干弟子都送了命。功勞沒撈成,倒將整個上清門都搭了進去,當真活該。”
青樾沉吟,道:“可師父也出了不少力。圍攻而去的門派,不少都是師父親自游說。鬼門法障被天庭擊毀之時,師父率先沖入空行山,見人就殺?!?
“都是妖孽罷了,死有余辜。”
“鬼門之人修煉的法術(shù)乃從天庭而來,亦是正道?!鼻嚅械溃靶逕捳?,也要稱為妖孽么?”
“是天庭而來不假,卻并非正道?!狈稒?quán)道,“那齊晏叛下天庭,人人得而誅之。既為天庭所討伐,自是妖孽。”
青樾輕聲道:“如此說來,只要天庭不認,不管道法是否純正,皆是妖孽,也皆是該死。”
范權(quán)察覺青樾這話語有幾分怪異,看了看他,冷下臉:“這話何意?”
青樾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得知了一件事。當年鬼門覆滅之后,師父亦將鬼門翻了個遍,想來,師父也是在尋找一件寶物?!?
范權(quán)露出訝色,卻見青樾拉開衣領(lǐng),從里面拉出一樣物什。
那是一塊琥珀。用一根絲絳系在脖子上。
仔細看琥珀里面,卻裹著一塊白色的殘片,形狀橢圓,就像一片小小的海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