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凜好端端的端坐在那床上,如往日一般高高在上地接受著凡人們的奉承,荼靡莫名松下一口氣。
碧菡她們帶來的食物,無一不精,都是白凜素日里愛吃的。但今日,他只是看了看,沒有動。
“你這是怎么了?”碧菡訝道,將盤子遞前一些。
可白凜并沒有想吃的意思,反而盯著她的手,喉嚨里發出警告的低吼。
“還是這般脾氣不好。”
碧菡不以為忤,反而笑嘻嘻的,看著白凜的眼神愈加憐愛。
“它怎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樣?”另一名師姐問荼靡,“聽說它昨日也不曾進食,莫不是病了?”
荼靡看了看白凜,道:“大約是它昨日吐了毛……”
話才出口,白凜飛來眼刀。
那目光倒是精神得很。荼靡不理他,只對碧菡等人道:“師姐們放心便是,這可是仙山,能出什么事。”
碧菡想了想,頷首:“也是。它若還是不適,你便告訴我,我給你些丹藥。”
荼靡訕訕。
碧菡的煉丹術,在仙山弟子之中乃是翹楚。她煉出來的丹藥,能百病全消延命增壽。尋常人磕破頭也得不到的東西,她拿來喂狗……
她連聲稱謝,說了一番好話,恭恭敬敬地將二人送走。
房門關上,門閂落下,荼靡轉回頭來,臉已經拉下。
“你什么時候醒來的?”她走回白凜的房間,緊問道,“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凜已經變回了人形,躺回了被子里。
“你們那般吵鬧,死人也要吵醒了。”他不耐煩地盯著她,目光不善:“你罵我。”
荼靡不解:“我何時罵你了?”
他冷冷道:“我都聽到了,你在心里叫我死狗。”
荼靡:“……”
她想起昨日她進入白凜那記憶的事,心想白凜果然也進了她的魂魄,將她看得透透的。
“我哪里罵你了。”荼靡即刻賠笑,“我那不是罵你……”
白凜卻似沒興趣聽她解釋,閉上了眼睛。
荼靡這才發現他的臉又變得蒼白,方才似乎是強撐的。
“你到底是怎么了?”荼靡忙問,“你趁著清醒先告訴我,我看看能不能給你找些藥。”
白凜沒有理會她,只蹙著雙眉閉著眼睛。
荼靡還想問,卻見他忽而睜眼。
“昨夜,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問。
荼靡點點頭。
見他若有所思,荼靡隨即道:“我可不是什么侍寢。是你死抓著我的手臂不放,我走不開,只能也躺在這床上。”
白凜的目光隨即落在她的手臂上。
“你過來。”他說,“躺下。”
說罷,他往旁邊挪一挪,讓出半邊床。
荼靡看著他那理所當然的樣子,只覺氣極反笑。自從他來到她這小屋里,她每天都過得雞飛狗跳。不僅要費盡心機幫他遮掩,給他修房子,昨夜還被他累得一晚沒睡好。而這狗屁上神,一句感謝的話也沒有。
如今,竟得寸進尺,當面要求陪睡。
不僅沒有禮貌,還十分沒有廉恥。
“不去。”荼靡斷然拒絕,“我去上早課了。”
說罷,她不理他,昂著頭轉身走開。
經堂里,早課早已經開始,已經過了一次課間小憩。荼靡悄悄溜到自己席上的時候,恰恰看到講臺上的輕鴻師兄瞥來的目光。
她賠著笑,趕緊坐得端端正正。
可手上雖然翻著經書,心里卻無論如何靜不下來。
腦子里,一直轉著昨天白凜發病時的樣子。
——“快……快走……”
那模樣,荼靡從來不曾見過,聲音虛弱無力,似乎從牙縫里擠出來。
他瑟縮在被子里,雙眉擰起,似在夢中遭受煎熬。
他望著她,眼睛黑黝黝,就像從前一位師姐收養的幼鹿……
呸。
荼靡在心里唾棄自己。鬼扯的幼鹿,那可是白凜,動動手指就能讓這里的所有人都灰飛煙滅。
可目光再落在書上,心中卻涌起一陣煩躁。
她皺皺眉,突然捂著肚子,“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旁邊的師姐見狀,吃一驚,忙問:“你怎么了?”
荼靡一臉難受,囁嚅道:“吃壞了肚子,胃疼……哎喲,我要如廁……”
說罷,她一邊起身一邊愁眉苦臉地向講臺上的輕鴻示意,也不等他回應,捂著屋子弓著身,往外面跑去。
*
騰云駕霧,從經堂回小屋,不過短短一瞬。
我可不是濫發同情。荼靡心想,我不過是要看看他到底如何了,免得他再發病,像在翠月礁一樣把仙山毀了。
抱定了想法,她打開門,朝里面走去。
竹簾撩起,只見白凜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如昨夜一般,縮在被子里。
荼靡走過去,將被子拉開。
只見他的面容比方才更加蒼白,額頭卻是滾燙,那紅痕又隱隱現了出來。
他的呼吸急促得很,仿佛凡人剛剛跑了一段遠路。
“醒醒。”荼靡晃了晃他。
白凜一動不動,似毫無知覺。
荼靡想了想,只得將自己的枕頭和靠墊取來,放在床頭,而后,挨著白凜半臥躺下。
她拉過白凜的手,讓他像昨夜一般抱著自己的手臂。
隔著衣裳,荼靡能感受到他身上滾燙的熱力。可他卻仿佛十分寒冷,蜷縮著,一下貼了過來。
昨夜的一切再度重現。
沒多久,他額間的紅痕果然消失了,荼靡再伸手探了探那額頭,也不再發熱。
她感到驚奇不已。
正當她再度伸手,想再探一探。
突然,一只手將她捉住。
雙眸對視,白凜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冷冷地看著她。
“莫動手動腳,亂摸別人。”他面無表情。
那聲音沒什么中氣,但精神顯然已經恢復了些。
荼靡也不拐彎抹角,道:“你究竟得了什么病?”
白凜在床上動了動,找了個舒適的姿態,卻仍然抱著荼靡的手臂。
“不是病。”他淡淡道,“是天庭的禁咒。”
荼靡愕然。
白凜身上的禁咒,她是知道的。當初他與冥界大戰闖下禍事,天庭封禁他的神力,所用的辦法,就是在他身上施加禁咒。
“這禁咒,會讓你如此虛弱?”荼靡問道。
“我乃上神,本不受世間一切法咒約束。”白凜道,“天庭要壓制我的神力,只能用相同的神力將其壓制。”
“那又如何?”荼靡問。
“你可知朔替?”
荼靡一怔,隨即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