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shí)，我因朔替之癥痛苦難耐，荼靡便將白玉芰熬制湯藥，讓我服下。”白凜道，“因得此舉，我得以度過難關(guān)?！?

這鬼話，扯得理直氣壯。

若是別人來說，南海仙翁一個(gè)字也不會(huì)信，不過從白凜口中說出來，他不能反駁。

南海仙翁的目光仍有些疑惑，朝荼靡瞥了瞥。

荼靡隨即擺出正色，面容愈加無辜。

南海仙翁不理她，向白凜一禮：“原來如此，謝神君解惑?！?

白凜身后，北斗星君看著師徒二人，神色陰晴不定。

方才，白凜會(huì)天庭里更衣的時(shí)候，火急火燎地，也不等仙官服侍，自己穿戴好了就乘上龍車，趕著下界來。北斗星君還道他是為了去見元光，不料，原來卻是為了到這里來……

他的目光盯著荼靡，似乎想將她的底細(xì)再看個(gè)清楚。

“仙君不必多禮?！卑讋C道，“今日仙君是主人，元光神君亦已到宴，我等還是莫讓他久等才是?！?

“神君所言甚是。”南海仙翁道，“神君請(qǐng)?！?

說罷，他朝荼靡看一眼，傳音入密：“你留在小屋之中，一步不許出來?！?

荼靡方才聽他們提起元光，心頭隱隱生出些期許，覺得或許有白凜和仙翁在，她可以有機(jī)會(huì)跟著到壽菊宴上去看一看元光。不必接近，只消遠(yuǎn)遠(yuǎn)站著望他一眼……

如今這話，希望破滅。

荼靡只得應(yīng)一聲。

再看向白凜，他的目光正正掃來，很快又收了回去。

白龍駕著云車，騰空而起。

白凜立在云車之上，廣袖博帶，身姿昂藏而俊逸。

南海仙翁和北斗星君跟隨其后，一左一后，云彩伴著神光，在天空中綺麗萬(wàn)丈。

神模狗樣。荼靡心想。

直到他們的身影遠(yuǎn)去，荼靡從怔忡之中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仍飛快，手心出了一陣汗膩。

這一關(guān)，算是過了吧？

她站在原地，只覺今日過得跌沓起伏，仿若夢(mèng)中。

*

南峰之上的菊?qǐng)@里，賓客齊聚。

對(duì)于天庭的仙人們來說，天上的景致固然壯美無比，凡間遠(yuǎn)不可及。但吃慣了大魚大肉總要嘗些清粥小菜，凡間自有凡間的趣味。

比如南海仙翁這仙山上，既有天庭的霞光瑞輝，又有凡間的百花鳥獸，對(duì)于想嘗一嘗下界滋味又礙于天條限制的神仙們來說，乃是游覽的上佳之選。

不過南海仙翁不喜歡應(yīng)酬，對(duì)天庭神仙的聚會(huì)從來不感興趣，倒是喜歡跟下界的人來往。這壽菊宴，就是他專門開來款待仙山上的凡人的。

今年之所以破天荒請(qǐng)來天庭上的一眾神仙，是因?yàn)樵狻?

不久之前，元光突然向身邊人問起南海仙翁，得知了這壽菊宴，頗有些興致，便決定要來看一看。

這是仙山頭一回接待神君降臨，自然不可怠慢。

南海仙翁得知之后，除了吩咐仙山弟子準(zhǔn)備南峰菊?qǐng)@之外，另一件大事，就是親自往各處神仙居所，邀請(qǐng)?zhí)焱ド裣蓚儭Ｋ朔貋淼眠t，就是這個(gè)緣故。

