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荼靡被那雙眸攫住，渾身動彈不得。

有些像第一次見到白凜的時候，又不完全像。

那時，她是渾身被壓制住，連呼吸都困難。

而這一次，卻是一種靈魂出竅之感。身上輕飄飄的，她無法將眼睛從那金藍雙眸中移開，仿佛一個溺水之人，陷入其中。

——“看，那是白凜……”

荼靡回頭，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云霞之中。周圍人影綽綽，頗是高大，卻看不清面貌。

——“原來他就是白凜，這可是個上神……”

——“什么上神，靖厄天尊留下的孽種罷了……”

——“他過來了，別理他……”

荼靡這才發現自己正朝著那些人跑去，伸開兩只手。

那手臂短短的，小小的手掌肉乎乎，仿佛是個孩童。

但不等他接近，那些人影就閃開了，未幾，消散不見，只余荼靡一人站在原地。落寞的心情，似烏云一般黑鴉鴉地壓在心頭。

荼靡倏而明白過來，這白凜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邪法，竟是讓自己進入到他的記憶之中。

這時，有人走過來，荼靡抬頭，是一個陌生的老者。他和南海仙翁一樣，須發花白，臉卻清瘦許多，個子也高一些。

雖不曾見過，但荼靡卻知道，這是北斗星君。

“他們為何不理我？不與我玩耍？”

荼靡聽到自己這么問道，卻是個稚嫩的聲音，委屈巴巴。

北斗星君的臉上浮起苦笑，彎下腰來，道：“他們都忙碌得很。白凜，你是神君，當學會不求于他人。”

霞光變幻，眼前晃了晃，荼靡發現自己站在了一片極其壯觀的露臺之上。眼前，云海萬里，日月各占東西，暉光相映，將瓊樓玉宇映得美輪美奐。

——“你可知，為何你繼承了靖厄天尊的滅世之力，可我當初卻定要將你保?。俊?

說話之人，豐神俊美。

他的廣袖的風中輕輕搖曳，聲音不疾不徐，似韶樂一般悅耳動人。

荼靡望著他，只覺心頭一顫。

那是元光。

而她的聲音，卻是白凜的。

“知道。”他說，“因為我是無辜的?！?

“除此之外呢？”

白凜沒有說話。

元光注視著他，雙眸溫和而嚴肅：“因為我只做對的事。在我看來，陰陽相生，黑白相成，滅世之力若用在合適的地方，亦可成就善事。”

荼靡只覺心潮澎湃，想說話，元光卻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黑暗，

蝕骨的寒冷淹沒而來，渾身皆是劇痛，似乎連呼吸和心跳都會帶來無盡的折磨。荼靡倒在地上，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動也不能動。上方，一顆美麗的夜明珠高高懸著，如同月亮，灑下淡淡的清輝。而四周，沙沙的聲音涌來，伴著惡臭，荼靡定睛看去，竟是無數的蛇蟲……

恐懼淹沒而來，突然，荼靡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了出去。

她喘著粗氣跌坐在地上，發現自己仍在那泉水邊上。

冷汗早已經濕透了衣裳。

再看向白凜，只見他已經放開了荼靡的手腕，似乎更加痛苦，在地上掙扎著，臉上和身上沾滿了泥污。

“快走……”他不肯看荼靡，只將頭死死抵在地面上，低吼著。

而周圍，已經狂風大作。

椰樹似草一般倒伏摧折，泉水也被吹得逆流，上空的飛鳥驚叫著，紛紛避開。

荼靡雖然不知道白凜為何會變成這樣，卻十分清楚接下來會變得十分危險。這般兇悍的力量，荼靡只在第一次遇到白凜的時候見識過。恐懼再度襲上心頭，荼靡本能地想跑，但看著白凜痛苦的模樣，腳卻似生了根一般。

心一橫，荼靡沖上前去，扳住他的雙肩，讓他面對著自己。

“白凜！”她喝道，“你振作些！”

話音才落，那雙眼再度睜開。

這一回，荼靡面對的已經并非是那金藍異色的雙瞳。

他的眼睛變得通紅，妖異而空洞。

一只手突然伸出來，扼住了荼靡的脖子。

荼靡來不及說話，一股力量突然將白凜彈開。

他飛出幾步開外，未幾，重重砸入水潭之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狂風登時偃旗息鼓，沙塵散去，原地只剩一片狼藉。

白玉芰懸在空中，傲然張開。

而白凜仰面浮在泉池的水面上，動也不能動。

他額間的紅痕變得黯淡，雙眸則恢復金藍異色，瞪著上方，不可置信。

*

白凜病了。

他對荼靡出手，觸發了血誓，瞬間被身上的力量反彈。而后，荼靡像上次一樣，用白玉芰將他制住。

然而，這似乎并不能解除他的痛苦，他昏了過去。

將他扔在翠月礁上不是辦法，荼靡只得將他收入隱界，將他帶回仙山之上。

“只怕此事不尋常?！鄙蜿昧诵?，跟著阿嬈到荼靡的小屋里來，仔細將昏睡的白凜觀察一番，皺起眉頭，“你說他發病之時，曾經使出了神力？”

“正是?！陛泵业?，“你去看過了翠月礁么？被他弄得一塌糊涂。”

想到翠月礁的慘狀，沈戢嘆口氣。

“幸好你反制得快，只刮倒了那泉池周圍的一片。若是范圍再大些，被仙山上的人察覺，只怕不好收拾?！彼f，“可這說不通，白凜的神力已經被天庭封禁，怎能使出來？”

阿嬈的眼睛有些發直，道：“莫非……神君將那禁咒破了？”

“若是破了，他便不會是現在的模樣?！鄙蜿珦u搖頭，“且若真的是神力恢復，莫說翠月礁，這整個南海都要被他翻覆了去?！?

說罷，沈戢又看向荼靡：“你方才說，白凜對你動手的時候，眼睛變得通紅，似換了個人？”

“正是?！陛泵业馈?

“莫不是中了邪？”阿嬈又插嘴。

“他是上神，誰能讓一個上神中邪？”沈戢反問。

阿嬈“哦”一聲，繼續冥思苦想。

“他是上神，就算是在天庭，只怕也沒有藥能為他醫治。”沈戢對荼靡道，“不過他幸好是觸發了血誓，只要你不解開白玉芰的壓制，他就不能再做出什么事來。究竟發生了何事，等他醒來，一問便知?！?

荼靡也知道此理，應一聲，看向正睡得沉沉的白凜，若有所思。