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那山谷之中,戰事已經偃旗息鼓。
魔兵退散不見,而景南等一眾仙官雖廝殺一場,卻到底修為更勝一籌,無人受傷。
地上的尸首,都是魔族的。凜冽的北風將地面的雪粒吹起,那些尸首很快被覆蓋掩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出來。
“這些魔兵不堪一擊。”景南對慈窨道:“雖人多勢眾,卻多是過不得兩招。”
“都是些毗迦的傀儡罷了。”慈窨道,“你挖開雪地再看看。”
景南不解,走到一個魔兵尸首的位置,袖子揮了揮,上面的雪隨即消失不見。
待看清那魔兵的模樣,他露出訝色。
它雖還是人形,卻已經變作了一塊焦炭的模樣,連臉都沒有。
景南有些吃驚:“這也是瀝青變的?”
“這就是毗迦的本事。”慈窨淡淡道,說罷,轉頭對一眾仙官道,“今日之事,辛苦諸位,回到天庭之后,我定然會為諸位表功。”
仙官們皆是一禮:“多謝仙娥。”
慈窨又對景南道:“你們先回去,若天道宮問起,不必多言,待我回去,自會向陽鈞真人稟報。”
景南應下,卻似想起了什么,往她身后望了望。
“萼羅何在?”他問。
“逃了。”慈窨道。
景南面色一變,不可置信:“逃了?”
“此事,是我失職,回去之后,我也會稟報天庭。”慈窨的語氣依舊不辨喜怒,道,“不必擔心。”
景南皺了皺眉,神色狐疑,最后,終是沒有多言,答應下來。
眾仙官騰起云頭,離開落霧山,回天庭去了。
慈窨仍站在原地,望著夜色中隱約可見的山巒。除了風聲,什么也聽不到。
東方,有一抹橘紅的光,低低的,在云層里壓著,顏色妖冶。靠近它的山巒和雪地,都被微微照亮。但慈窨知道,那里不會有太陽升起。在天庭禁咒之下,落霧山不會有陽光降臨。
她輕盈地騰云而起,離開這魔孽橫行之地。
落霧山之外,已到了天明之時。慈窨一飛九萬里,在泰山之巔落下。
云海滾滾,初升的太陽噴薄而起,金光奪目。
“出來吧。”慈窨冷冷開口道,“還要躲到何時?”
風聲在耳邊嗚咽,沒多久,她聽到了一絲動靜,仿佛風卷過衣帶。
回頭,一個身影已經站在了那里。
沈戢看著她,雙眸平靜。
*
虛空渺茫,什么聲音也聽不到,無盡的黑暗之中,只有點點瑰麗的光。
那并非星辰,而是一團團塵埃和碎石凝成的云氣,有的蘊藏著億萬年的寒冰,有的則涌動著永不停歇的熔巖。
它們在虛空中漂浮,碰撞,發出熾熱的光。
有時爆裂成無數碎屑,在虛空中解體流散;有時則合為更大的云氣,繼續吞噬周圍的一切。
荼靡只覺周身在云氣中包裹著,如同羽毛一般輕盈。
歌聲繼續在耳邊縈繞,她感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睜開眼,面前仍是那一團光。
荼靡想看清那其中的東西,努力分辨,卻發現那是一雙眼眸。
心中倏而涌起一陣恐懼,她發足狂奔,想躲開那眼眸的注視,但無論她怎么使勁,都無濟于事。云氣包裹在四周,愈發濃密,像繩索一樣將她牢牢纏住……
心頭一顫,荼靡睜開眼睛。
風吹開了綺窗,陽光從外面照進來,鋪滿了屋子。
荼靡瞇著眼睛,摸了摸胸口,只覺心還在跳得飛快,仿佛剛剛發足狂奔過一般。
昨晚那萬壽宮里的事浮上心頭,荼靡的睡意一下消散。
再看向身旁,毫不意外,白凜的臉近在咫尺。
如往常一般,他整個人靠過來,攤開手腳占了大部分的床。其中一只手,捉在荼靡的手腕上。
荼靡死守床邊,再過一點,她就掉下去了。
死狗。倒是睡得心無旁騖。
她沒好氣地推了推白凜。
鳳目睜開一條縫,兩道長眉隨即皺了起來。
白凜十分討厭被吵醒,一臉不快,卻也十分習慣地松開那只拉著荼靡的手,而后,閉著眼睛往旁邊挪開。
昨夜,他們做賊一般溜回仙山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
荼靡還想再覓一會,可想著今日的早課是南海仙翁坐鎮,她不敢拖延,還是強撐著起了床。
“我去上早課。”她一邊梳著頭發一邊叮囑,“還是我師父親自講道,你不許去搗亂。”
白凜沒出聲,看樣子,似乎是又睡了過去。
荼靡再度在心里罵了一聲死狗,穿上鞋,出門去。
小屋外面,銀杏枝葉在燦燦的陽光里搖曳,鳥鳴聲聲,微風輕柔。
荼靡走到山澗邊上,將自己洗漱了一番。
正當她用袖子擦干臉上的水,忽然,她看到對面出現了一角衣裾。
荼靡訝然抬頭,倏而愣住,睜大眼睛,不可置信。
一人身著長衣,身姿俊逸。
寶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與他完美無瑕的面容相映,唇邊的微笑,教人移不開眼睛。
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