伏龍仙山名聲在外，加上元光的面子，這壽菊宴辦得頗是盛大。但凡收到南海仙翁邀約的神仙，每一個(gè)都來了。

當(dāng)然，沒收到邀約的也來了。

比如北斗星君。

比如白凜。

白凜龍車降下的時(shí)候，正在菊?qǐng)@之中賞菊品酒的神仙們皆露出訝色，有些不敢相信。

他身份特殊，性情孤傲，從來不喜歡參與神仙們的宴席和交游，這是眾所周知之事。故而神仙們聚宴不請(qǐng)白凜，也是一直以來默認(rèn)的規(guī)矩。

如今，白凜竟破天荒地出現(xiàn)在了宴上，并且還是這下界的宴上，著實(shí)讓神仙們大為意外。

見南海仙翁和北極星君擁著白凜前來，眾神仙紛紛上前行禮。

元光亦露出訝色，看著白凜，微笑道：“早知你要來此，何不結(jié)伴而行？”

白凜與他見了禮，道：“我聽聞今日正逢仙翁壽菊宴，一時(shí)起意，故不曾事先告知?！?

元光和顏悅色，頷首：“今日盛會(huì)，你可前來，乃是大善?！?

兩位神君一道降臨，乃稀罕之事，消息傳開，在仙山上引起一陣轟動(dòng)。

仙山之上受天地靈氣日夜滋養(yǎng)，有仙靈無數(shù)。珍禽瑞獸化作人形，在菊?qǐng)@之中奏樂歌唱，翩翩起舞，為神仙們奉上美酒珍饈。

最高處，有一塊奇石，天然生得平整光潤(rùn)，猶如露臺(tái)。

元光和白凜坐在上面，觀賞菊?qǐng)@盛景和南海的浩渺煙波。

“當(dāng)下仍在朔替之期，我昨日遣人到你宮中向星君問詢，他說你仍在隱界中修煉。”元光對(duì)白凜道，“不料今日便在此處遇得你，想來此番頗是順利?！?

北斗星君正在一旁侍立，望著遠(yuǎn)處的風(fēng)光，面色無波無瀾。

白凜從容答道：“正是。我此番恢復(fù)甚好，今日出了隱界，只覺神清氣爽。我本想到神君宮中探望，聽聞神君駕臨這仙山盛會(huì)。南海仙翁這勝地，我從前曾路過，頗覺優(yōu)美，今日便索性下界一游。”

元光看著他，少頃，目光卻落在了白凜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片小小的擦傷，紅紅的，頗是醒目。

白凜察覺，手腕動(dòng)了動(dòng)，傷口隨即隱沒在袖口之下。

“原來如此?！痹馕⑿?。

*

南峰上的消息，自然傳到了山腰上的菊?qǐng)@里，亦是轟動(dòng)。

“怪不得你如此迷戀元光神君?！卑铺氐嘏軄磔泵倚∥堇?，感慨道，“聽說元光神君笑起來比繁花盛放開好看，說話比韶樂還好聽，他還為每個(gè)在南峰上侍奉的弟子們都賜了福，有三百歲的陽(yáng)壽?！?

說罷，她仰倒，躺在荼靡那松軟的床上，一臉神往地喃喃道：“早知如此，我應(yīng)該每次去給仙翁送飯的時(shí)候，都給他加些酒菜。興許今日我便也能在那宴上了……”

荼靡趴在窗口上，望著外面搖曳的銀杏樹葉發(fā)呆。

微風(fēng)輕拂，耳邊傳來些若有若無的聲音，似乎是南峰上的韶樂。

她一邊聽著阿嬈絮絮叨叨的敘述，一邊在腦海中勾勒著南峰上的盛況。

也不知哪一位弟子能有幸，為元光斟酒遞食……荼靡肖想著，未幾，那為元光斟酒的師姐，換成了她的臉。

元光坐在那露臺(tái)上，倚著錦榻，長(zhǎng)袖曳地。

他從她手里接過酒杯，淺嘗一口。

那酒，是南海仙翁親自釀制的，取的是去年霜降那日早晨的新鮮菊蕊，取花瓣上的露水，一道封入壇中，埋入花根之下。一年之后開壇，馨香馥郁。

美酒配美人，賞心悅目。

酒液沾在他的唇邊，泛著微光，白凜鳳目微抬，朝荼靡瞥來……

荼靡正想著，倏而一愣。

笨蛋，不是白凜是元光！

她心里罵著自己，忙用力甩頭，將那亂入的臉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